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我考公失败，又没吃碗里的一根芹菜，我爸掀翻桌子，甩出一个记账本。
“养你有个屁用，连公务员都考不上，这就学会嫌弃爹妈，这是这些年养你的花费，你把钱都还给老子，老子就当没生过你这么个玩意儿，当年怎么没掐死你呢？”
可是爸爸，我从小就不能吃芹菜，闻到味儿就会想吐，我说过很多次了。
你也不用再后悔，如你所愿，我真的要死了。
稀里哗啦，桌子掀翻后，饭菜碗筷落了一地。
我妈尖叫着跳起来，“不好好吃饭，又折腾什么？”
我爸怒道，“哪儿好好地，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整天在外面一点本事没有，就知道跟家长作对。”
“你看看她那个样，一回来就拉拉着脸，给谁看，我们该了她的还是欠了她的？”
“让她考个公务员回来工作，她阳奉阴违，不好好考，故意折腾，她就是不知足，养她还不如养头猪，猪长大了还能杀了吃肉，养她有什么用？”
只跟我妈吵了几句，他就把矛头对准了我。
“你看你那个熊样，一点反应都没有，傻子都比你聪明，当年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还不如掐死了再生一个，再生一个什么都比你强。”
从桌子掀翻的那一刻，我的耳边就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我爸说了什么。
但就算听不清，那些话还是不断在我脑海中回旋。
因为都是从小听到大的，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我早就能背下来了。
“生你有什么用，别人家的儿子能传宗接代撑起门户，精心养了你，指望你比男娃更有用，可你看看你那个熊样，娇气的跟公主似的，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
“你上学比不过你堂哥，工作也不行，人家当公务员，过年过节发礼品，你有什么，你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你一回来我都不好意思出门，丢人。”
“还不想当公务员，你以为你有那个本事吗？这不吃那不吃，就是让你妈惯的，这些年在你身上花这么多钱，还不如丢水里。”
我弯腰收拾地上的碗筷残片，想着听不到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
他只是心情不好，他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只是希望我有出息，希望我更好，望女成凤而已。
哪个家长不希望孩子好呢？
是的，一定是这样。
但腹部的疼痛不断传来，在提醒我，不是这样的，死心吧，他们就是不爱你。
这怎么叫爱？
爱孩子的人，怎么会说不出一句夸赞的话？
买来的礼品就在角落里堆着，那些东西随便一样都能比得上堂哥送来的一斤劣质月饼。
他们怎么会看不见？
他们只是习惯了贬低我，厌恶我，连带厌恶我做的所有事，不管做什么，我都是错的。
只考了第二名，一定是我不够努力，因为我是女孩，比不过男孩。
没能长的高一点，是因为我挑食，而不是他们本来就矮，我不可能基因突变长到一米七。
长的不够漂亮，一定是因为我整天拉着脸不肯笑，不是因为他们长的本来就很一般。
见了人不会叫人，一定是因为我不够大方，畏畏缩缩，不是因为他们逼着我在屋里学习，从来不许我出门交际，更不可能叫出陌生人的称呼。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就算我爸出门撞了别人的车，也是因为他出门的时候，我没跟他说再见，而不是因为他有狂躁症，看什么都不顺眼。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在家里不受待见，尤其是在别人家有男孩，而我家只有我一个女孩的时候。
我的爸妈都有正式工作，生了我之后不能再生二胎，他们不甘心只有一个女儿，可也舍不得好工作，于是就把纠结愤怒都发泄在了我身上。
他们努力培养我，想要把我培养的比男孩子更好更优秀。
这样等以后带出去，他们就可以骄傲地跟那些有男孩子的家庭说，“看，就算你们有儿子又怎么样，你们那儿子也没有我家的女儿更优秀更争气。”
只可惜，他们要的太多了。
他们要求我比所有的男孩子优秀，而他们没给我足够优秀的基因，所以我做不到。
我把碗筷的碎片一片片丢进垃圾桶，旁边就散落着我爸丢过来的记账本，我不敢看，但却还是忍不住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96年，孕期检查：五百三十六元。
补血药：三百六十元。
非要吃橙子：二十元。
我97年才出生，原来从怀上我的那一刻，他们就在记账了。
嘶！
不小心扎破手，大滴大滴的血落在地板上，又弄脏了地板。
我吓了一跳，赶紧用袖子去擦。
嘭！
我爸一脚踹过来，骂骂咧咧。
“蠢货，连点活都干不好，你看看你那个熊样，养你有什么用？”
这一脚正踢在我腹部，我努力控制，还是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在倒下去之前，我还在想着，千万不能倒在那些碎片和饭菜上，不然我妈又要说洗衣服麻烦浪费水和洗衣粉，嫌我给她找不痛快。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车后座，我命大，在车上就醒了。
昏迷前再努力，我也还是力不从心，倒在了饭菜上。
我妈在副驾驶座埋怨。
“你看看你，弄得这一身，弄得我们和车上都是，你怎么就不能叫我省点心？”
我腹部疼的厉害，还是气若游丝地跟她道歉。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如果可以，我更想这一脚下去，直接死掉的好。
我爸在开车，没好气地说，“我就说她是装的，既然醒了，那就别去医院了，浪费钱，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这些年一点贡献也没给家里做，净瞎折腾了。”
可我都吐血了。
这能装的出来吗？
我妈轻声说，“可她都吐血了。”
被骂了这么多年，因为这一句话，我的心里竟然升起一股暖意。
果然，不管怎么劝说自己，我还是对爸妈有天生的眷恋。
我爸怒道，“谁知道她在外面胡乱吃了什么东西，嫌弃家里的饭菜不好吃，就会吃外卖，乱花钱又瞎折腾，要我看她就是活该，回家多喝点小米粥就好了。”
不是的不是的。
为了省钱把钱打回来证明自己是有用的，我一直都省吃俭用。
为了健康，我也从来不敢吃外卖，都是自己带饭。
而且，我的胃病明明是从小就有的，我根本不敢肆无忌惮的吃。
妈妈，你说句话啊！
我妈回头看了我一眼，看到了我充满希冀的眼神。
她微微皱眉，“胜男，你是不是没事儿了？”
我心里一片冰凉，又是一口血喷出来，正喷在了驾驶座的后背上。
弄脏了他的车，又要被骂很久了。
这是我昏迷前最后的念想。
再次吐血后，其实我能听见周围的声音，但身体沉重，像是有什么一直拉着我往下沉，动不了，也睁不开眼，更说不了话。
“她就是故意的，就说了她一句，非要折腾，我就说养女儿没用，矫情事儿多，一点本事没有，还打不得骂不得。”
“她从小到大去了那么多次医院，花了接近九千八百多块钱，谁家的孩子像她这么能折腾这么能败家？”
我爸一边开车一边骂我，还时不时的按喇叭，开了车窗骂旁边的司机。
我妈开了车窗跟人道歉，又探着身子给我擦血。
“你别说了，她都吐血了，肯定是病了，早跟你说不能踢孩子的肚子，你就是不听。”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闺女吐血了，着急去医院，对不起，对不起。”
我妈对谁都很有礼貌，但也是最会用柔弱来裹挟别人的，比如我。
这已经不是我爸第一次踢我肚子。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因为头一天感冒发烧，期末考试的时候发挥不好，我数学只考了八十五分。
他一脚踹在我肚子上，骂我怎么不去死。
“养你有个屁用，这么简单的题都会错，你就跪在那儿，把试卷抄十遍，不抄完不许起来。”
“多买的本子要花五块钱，你自己去街上捡垃圾，把钱赚回来。”
我肚子疼的像是被火烧一样，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哭着喊我疼。
但他骂我矫情，骂骂咧咧的出了门。
听着门关上，我以为自己能起来去医院看看。
但我妈过来按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