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阿姊是这个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
她总是温柔又善解人意,阿娘死后,阿姊对我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不曾有过半分苛责之言。
可我有了心上人以后,阿姊却冷着脸说我们不合适。
当时我只觉得是阿姊与我在开玩笑,可是转头阿姊便嫁给了我的心上人。
阿姊嫁人后,每次想起她时,就像有千万只虫在啃噬我的心脏。
直到她病重去世,我才知阿姊为何会抢我的婚约。
若是当初我能早点看清程衍的真面目,或许阿姊的下场便不至于如此凄惨了。
“你这马夫怎么回事,看不见我阿妹还站在这吗!怎么往人身上撞啊,若是冲撞了我和阿妹你担待的了吗!”
阿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心口的痛楚也一点点消失。
我抬头看去,只见对面停着一辆马车,随着阿姊的话音落下,车帘也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他一身黑色衣袍,墨发如瀑披散而开,一眼便知此人是名门贵族,不过他的神情却带着几分轻佻之意。
这位便是靖南王之子,亦是阿姊的夫君,我的心上人,程衍。
见我一脸痴傻,阿姊连忙捧起我的脸,眼中满是担忧的看着我。
她又冲着程衍喊道,“你看你把我阿妹吓成什么样子了!还不下车赔罪!”
听到她的怒斥,程衍倒是显得无所谓,他从马车里走出来,视线扫过我时,眼底带了一抹惊艳。
“在下多有得罪,请多包涵。”
我呆愣的站在原地,摸了摸胸口,没有长剑刺入时的心痛。
阿姊还活着,程衍也还活着。
我彻底意识到,我重生到第一次遇见程衍那日了。
“这位姑娘,你可有碍?是否需要在下去帮姑娘叫位郎中?”
程衍说着还想上手扶我,我看着他伪善的面孔只恨不得冲着他的心脏刺上一剑。
阿姊嫁给程衍的第四个年头,生了一场大病。
我本是不愿再见阿姊的,可阿姊写给我的信字字泣血,无一不在倾诉她对我的思念。
我思索再三,还是去见了阿姊。
可我终归是去晚了,我去时,阿姊的每一次呼吸都微弱而艰难,脸色苍白的可怕,整个人都瘦骨嶙峋。
听见脚步声,阿姊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里没有一丝生气,犹如死灰一般。
却在看见是我时,阿姊眼里突然闪现出欣喜,她伸出枯瘦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腕,“你能来,阿姊很高兴。”
我的心一疼,顾不上那些抢爱只恨,跪坐在她床边,“阿姊,你到底是生了什么病,能治好的对不对?”
阿姊摇了摇头,虚弱的笑道,“没事的,阿妹,我今日叫你来,就是为了跟你说程衍的事。”
“程衍?”听到曾经的心上人,我狠狠皱了眉。
我还未来得及说别的,阿姊的眼睛已经先一步流了下来。
她眼里满是恳求,“阿妹,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可阿姊从不是故意抢你婚约的。”
“阿姊知你喜欢他,但那程衍实非良配,你跟了他只会受苦。”
阿姊说着,撩起她的衣袖,露出了手臂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
新旧伤痕叠加在一起,光看上去就已经触目精心了。
“这些,都是那程衍弄的。”
阿姊说着,声音颤抖的厉害,眼泪掉的更凶了,“程衍婚前人模人样,大婚当夜便把我用绳子捆在床柱上,这四年,他不知折磨了我多少遍,他是个禽兽....”
“他在外面还不知囚禁了多少个妾室,只不过是他隐瞒的好,所以世人并不知道他这些荒诞的癖好。”
“程衍还喜欢去自己开的赌坊,赌输了便回来要我的嫁妆,阿姊不给,他便对阿姊拳打脚踢。”
“我当时便看出来此时不是良配,可你不听,阿姊便只能嫁给他替你挡灾,可阿姊从未想过你会再也不嫁。”
“阿姊死后,程衍定是要娶续弦的,意欢,你回去找个好人家嫁了,这程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万万不可嫁入程家了。”
“意欢啊,你还小,不该被他这种混账给毁了一辈子。”
听到阿姊这番话,我脑中轰的一下炸开。
心也随着阿姊的话狠狠抽搐,原来程衍竟是如此不堪入目。
我的眼泪也瞬间决堤,一滴一滴落在了阿姊如同枯槁的手背上。
原来阿姊不是不爱我了,阿姊只是为了保护我,选择了牺牲自己。
“意欢,你知道的,阿姊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答应阿姊,阿姊死后,你不能再犯糊涂了。”
阿姊说完,似乎是用了全部的气力。
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意欢,阿姊要走了,记住我的话,好好保护自己。还有,不要怪阿姊。”
“阿姊,你不会死的,我现在就进宫去求皇上找太医过来救你,等你好起来了,我便带阿姊与程衍和离。”
“傻孩子,我熬不了几天了,阿姊只盼着你日后能好好的。”
我哭着抱紧阿姊,阿姊却抬手擦掉我脸上的泪珠。
我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无力的落下,却怎么也抓不住。
我的阿姊死了。
阿姊死后三月,程衍丧期都未服满,便又想娶妻了。
我也没听阿姊的话,义无反顾地嫁给了程衍,当了程衍的续弦。
阿爹劝我换个人家,我只是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头,阿爹便停止对我的劝说了。
我和程衍大婚前一晚,有一人闯入了我的闺房。
那人身穿黑衣,蒙着脸,只留下一双眼睛。
他看向我时,眼里尽是厌恶之色。
我慌张了一瞬,却在看见他腰间的香囊时,冷静了下来,那是阿姊的绣法。
“你便是阿姊那心上人吧。”
我给阿姊收拾遗物时,在阿姊的闺房里,见到过阿姊与一男子写过信。
我怎么忘了,阿姊在抢我和程衍的婚约时,亦是有心上人的。
裴时瑾,我和阿姐母家的表哥,她唤过他裴哥哥,也写下了自己要嫁与别人与他断绝关系的信。
阿姊她明明,差一步就可以就幸福的。
若是当初我能早点看清程衍的真面目,或许阿姊的下场便不至于如此凄惨了。
裴时瑾的身形晃了晃,“你若是不想你阿姊白死,便随我走。”
我坐在铜镜前一下一下的梳着自己的长发,“我若是不走呢?”
“你阿姊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你别嫁入程家。”裴时瑾提起阿姊时,情绪有些激动。
我回过头死死的看着他,“我偏要嫁入程家,你若是拦我,不是你死,便是我死。”
裴时瑾大概是觉得我无药可救,最后长叹了口气,又翻窗走了。
我摸着程衍送过来的嫁衣,外衬是上好的绯色鲛纱,程衍对我还真是用了心的.
可我不稀罕了。
我早就不喜程衍了,他把我活生生的阿姊折磨成了那副模样,我也绝不允许他好过。
大婚当日,十里红妆,我凤冠霞披,一步一个脚印,踏上去往地狱的小轿。
红烛摇曳的新房里,鸳鸯锦被上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早生贵子”,当真是好寓意。
我又在新房内转了转,周边早已没了阿姊生活过的痕迹。
程衍提过换间院子与我当新房,却被我拒绝了。
毕竟,有阿姊在的地方,才算心安。
太阳西沉,光线慢慢变淡时,程衍才回来。
他醉醺醺的靠在我肩上,“意欢,我心心念念的人一直是你,若不是你阿姊算计了我,四年前我便能得到你了。”
我轻笑一声,抚上他的脸,“阿衍,如今一切都不算晚。”
说完,我的手指在他身上轻轻撩拨着。
他本就喝了酒,如今我这么主动,他更是按耐不住,直接站起身褪下外衫。
程衍扑过来时,被我一剑扎穿了心脏。
阿姊死后的三个月里,我练了三个月的剑术。
这软剑也是我提早藏在腰间的,就是为了如今替阿姊报仇。
他倒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意欢,你这是何意....”
程衍还有话没说完,却已经断了气。
我从后窗翻出,径直走向程家的祠堂,将阿姊的牌位偷了出来。
阿姊最爱干净,她不该留在这种肮脏的地方。
我抱着阿姊,坐在阿姊闺房的屋顶上,喝着阿爹为我们埋下的女儿红。
“阿姊,这一世我有诸多对不起你,下一世,你就不要遇见我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