瞎了五年的未婚夫,眼睛突然好了。
他上门提亲那日,我被家里人骗去上香了。
家人都说我厌恶他是个瞎子,所以不愿见他。
而妹妹却说,她仰慕他是个为国为民的大将军。
因为妹妹是重生的,因为他后来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不巧,我也是重生的。
可妹妹上辈子死得太早,不知道他谋反被五马分尸了。
「小姐,夫人房里传话问小姐今日何时动身去玉清宫。」
「玉清宫?不是前日子才去?」
「夫人的意思,黄历上今日正宜祈福,烧香祈福的好事自然是多多益善。」
我一向听话,便放下手中的笔,由碧桃为我梳妆。
自未婚夫失明以来我便隔些日子前往玉清宫祈福,如今已有五年。
我正要出门却被碧桃拦住,「小姐,夫人传话今日前厅有贵客,小姐身为女眷多有不便,让小姐从后门走呢。」
我有些狐疑,但还是点点头。
外面风雪漫卷,寒风吹得帘子呼呼作响,暖椅烧得起了层热浪。
烧炭了,我便习惯性点沉香熏熏。
另一个丫鬟碧春一边点香一边抱怨,「如今是腊月,这风冷冽如刀割,再刮伤咱们小姐的脸。」
「这又遇上了大雪,这路怕是得有半个多时辰。」
两个小丫头说得起劲,我却还在想今日这贵客……
腊月……
「碧春,今日是什么日子?」
「小姐这是怎么了?今儿是腊月初七啊。」
腊月初七……
眼底一抹寒意。
那张桀骜不驯的脸,那身拈金线绣的龙袍。
「江时樾,你不是不想嫁给本王吗?现在你便是王府最卑贱的奴婢。」
腊月初七……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回府,快回府,去正门。」
「可是小姐……」
「出了事我担着。」
眉头紧锁,希望这回不要重蹈覆辙。
驾车的甩鞭声,马蹄踏雪发出的呜呜声,还有帘子被掀起的呼呼声,似乎为这一天铺垫了悲歌。
今日注定无法太平。
我进了门,前厅果然传出熟悉的笑声,
那笑声刺耳,过去每当王钦禹发出这种笑声,我便知道他又要杀人了。
只是现在他还没有这个能力。
「江小姐厌恶我是个瞎子不愿见我,那王某告退。」
要告退了?
难道要来不及了?
我提起裙摆快步跑去,势必要将王钦禹拦在前厅之内。
「王将军是个为国为民的将军,小女真心仰慕。姐姐不嫁,我嫁。」
这是鸢儿的声音……
怎么会……
前厅内,紧锁眉头的爹娘,一脸诧异的王钦禹,言辞恳恳的江时鸢,还有头发有些散乱的我。
「时樾并非厌恶王将军。试问王将军,若时樾心生厌恶,今日又怎会雪天祈福,还祈福了五年。」
我快步向前,王钦禹寻着我的声音也转了过来。
可我知道,他现在不瞎。
这男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试探。
母亲一把拉住我,「樾儿。」
我摇了摇头,「娘亲莫要拿王将军开心了,这么着急叫樾儿过来,是不是想给王将军一个惊喜。」
我拉着母亲的手,余光瞧着王钦禹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嘴角像是一条直线,无半点笑意。
他还是不相信吗?
这下倒是我的笑容僵在了原地。
「自王将军班师回朝那日,鸢儿便仰慕将军。得知将军双目失明更是心急如焚,还亲自为将军采来决明草,只可惜无缘再见。就算将军一辈子看不见,鸢儿也愿意做将军的眼睛,求爹娘成全。」
「鸢儿,将军与我本有婚约。」
班师回朝之日鸢儿尚在府中,何时上街与王钦禹见过?
「姐姐与将军的婚约本身就是红口白牙一句话,江家小姐又不止姐姐一人……」
当初,先皇迟暮,确提过一嘴王钦禹回朝之时可娶江家之女,并未说娶江家哪一位。
只是五年前,鸢儿并未及笄。
这五年后,倒把我熬成了老姑娘。
江家自然默认娶的是我,江时樾。
「住口,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父亲对府中子女管教极严,二女争夫,是闻所未闻。
「倘若,江家二位小姐如此倾心于将军,倒不如一并嫁入王府,姐妹也多个照应。」
说话的是王府的管家,而王钦禹菱唇勾勒出上扬的弧度,便知这话倒顺他意了。
这人,这股子自大劲是与生俱来的。
「不行!」
使人诧异的是我与鸢儿的异口同声,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与鸢儿一直以来都是姐妹情深。
「鸢儿,不愿与姐姐分享自己的丈夫。」
鸢儿言辞切切,一双眸子如秋水剪瞳般清澈明亮。
王钦禹异常平静的眼睛却暗藏笑意。
他喜欢众星捧月,又喜欢有人视他如珍宝。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我的说辞,
「倘若我与妹妹一同入府,谁为妻谁为妾?」
我与鸢儿一母同胞,同为江府嫡女,怎会有人甘心为妾?
何况归朝以来,朝廷以功高震主为由夺了王钦禹的兵权,加之王钦禹双目失明五年,如今的王府已不有往日荣光。
父亲并不想在他身上押宝。
王钦禹默不作声,他并不喜欢我这套说辞。
那眼底的寒意就算屋内烧着碳火我也仿佛置于冰窟。
王钦禹这人,睚眦必报。
我与鸢儿僵持不下,父亲以兹事体大为由,送走了王钦禹。
门外,四无尘,红墙白柳,雪飞云起。
我是重生者,所以我知道后面的结局。
京城有句老话,江家出高官,刘氏有财路。如今虽不及太祖时期穿金戴紫,却也是高官厚禄,名门望族。
彼时王钦禹不过落魄将军,我爹便毁了这桩婚事,将我与妹妹鸢儿嫁给了李家和高家两个高门大户。
我为丈夫生下一子,乖巧懂事,虽不能说恩爱有加也是相敬如宾。
南越到来,朝廷无可用之才,重新启用王钦禹。
自先皇驾崩后,主少国疑,藩王窥视,太后与皇帝在朝堂上如履薄冰,而王钦禹就像是救命稻草。
力排众议,被封为摄政王。
王钦禹位极人臣,但锱铢必较。
寻了几个理由便对江、李、高三家赶尽杀绝。
而我,则被带回摄政王府。
王钦禹说,踏入王府之后,我便是这王府最卑贱的奴婢。
白天我干着王府最肮脏的活,晚上还要在王钦禹房中饱受侮辱。
王钦禹怕我死了,还找了专人看着我。
王钦禹鸷狠狼戾,卑鄙无耻。
他竟然带着我去刑场,看我爹娘人头落地。
而我妹妹夫妇二人,却受着凌迟之刑。
衣着片缕,浑身是血,悲痛哀嚎。
我怒目而视,想要与王钦禹同归于尽,却被他手下护卫压着动弹不得。
「江时樾,你最好乖些,不然,本王保证不了你儿子的性命。」
其实,早在我进入王府时,他就将我儿摔死,却骗得我尽心服侍,只求换我儿一条性命。
我就这样苟延残喘,直到王钦禹生了不臣之心,在朝堂兴风作浪,仅两年就被一直韬光养晦的英王平息,最终五马分尸而死。
而我,因是他的“宠姬”,一杯毒酒了却了我这家破人离的一生。
一醒来,仿佛大梦初醒。
我又回到腊月初七这天。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王钦禹不是什么好人,无论前世今生。
但我嫁给他能换得他善待我的家人,保我江家年岁无忧,这也值了。
只是,他若谋反势必牵连江家。
脑海中,那言之凿凿非王钦禹不嫁的鸢儿更让我头疼。
如此表达心意,已让王钦禹念念不忘,倘若再嫁于别人,这结果比前世也好不到哪里。
我苦思冥想,又大病一场。
鸢儿心疼,还亲手做了我爱吃的合意芙蓉糕。
「姐姐,你这鬓角都生了白发了,让鸢儿给你揪下来。」
话说着呢伸手便要揪,我有气无力地推了下她的手,
「傻丫头,揪了它别的头发也都吓白了。」
气氛缓和了不少,
「姐姐,别跟妹妹怄气了。妹妹是真心爱慕王将军的。爹娘思前想后,为姐姐物色了大理寺卿李大人的公子,听说刚中了进士已入翰林院,也是仪表堂堂,与姐姐正好相配。」
李大人……的公子……
想起丈夫惨死,我心底又是一阵胆寒,不自觉的干呕起来。
「姐姐,姐姐这是怎么了?」
鸢儿显得很焦急,只喊着找府医。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