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每过一段时间,天上就会增加一个太阳。
我出生的时候,天上七个金乌齐齐暗了一瞬。
司命说:“金乌惧怕躲闪。此子乃天选射日之人。”
谁知正式射日那一天,我却拿不起来神弓。
此时天上的金乌又多了一个。
表妹夺过神弓,弯弓搭箭,射落一日。
大家这才发现,表妹才是那个命定结束十日焚天的救世主。
至于我这个冒牌货,竟敢胆大包天欺骗世人。
被罚废去全身修为,打落凡间反省。
等到他们后悔的时候,天上那十个金乌已经快要把大地烧起来了。
射日台上,我举着神弓冷汗涔涔。
轩辕家自小被当做神射手培养的我,轩辕黎,竟然在正式射日这天,拿不起来神弓?
这是何等的荒唐可笑。
台下等候我射日的众仙鸦雀无声,但他们的眼神中已经透露出不耐和怀疑。
就在我满心慌乱,自我怀疑之时,赤红的天幕上居然又升起了一只金乌。
八只金乌!
“姐姐,你是拿不起来射日神弓的,让我来吧!”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引得众人纷纷去看。
自小寄居在我家的表妹,陈苒,信步走向台前。
她一身红装干净利落,乌黑的马尾高高扬起,神色中充满笃定从容。
她从架子上轻轻一拿,神弓立刻被她攥在手里。
弯弓,搭箭,回身,射!
神箭如流星般飞了出去,直直命中一日。
那金乌倏然坠落下去,隐入无边西海。
满座震惊。
“原来轩辕家的表小姐才是命定射日之人!”
“表小姐与轩辕黎一同出生,那金乌闪避的异象,是表小姐引来的!”
“真可恶啊,白白占了这么多年名头,害的真正的救世主明珠蒙尘!轩辕家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就是,这个冒牌货骗了我们这么久,我们仙界容不下这么歹毒的小人!”
群情激愤起来,表妹却一脸泫然欲泣:
“大家不要再说表姐了。虽然这么多年我和母亲寄居在表姐家也很不容易,但起码我们有了一个容身之处,我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什么?还敢苛待救世神女?严惩轩辕黎!”
“严惩轩辕黎,轩辕家给个说法!”
……
我还没从表妹能射落金乌的震惊中回神,就已经被人带了下去。
为平息众怒,刑神蓐收废了我的全身修为,将我从仙界打入了凡间。
剃仙刀好疼啊。
足足有一万下,才将我日夜勤修出的灵力全部剔除。
当着整个修仙界的面。
千刀万剐,痛到极致。
我无力挣扎,但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从头到尾,都是他们说我能射下金乌。
我顶着命定射日救世主的名号,从不玩耍,从不交游。
我勤修法力,勤练箭术。
五百年来,从未懈怠一日。
他们让我深信自己就是天命之人,但那又如何?
我居然连射日神弓都拿不起来。
多么可笑。
我成了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我成了一个……歹毒的小人?
我浑身浴血,在极度的疼痛中,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已在凡间的一个木屋中。
身体被包裹着,密密麻麻的疼痛突然从四肢百骸传来,我不禁呻吟出声。
“造孽哟,闺女,快来把药喝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给我端来一碗药,小心翼翼地喂我喝下。
边喂我边说:“老头子,你快来,这闺女真的醒了。老黄头没骗俺们,他那一手破烂医术真的有用!”
“老婆子,别老破烂医术、破烂医术地说老黄头,不就是要了咱一只鸡,你这人心眼咋这小?”
“咋?还不让人说了?咱家一共可就两只鸡。”
老奶奶嗔怪地看了老爷爷一眼,随后又对我说:“你这闺女,咋受这么重的伤?你家里人呢?你不会……不会是逃犯吧?”
“我……我全家遇到了山匪,我的父母为了保护我……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害怕两人将我送走,我只能扯出一个拙劣的谎言。
“造孽哟!天上那么多太阳不活人,地上那么多土匪也不活人,真是造孽哟!”老奶奶絮絮叨叨。
“行了老婆子,你看之前都八个太阳了,都不知道被射落了一个,这以后啊,一定会慢慢变好的。”老爷爷笑着劝慰老奶奶。
“是啊是啊,不知道是哪位这么大本事,能把太阳射下来,我一定要给他供奉长生牌位哟……”
听着二人的交谈,我眼神逐渐暗淡下来。
有这么大本事的陈苒,在轩辕家一直是不爱修炼的典型。
她嫌打坐无聊,嫌练箭辛苦。
我每日拉弓一千下,射箭一千下。
她却每日赏花看雪,和许多男仙打的火热。
我曾劝过她,让她把心思放在修炼上。
她却不屑地看着我道:“我不修炼也是天才,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现在我知道了,她是真的有大本事的。
但真的有人天赋奇才,不用修炼也能法力超绝吗……
“闺女?闺女?”老奶奶的呼唤声把我从思绪中惊醒。
我艰难地笑了一下,慢慢回了句:“我没事。”
老爷爷给老奶奶使了个眼色,半晌老奶奶才忸怩道:
“闺女,你看你现在这样了,家里没人了,以后出去也不好生活。俺俩没有孩子,不如你给咱们俩做个伴,当俺俩的干孙女怎么样?”
我想到我那毅然决然放弃我的爹娘,眼泪湿了眼眶。
“闺女啊,你不愿意也别哭啊!”老奶奶手足无措地拿过一块布要给我擦泪。
“我没哭。我愿意。”
我的身体恢复的很慢。
过了约莫有一个月,我才能坐起来。
这一个月,我也渐渐了解到了老爷爷老奶奶的情况:
老爷爷叫杨树林,老奶奶王氏。
我所在的地方叫杨家村,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姓杨。
杨爷爷是在上山砍柴的时候遇到我的。
他做了一个简易木板,将我放到木板上,从山上拖了下来,又找了铃医黄大夫为我诊治。
一个月间,黄大夫来了几次。
今天他又来了。
“哎呀真是热死了,什么时候这七个太阳也能被射落啊?”
“快进来,屋里还阴凉点。”杨爷爷笑着招呼。
“我说树林啊,你们赶紧也存点水。我看村头那条河都小了一圈了,趁着大家还没这个意识,你们提前存一点。”黄大夫一屁股坐下来,端起一碗水一饮而尽。
“那不行,俺得赶快跟村里人说一下,大家都得存点水才好!”杨奶奶认真起来,匆匆就出去了。
“唉!”看着杨奶奶出去的背影,黄大夫感慨道:“也就你俩心好。”
又转向我,“来,闺女,我看看你好的怎么样了?”
我乖顺地伸出手,黄大夫把了把脉,捋着胡子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下个月应该就能站起来了,好好恢复!”
言罢,他又老神在在地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试探性地开口:“闺女,我听树林说你们家里人都没了,我也有个孙子,大名叫黄芪,长得没得说。要不你俩见一面?”
“老黄头你干什么?!俺们才刚有个孙女,你就跑来挖墙脚了?”杨爷爷佯装生气。
黄大夫说:“我那孙子你们也见过,长得和这闺女也配。”
“这……那行吧,哪天你领过来,让两个人见一面。”
黄芪确实是个很清秀的男人,带着些许腼腆。
我想着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便答应了。
一年后,等我身体彻底好了,两家人就准备为我俩完婚。
我穿着杨奶奶为我绣的婚服,坐在喜床上,手里抱着一个平安果。
屋外人声鼎沸,全村人都来吃饭了。
我偷偷撩开喜帕,看着屋外同样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内心平静如水。
平平淡淡这样过下去,没有人对我抱有救世的期待。
也挺好的。
我的笑意还不达眼尾,一群黑衣人自天而降。
他们见人就杀,飞溅的鲜血激红了我的双眸。
我脱下喜服,从墙上取了杨爷爷打猎时用的弓箭,搭弓射箭。
三箭齐发,三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我快步疾驰,堪堪从一个黑衣人刀下救了杨奶奶,但转头就看到杨爷爷倒在了血泊里。
啊!
怒火快要把我吞没。
我疯了似的瞄准、射击,黑衣人个个都倒地了。
但我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直到,一个仙人自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