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渐冻症之后,我回到了千疮百孔的「家」。
爸爸说我是「赔钱货」讨债;
妈妈说我是「丧门星」转世。
后来我与生命赛跑,在荒野直播挑战生命极限。
各种广告费和资助涌入了我的银行卡中。
当一家子幡然醒悟求我原谅后,
我大手一挥将所有钱都捐了出去。
轻贱我辱骂我,过去的一切都该好好算笔账了。
1
拿到检查单时,我全身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以为只是长期加班带来的疲劳和肌无力,
谁能想到「渐冻症」三个字已经开始了我在这个世界的倒计时。
「这个病虽然无法治愈,但如果积极治疗和吃药是可以延缓的。」
于是,我带着足够我熬一年的草药,踏上了名为「回家」的道路。
还没推开大门,我就已经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
确诊之后,我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北漂了六七年,榨干身体拼命工作。
除了卡上还留下的六位数,我一无所有了。
所以辞掉工作、退掉出租屋后,我毅然决然地回来了。
就算没了呼吸,我也不希望我的尸体毁了大娘的出租屋。
我更希望我能最后躺在这个我费尽心机想逃离的「港湾」,用这种方式惩罚屋子里的所有人。
「夏棠?你怎么回来了。」
推开门,我妈正兴致勃勃地在给沈稚戴生日帽。
这个从小就寄养在我家的小表妹,此刻正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蓬蓬裙准备拍照。
而拍照的人,正是那骂我是「赔钱货」的亲生父亲。
听到我妈的声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蹙眉看我。
「你这个月生活费都还没打过来呢,居然还有脸回家?」
这是第二句。
我一个月一万出头的工资,得交给我妈一万块做生活费。
如果不是收租的大娘好心,我连吃的馒头都得精打细算。
「我辞职了。」
听到我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女人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谁允许你辞职了,想让我和你爸还有小稚喝西北风啊。」
2
又是一样的话术。
这么多年,我听到耳朵都起茧了。
「怎么,你们是缺胳膊了还是少腿了?这么多年就只会赖着我吸血。」
明明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就已经在家躺着等我发钱;
沈稚更是离谱,我工作了几年,她就「啃老」。
噢不,「啃了我」多少年。
脆响的巴掌干净利落地打在了我的脸颊上。
麻麻的,不痛不痒。
毕竟我的神经和肌肉已经开始萎缩了。
见我没有反应,她又忿忿地踹了我行李箱一脚。
这个坚强挺了这么多年的箱子终于没能顶住,哐当一声,破裂了。
里面的草药包掉落,逐渐堆成了一座小山。
女人的高跟鞋狠狠踩了几脚,我花钱买回来的草药惨遭揉虐。
「赔钱货就是赔钱货,连带回来的东西都不是什么货色。」
「今天是小稚生日,也不知道买点东西回来。真是没用。」
我目光呆滞地望向桌子上的生日蛋糕和跳跃的火烛,心里已经感受不到难过了。
这么多年,我早该习惯了:
小稚才是我爸妈最喜欢的孩子;
而我则是个连生日蛋糕都没尝过滋味的「赔钱货」、「丧门星」。
「棠棠姐,你也想吃蛋糕吗?
可是这是姑姑和姑父特意给我订的。
未经允许我不敢擅自邀请你呢。」
这么多年了,沈稚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茶里茶气。
「你是八二年的龙井吗,不会说话可以选择闭嘴。」
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我变得敢和他们反驳了。
反正都是死,为何不让自己走前活舒坦一点呢?
3
在所有人如死亡一般的凝视之中,我推着行李箱进了杂物间。
这个勉强只能挤下一张行军床的房间,是我睡了十几年的地方。
而那个宽敞舒适又明亮的卧室,则由沈稚霸占了十几年。
从我舅提出要把她的亲女儿寄养在我家,便于上城里的小学开始。
我就再也没踏进过那间卧室。
我挤在破烂阴暗狭小无窗的杂物间里;
她却能睡上我爸妈专门布置的「公主梦幻屋」。
为了方便她上学,我爸妈塞了很多钱才把她户口迁了过来。
而唯一能上市里最好学校的名额,也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她,沈稚的头上。
「你就是天生贱命,别什么都要和小稚比。」
「从你妈肚子里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你只能过这种生活。」
「棠棠姐,我们老师今天上课说了。能去上你们那种学校的,都是低等生。」
……
在我一次次建设起来的高墙又被摧毁崩塌后,我站上了学校的天台。
我只记得那天的风很刺骨,让我本来就干裂的皮肤更加生疼。
满城的璀璨灯火,却没一盏属于我。
我终于还是没有勇气一跃而下,蹬着自行车在无人的街道骑了十几公里才到家。
可是,门锁了。
没人发现我还没回家;
亦或者是,发现了他们也无所谓了吧。
在门口挨冻蹲了一整夜以后,我想通了一件事:
无力改变,那就彻底逃离吧。
在那个小破烂中学里,我发了疯一样拼命读书。
终于在成绩出来的那一刻,我拥有了踏出这个「家」的底气。
4
但是,他们却要我把这个上大学的机会让给沈稚。
明明拥有最好的教育资源,她却还是将一手好牌打了个稀烂:
连最差的二本校都堪堪。
「赔钱货还想上大学?你舅舅已经在乡下给你找了个刚离异的老头,你就安心嫁过去给人生孩子吧。到时候录取通知书到了直接交给小稚。」
见我不从,他们直接把我软禁在了杂物间里。
只等录取通知书一到,就把我给卖了。
有天夜里,我听到沈稚在给她结识的那些狐朋狗友打电话,
「哪是什么离异的老头啊,分明是个家暴男。
我特意撺掇我爸妈一起骗的,真无法想象夏棠被送过去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后面的话已经怎么听都听不真切了。
即使已经告诉过自己轻易别哭,泪水还是淌了一地。
第二天在我妈给我送饭的时候,我假装晕厥。
在她给我爸打电话的间隙,我拼了命一样跑下楼。
我找了区委会的阿姨们来帮我。
受不住小区里所有人的指指点点,我最终还是被送去了读大学。
但是学费生活费一分钱都没有,一切都只能靠我自己。
于是,我又拿出了拼命三郎的劲。
一边甘之如饴地兼职打工,一边在知识的海洋里拼命遨游。
我拿到了专业第一保研的名额,就连外校的老师都已经联系好了。
可我爸妈却不知怎的知道了此事。
他们来学校闹,骂我不孝、不贞洁,私生活混乱。
凡事能想到的所有帽子,都扣到了我的头上。
保研资格被取消了,连着我差点连毕业证书都拿不到。
如他们所愿,我出来工作养活了这一家吸血鬼。
我二十几年的时光,似乎没有一丝光亮。
就算短暂地拥有过,当听说我拥有怎样的原生家庭后。
也会立马消失殆尽。
还真是可悲。
5
思绪回笼,我望着眼前堆满了各种衣服和首饰的杂物间。
心里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波动。
「谁哪里知道你会突然回来。拿着躺椅,客厅、阳台选一个地儿住吧。」
声音从背后响起。
紧接着便被快乐的生日歌给取代了。
我拿起躺椅,连带着行李箱都拿到了阳台。
秋末的风,已经开始有些刺骨了。
正如我这摇摇欲坠的生命,也即将迎来冰封。
我裹着厚衣服,缩在阳台的角落边慢慢熬着草药。
在所有精华都被萃取成一碗汤汁时,沈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