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和邻居家的妹妹在夜里看星空。
明亮的星星,就像我们未来的路。
我们坚定地相信会靠自己的努力走出大山。
直到丁飞带着摄像组过来。
金钱,权势,舆论,改变了一切。
……
我们正在上语文课的时候,土房外面忽然一阵嘈杂。
一个精瘦矮小的男人走进来,脖子上挂着相机,对着我们就是一顿猛拍。
他看完之后满意地看着镜头,向外面喊,“这里好,就是这里!”
年轻的女支教老师一脸茫然,直到看到几个月都没露过面的校长出现在门口,才显得稍微安心些。
还没通车通电的深山里,任何外人的陌生脸庞都带着潜在的危险。
但丁飞穿着皮衣走进来的时候,斑驳的土墙好像都亮了些。
“大家好,我是丁飞。来自北京,在节目组的邀请下来到这里体验生活,接下来会和大家相处三个月。”
看到丁飞痞帅的样子,很多女同学的脸涨得通红。
我们这里离最近的县城也有100多公里,如果不是山上的草房和一间朴素的乡村高中,几乎没人能相信这是有人烟的地方。
丁飞坐到座位上的时候,一堆摄像机围着他拍,宁宁刚好是他同桌。
节目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精美的新笔袋,丁飞转手就送给了她。
宁宁受宠若惊,“谢谢,真漂亮。”
与此同时,她把自己有些残破了的左袖毛衣往里塞了塞。
像是注意到了我审视的目光,丁飞往这边看了看,瞥到我寒酸的穿着时,下意识地掸了掸皮外套。
我突然觉得不太舒服。
一整个林家屯,只有这一所乡村高中。
来上学的每个学生每天都要长途跋涉很久,学习起来也格外认真。
他来之前,所有高二学生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高考,根本无心关注自己的穿着。
但现在很多女孩子头上扎起了红头绳,男孩也学着丁飞的样子把衣服剪出洞,见到女同学时开始吹口哨。
姚宁宁羞涩地告诉我他和丁飞谈恋爱的时候,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们之前不是还说要努力学习,走出大山的吗?”
“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你怎么能去谈恋爱呢?”
我家和姚宁宁家离得很近,一直互相帮衬着。
她爸之前去县城务工的时候被工厂机器切掉了大半个手掌,老板非但没赔偿一分钱,还说他没遵守工厂规定,耽误了工厂进度,要告他。
他妈听说这个事心灰意冷地跑了,姚宁宁的爸爸只能残缺着手掌回到家里,用另一只手简单地做点农活,勉强撑着父女俩的日子。
现在,姚宁宁头发上夹着丁飞送给她的最新款发夹,在煤油灯底下闪闪发亮。
听到我批评她,十分不悦。
“林鑫,你别以为我叫你一声哥,你就有管我的权利了!”
“天天学习,天天往死里学,以后长大还不是给别人打工!丁飞家里有钱的很,如果能和他结婚,我根本不用担心以后没钱。”
我又苦口婆心地劝了好久,可是她最后不耐烦地打断了我,“别再做什么学习改变命运的美梦了。”
“老师之前说我们考上大学的概率很小。”
我下一句话没说出口她就走了。
概率再小,也有实现的可能。
2
丁飞住在姚宁宁家西边一栋刚盖起来的两层小楼里,比林家屯高中的任何一间教室都要气派。
晚上我刚拎着妈妈的痰盂盆到西边去倒掉清洗,听到一面残墙后传来耳熟的调笑声。
“你不是和你同桌姚宁宁谈恋爱吗?”
“她一张苦瓜脸穷哈哈的,哪里有你长得好看啊?”
听到他这样说宁宁,我瞬间气的捏紧了拳头。
同时我也认出了这是同班同学林小倩的声音。
墙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我扔了桶就往里去,以为是丁飞在强迫林小倩。
果然看到林小倩的领口被拉得很低,半边白花花的胸脯几乎都露出来了。
丁飞刚想上手,就被我狠狠拉开了,“丁飞,你居然敢对我同学耍流氓!”
我们在林小倩的尖叫声里扭打在一起。
我虽然个子比他高,但是没有他壮,很快就落了下风。
鼻梁被他狠狠地打了一拳。
“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装正义使者给谁看啊?你个土鳖!”
还是闻声赶来的节目组的人把我们拉开,在丁飞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然后那个精瘦的小个子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沓钱笑着硬要塞到我手里。
“小哥,实在对不住。”
丁飞看着我窘迫的样子,脸色更加轻蔑。
我狠狠地把那沓钱扔在地上,鼻梁上流下来的血还没擦,跑回去就敲响了姚宁宁家里的门。
大晚上看到我的样子,她吓了一跳。
“林鑫,你怎么了?”
我一把抓住她胳膊,“宁宁,你信哥一句话。那个丁飞真不是个好东西,我刚才还看到他和林小倩在一起。”
“他还想用手去摸林小倩的胸,还说你坏话!”
姚宁宁把手里的卫生纸扔到我脸上,“你能不能别再说飞哥的坏话了?”
“你根本不懂,这叫时尚。他和林小倩只不过是玩玩而已,和我才是真爱!”
“飞哥比你们家里都有钱,你们努力学习,最后的下场也不过是去工地上搬砖,飞哥就不一样了。”
夜色里,她家又传来姚叔躺在病床上重重咳嗽的声音,姚宁宁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前段时间他去山上砍柴,脚没站稳,手又没扶住,从坡上重重摔了下来,落下了很严重的病根。
我把脸上的鼻血胡乱擦擦,来不及去反驳她,“你爸现在怎么样了?”
姚宁宁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已经完全不领我的情,“你是不是又想借我爸来劝我跟飞哥分手?”
“林鑫,你是不是就盼着我过的不好啊?三番五次来捣乱。”
“只要我跟飞哥结婚了,我爸的病就有钱治了,还愁日子过不好吗?”
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像丁飞这种人品不正,只知吃喝玩乐,到处撩拨穷苦女孩子的人渣,却活的顺风顺水。
老天爷的眼,究竟长到哪里去了?
丁飞到林家屯体验生活已经两个月了。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会装。
在摄像头面前,他非常积极地回答老师提问的问题,偶尔几句时髦的玩笑话,能让班里乐呵很久。
一直举着摄像机的男人拍的乐呵呵的。
但在这节作文课上,老师提问到“你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丁飞我的眼神却突然望向我这边。
3
顺着他的眼神,全班同学都往我这边看。
丁飞突然举手了。
“老师,班上的林鑫是个大孝子,我经常看到他给他妈倒尿盆。”
班上同学大多知道我家的情况,反应并不太大。
“屎尿混在一起,我看着都嫌恶心。可是林鑫却很孝顺,不仅拿水全部冲干净,还会自己闻闻有没有味儿。”
班上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摄像老师的手上动作没停,还和旁边的导演不停地交流意见。
我隐约听见两句,“这个节目效果好,能反映出小飞性格真实,观众肯定都爱看。”
我穿着厚重破旧的棉服,手被窗户里透进来的寒风冻得僵硬,听到丁飞这段话时忍不住想上前揍他。
看着丁飞扬着头看向我的挑衅眼神,我知道这是他的报复。
他在报复我那天晚上破坏了他和林小倩的好事。
但更刺痛我的是,姚宁宁在他身旁笑得前仰后合。
她不该笑。
我爸在我小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我妈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却因为被门口的粗树干砸伤而瘫痪在床。
当时姚宁宁在家门口玩,那根粗树干本来是会砸到她的。
是我妈把她一把推开,自己却被狠狠砸中。
我妈被送到县医院的时候,医生看着病历诊断报告,再看看我们,脸上非常为难。
“治,倒是能治。但是需要不少钱。”
听到具体数额的时候,我感觉面前一片灰暗。
沉默地拉起板车,带着我妈回了家。
姚宁宁曾经哭着跪在我妈面前,“姨,你的大恩大德我记一辈子,你现在不能动了,我伺候你一辈子。”
可现在,她却为了合群,为了面子,嘲笑自己的救命恩人。
丁飞的手虚揽住她的肩膀,姚宁宁的脸上霎时飞出一朵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