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是白眼狼。
在发现我和她男友的肾源匹配后,她竟然想让我给他换肾。
可她不知道,我独自一个人把她拉扯大,身体早就如飘零的柳絮,根本承受不住手术的强度。
手术后,我一个人在老房子里孤零零地去世了。
可是不惜让我以命换命救男友的女儿,得知我死后,在我坟前哭得一塌糊涂。
我死在换肾手术的一周后。
出院时,医生再三嘱咐,伤口每天都要由家属换药,可我左等右等,女儿一次也没有来过。
腹部隐隐刺痛着,刀口处的纱布渗出血来。
和血腥味一起飘出来的,还有一股浓浓的腥臭。
一低头,透过纱布隐隐看到血肉之间生了蛆虫。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烫。
刚站起身,又因为强烈的目眩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
我握着手机,点开女儿的号码。
但紧接着又想到她还要照顾男朋友,现在肯定分身乏术。
我手指颤抖,迟迟没有拨出。
不知道是因为心疼女儿太辛苦,还是害怕听到她即使得知了我的情况也会选择男朋友。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意识也随之渐渐消散,脑海中开始走马灯。
我想到当初把女儿从垃圾桶里抱出来时,她小小的一个,在冰天雪地里快冻死了。
可后来,她对我说:
“你要是对江川见死不救,那你怎么不去死?”
再次睁开眼,身上的不适感都消失了。
身体变得轻盈透明,原来我执念太深,变成了鬼魂。
脑海中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只有消除了执念,我才能转世投胎。
我看着自己的尸体,纱布覆盖下的蛆虫爬出来密密麻麻地布满全身,啃食着我的身体,看来我已经死了很久了。
这么久了竟然还没人发现吗?
飘在空中,我俯视着老房子。
它只有小小的不到二十平,却承载了我人生中最快乐的记忆。
房间最醒目的位置挂着一张照片,是我和女儿的第一张合照。
照片里,我亲热地搂着女儿,我们都笑得很开心。
那是我第一次带她去海边玩,我看着她和其他小朋友闹作一团,心里暖洋洋的。
家里穷,我一个人每天要打三份工才能养活得起我们母女。
我曾经暗暗发誓:
“雪亭,虽然你不是妈妈亲生,但妈妈会竭尽全力,让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小时候的女儿很懂事,每次我腰酸背痛地回到家,她总是用软软的小手揉捏我的肩膀。
她眨着清澈的眼睛:“妈妈,我会努力学习,将来赚钱养你。”
后来也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在我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去开家长会时把我拽到角落,冷漠地看着我:
“不是说让你别来吗?你看你穿成什么样子,就知道给我丢脸。”
可是那一次的月考,成绩一向优异的女儿排名一落千丈,老师说她好像和班上的一个男生早恋了。
我担心女儿心思单纯,怕她被别人骗,赶忙和饭店老板请了半天的假去学校了解情况。
在校园的角落里,我看到女儿和一个男孩抱在一起缠绵。
彼时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而那个男孩染着一头黄毛,打着耳钉,手里还夹了一根烟。
我顿时脑补了无数个失足少女的电影桥段,那是我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
我上前把两人分开,女儿表情瞬间慌乱。
我气得发抖,手掌高高抬起却舍不得落下。
男孩全身上下穿着印着logo的名牌,鄙夷的目光打量着我,抢先一步开口:“程雪亭,这谁啊,不会是你妈吧?”
女儿声音细弱蚊蝇,小声回答:“不,不是,这是我家阿姨。”
“靠,大妈,我和她谈恋爱关你什么事?”
男孩踩灭烟头,语气中没有一丝尊重。
女儿局促地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青春期的孩子心思敏感,我懂。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出现在她朋友的面前。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好奇地飘过去查看。
锁屏界面上居然有十多个未接电话,是女儿打来的。
原来她不是把我忘了。
都怪我,死得真不是时候。
明明再撑一下就能等来女儿的电话了。
我心绪稍动,整个人瞬移到了江川所在的私人医院。
果然,女儿坐在病房里神色焦急地打着电话。
又一个电话没打通,她声音里带了哭腔:“怎么办,江川,我妈还是没接电话。”
自从她和江川早恋后,这么多年她每次流泪都是因为江川。
不是因为江川冷暴力,就是因为江川身边的莺莺燕燕,她什么时候为我哭过一次?
看着她如今因为联系不上我眼眶红红的,我又心疼了起来。
就像她小时候每次找不到我都急得直哭一样。
当妈的最看不得这些。
我上前想擦干她的眼泪,手指却无力地穿过她的脸。
女儿接着开口:“短时间内只有她的血型和你匹配,联系不上她,怎么给你输血啊。”
我如遭雷击,仿佛又死了一次。
哦,原来我在她眼里唯一的价值就是她亲亲男友的血包而已吗?
旁边的护士都看不下去了:
“程小姐,您不用这么着急找血源的,江先生目前恢复得很好,输血只是后续并发症的备用方案。”
江川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休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你懂什么,我的命比其他人的更值钱,出了差错你负得起责任吗?”
护士被怼得说不出话。
女儿更着急了,赶忙调整成轻松的语气安抚他道:“宝贝,你别生气,我一定会让她赶紧过来的。”
江川有尿毒症,这种病不是光有钱就能治的,还需要匹配的肾源。
半年前,女儿领到了工作后的第一笔工资,兴冲冲地提出带我去医院体检。
我又惊又喜,毫无防备地跟她去了医院。
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因为长年累月地操劳,已经浑身是病。
有一次身上实在疼得受不了,就找了一个小诊所想开一点止痛药,老大夫把脉以后一脸惊诧地看着我:
“你的身体已经极度亏空,再不治疗最多活三年。”
我摇了摇头,女儿马上大学毕业,现在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她那么懂事,等她工作了一定会带我看病的。
可我茫然地被女儿带着做了一个又一个记不住名字的检查,
每拿到一份报告,女儿脸上开心的神色就又多了一分。
难道我平时觉得自己身体不舒服都是错觉?
“报告上的字太小了,妈妈眼睛花了看不清,你告诉妈妈结果怎么样?”
女儿压抑着语气中地激动告诉我:“妈,结果很好。”
可我虽然不识字,但还是依稀看出检查报告上印满了箭头。
我没有多问,雪亭都说了结果很好了,我自己的女儿,还能害我不成?
体检后的一天,女儿下班满面愁容地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
我担心坏了,一直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泪流满面:“妈,江川生病了,尿毒症。”
一提起这个混蛋我就气不打一出来,女儿和他早恋之后成绩掉了好几百分,好好的重本苗子最后却只考了个大专。
我苦口婆心地劝她:
“雪亭,他家那么有钱,这种事情我们也帮不上忙。你和他在一起总是伤心难过,妈妈不忍心看你受苦。”
女儿眼睛一亮:“可是妈妈,万一我们能帮到他呢?”
我不解地看着她。
“他的病需要换肾,你的肾源和他匹配。”女儿迫不及待地握住我的手,
“妈,你帮他这一次吧,只要他病好了,我就不苦了。”
我愣住,体检时察觉到的种种异样都有了答案。
我驱散脑中的想法,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不是妈妈不愿意帮他,是妈妈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女儿挥手打断我,眼神由祈求转为凌厉:
“又来了,这又是你的借口吧。”
“小时候骗我没有爸爸,现在又骗我你生病了,你觉得我还会相信吗?”
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怕她对我失望。
就像当初她怀疑自己的身世时一样失望。
我年轻时也是镇上有名的美女,相亲时别人听到我带了个孩子,大部分都望而却步了。
有几个嘴上说着不介意的,相处一段时间后,也纷纷开始给我灌输“还是生个儿子好”的想法。
我不愿意女儿受委屈,这个婚干脆不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