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听人说过,声音是记忆中最难消失的一部分。
不少人会在亲友死后通过声音怀念故人。
可我万万没想到,萧程会在我死后。
一遍遍播放我曾经留下的录音。
我被从废弃仓库抬出来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即便被烟熏的已经难以辨别曾经的样貌,但仍能看见被烧毁的衣物下层层鞭痕叠压,血肉模糊,只要人轻轻一碰就不断往外涌血。
左手被尽数挑掉指甲,然后翻折打断。
废弃仓库涌满了人。
来救我警察、拼命喊我让我保持清醒的医护人员、前来看热闹的记者,甚至连从不关心我死活的顾家人也在假意惺惺的抹眼泪。
但这么多人里,我唯独没看见我的丈夫,萧程。
绑匪将我和林绣绣同时劫持,他放弃了我,转身去救他的白月光。
即便种种迹象都指明这次绑架不过是林绣绣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但是萧程赌不起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宁愿拿我去冒险,也不愿意林绣绣收到一丝半点的伤害。
绑匪看出来他不在乎我的死活,恨不得将全部酷刑施加在我身上。
仓库里一片漆黑,让我混淆了时间。
只记得带刺的鞭子一次次甩在我身上,硬逼着我从昏死中再次醒过来。
最终他们将我压在水泥地上。
要不是警察及时赶来,我恐怕早被…
抢救室的灯亮了一整夜,才捡回了我一条命。
但我却没了一直以来让我骄傲的资本。
这场绑架之前,我是出了名的矜娇小姐。
娱乐圈里,我仗着一副好嗓子受尽观众青睐,连前辈都夸我有天赋,配得上小天后的称号。
回到凤城,我是萧程的妻子,任谁都得给我三分薄面。
但从今往后,被烧毁嗓子的我再也没法上台。
而萧程,他不爱我,更不在乎我的死活。
和他那位白月光相比,我恐怕连最低微的草芥都不如。
昏沉之际我感觉有人走了进来。
医生小声和他汇报我的情况。
萧程沉默了很久。
就当我以为他会对我生出那么一丝怜悯之心时,他冰冷的语气传了过来。
「不能说话也好,省得每天吵的我心烦。」
我听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
再醒来时,萧程并不在身旁,只留了一个小护士陪着我。
此刻正气冲冲和同伴抱怨萧程的不负责。
似乎连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萧程会扔下他重伤的妻子去陪另一个女人。
要知道那个女人可一点伤都不见,却哭闹着说自己受到了惊吓,硬生生将人拽走了。
见我醒来,小护士立马懊恼的闭上了嘴。
她欲言又止,但还没等她说出什么,萧程就推门进来。
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快就会醒来,他站在门前愣了下,下意识的收回手。
我被他手上的亮光刺了下。
那是一枚陌生的钻戒。
萧程从不戴婚戒。
刚结婚时我没摸清他的脾性,半是撒娇半是威胁的给他戴上,却被他转手摘了扔进垃圾桶。
他黑着脸摔门而出,门框震得我心中直发颤。
在那之后,我再不敢逾越半步。
如今我身受重伤,他裹着一身刺鼻的香气从林绣绣那回来,手上戴着代表至死不渝的象征。
滚烫的刀子在我心口剜了一圈,我顿感气血翻涌,眼眶酸涩,煎熬的快要骨肉分离。
很快萧程就反应过来,手插兜大步走近,却没有一丝要解释的意思。
他居高临下,上下打量了我几眼。
「醒了,醒了就别乱跑,要不是你非要去参加什么演唱会,怎么会和绣绣一起被绑。」
「如今嗓子坏了就好好养着,箫家这点小伤还是治的好的,不会让你成一个哑巴夫人。」
临了,他不忘补充一句。
「等伤好了就好好在家当你的箫夫人,别再去外面抛头露面了。」
门锁声响,很快病房里就恢复了安静。
小护士瞪大了眼,双眼中满是愤懑,对着被关上的门狠狠呸了一声。
她扑倒我窗前紧紧握着我的手。
「阿楚,我是你的粉丝,我们都相信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啊。」
我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像是笑话一样。
这次救人萧程做的不厚道,箫父大发雷霆后,连忙让箫母带着最好的医生过来。
我很配合他们的治疗,即便康复的过程嗓子像是刀刮一样,我也咬着牙忍了下来。
我比他们想象中恢复的要快,很快就能简单的说两句话。
消息很快传回了箫家,没多久萧程就来了。
或许是上次见箫父真的动了怒,这次他没再嚣张的戴上别人送的戒指。
「我就说能治好,你别整天拉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箫家不愿意给你治。」
见得不到我的回应,他顿时冷下脸坐在一旁,假意惺惺的给我削了块水果。
是林绣绣爱吃的,只是他怕是忘了我是个嗓子刚好的病人。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些懊恼的收回了手。
死寂瞬间在病房内蔓延开来。
过去和他在一起时我们很少沉默,我总是拼命找他感兴趣的话题,假装从没看到他脸上不耐烦的神色。
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寂静,很快他脸上就出现了焦躁之色。
「你不是好了吗,和我赌什么气。」
我静静盯着床尾,只当他不存在。
萧程眉头紧锁,或许在他眼里我就是在无理取闹。
一通电话打断了僵持的气氛。
萧程纠结了下挂断了电话,但那边人依旧不死心,电话铃不依不饶的响着。
「顾楚,你自己冷静一会吧,希望再等我回来你别再这样无理取闹。」
他快步走了出去,门没关紧,我还能听见他小声哄着对面,语气里是我从没见过的宠溺。
等他回来时眼里依旧带着笑。
「萧程…」
我刚恢复没多久,声音无比的干涩嘶哑,一点也看不出是曾经人人艳羡的那副好嗓子。
萧程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似乎也没想到会这样。
「你的嗓子我会想办法的,一会我们就回家,我联系…」
我打断了他,眼中一片死寂。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萧程不自然的向前两步,还没碰到我就被我躲开了。
「我们离婚吧。」
他的手瞬间顿在了半空中,半天暗哑的声音才从风中传了过来。
「顾楚,你疯了吗。」
在他眼里这可不就是疯了。
我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缠着他五年,怎么可能就这样放手了。
就连他的朋友也打趣他,就算是世界末日来了我也不会离开他。
他的这种话从来都嗤之以鼻。
也对,在他眼里,我的喜欢就是最大的负担。
五年前,我被顾家送去联姻。
曾经懵懂无知的我也曾幻想过能和一个爱的人相伴一生。
渐渐我发现,我的丈夫从不会纵容我的小性子。
他看向我的眼里永远都是一片冷硬,还有怎么也藏不住的厌恶。
我学会了讨好他,硬生生从曾经那个娇小姐变成了他朋友口中贤惠的妻子。
但自从我看见他搂着林绣绣从公司出来,满眼的宠溺后,我就知道这段感情终究只有我一个人陷了进去。
林绣绣回来后我更害怕萧程会和我离婚。
我处处讨好他,连带着林绣绣多次明晃晃的挑衅也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只是一场生死过后,我再也不敢喜欢他了。
我脱下了手上的戒指,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面上。
等戒指拿下后我才看见上面沾了一层干涸的血迹。
当时绑匪百般折磨下我也拼命护着的东西,现在被我亲手摘了下来。
或许是这一举动伤到了萧程的自尊,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扯着我的手把戒指套了回去。
「顾楚,我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你别再发疯了。」
我扯了下嘴角。
「我会和爸妈说的,我们离婚和这次的事没有关系。」
「行,顾楚你可真行,我们现在就回去,你最好别后悔。」
我当然不会后悔。
车一路飞驰,但离箫家越近,萧程的表情却越发烦躁,车速慢慢减了下来。
我知道他在等我后悔,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哭着和他道歉。
只是这次我只是静静看着窗外,戒指被我摘下,放进了一旁的袋子里。
车猛的一个打弯横在了箫家门前,萧程狠狠锤了下方向盘。
我一头撞在了后座,抬头就被他的眼神吓得缩了下。
萧程死死攥着方向盘,好半天才阴沉着脸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