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我的心爱之人丢进青楼。
那一日,他端坐高堂,不染风雪,我跌入红尘,苦苦挣扎。
我恨,我怨,可他始终不肯回头怜悯我。
“姌姌,我错了,你回来吧好不好,我真的错了。”
我攀上高枝后,靠坐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中,看着面前泪如雨下深深忏悔的男人,只有厌恶。
“袁江风,你让我恶心。”
从良之前,我是紫云轩的头牌,无数男人从各地慕名而来,只为我倾城一舞。
紫云轩的妈妈将我当成摇钱树供着,我就在各色各样男人眷恋的目光中和提线木偶一般麻木地度过了三年。
一开始我也反抗过,可妈妈的手段残忍,我实在抵抗不住,睡过柴房,吃过馊饭,也和老鼠共枕而眠。
没日没夜的折磨让我心力俱疲,渐渐地失去了希望,开始卖笑讨好男人,在缀满花瓣的舞台中间奋力扭动着身姿,只为活下去。
而这一切,都要拜我的心爱之人,袁江风所赐。
想当初我与他在书塾相识,对于先生的问题他总是能对答如流。
一把折扇轻摇,双目含笑,让情窦初开的我对这翩翩公子模样好不心生向往。
许是我投向他的目光太过于明亮,他开始注意到我,也总会写些含蓄的诗句来哄我开心。
原本我以为这份纯净美好的感情会得到善终,可老天和我开了个玩笑。
我的爹死了,说是和皇子勾结,被皇上赐死了。
从那之后,我身上烙上了罪臣之女的烙印,家世一落千丈,在旁人面前再抬不起头来。
江风说他不嫌弃我,他要将我娶回家,我高兴极了,收拾了自己仅剩的家当傻乎乎地跟着他走。
就是那一杯酒,许愿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一杯酒,将我迷晕,送进了紫云轩的大门。
我醒来后根本不愿接受现实,只觉得江风受人威胁,迫不得已才将我卖掉。
可紫云轩的妈妈和我说了无数次,江风和她说我是罪臣之女,配不得他,只能做青楼女子,永生永世为奴为婢。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抱着恨活着,无数次梦醒想变成毒蛇一口一口将他吞噬。
在我妥协的那一天,开始放弃抵抗卖笑的那一天,袁江风娶亲了,娶的是当今贝勒爷的女儿,成为了高高在上的袁侍郎。
整个柳州城都为他们祝贺,只有我,麻木地笑着在这风尘场所摸爬滚打地活着。
我恨毒了他。
“姌姌,想什么呢,表情那般不好?”
我回过神来,原是宋景年回来了,我扯了扯嘴角,随手摘了个葡萄丢进嘴里,含糊地回答道:
“没事,发个呆而已。”
他好似看透了我的想法,也没说什么,只将我搂进怀里,轻抚着我的肩头,柔声道:
“不管你在想什么,嫁进我侯府,便再不会有人为难你了,从此你可以在街上横着走,有我宋景年撑腰呢。”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好似被什么戳中一般,鬼使神差地发问:
“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他疑惑地盯着我的脸,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问,随即亲了亲我的额头,笑着说:
“那是自然。”
我撇了撇嘴,不管未来如何,至少现在我挺开心的。
“对了,姌姌,那人你送走了?”
我拿葡萄的手顿住了,我知道他说的是袁江风,当今贝勒爷的女婿。
“啊,是啊,怎么了吗,你找他有事?”
宋景年摇了摇头,表情有些疑惑。
“那倒没有,只是疑惑我从不和贝勒爷来往,他又为何登门拜访。”
我没作声,不自然地笑了笑,犹豫着要不要把袁江风对我干的龌龊事告诉他。
只是他是皇上亲封的广阳侯,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更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杀伐果断。
我怕他气急了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对双方都不好。
正纠结着呢,宋景年先站起身来拍了拍我的脑袋,叮嘱着:
“傍晚风大,早些回屋坐着,晚上让厨房给你备些爱吃的,我今日有许多公务在身,就不去陪你吃晚饭了。”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他便带着下人走了。
看着宋景年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回忆再一次涌上心头。
一年前,紫云轩的舞曲刚刚结束,我从台上退下,准备去卧房换衣裳,刚巧碰上喝醉不慎闯入卧房区的大汉。
也不知是酒壮人胆还是蓄谋已久,他扯着我便要往房里拖。
虽说已入红尘两年,可我一开始便用自己的全部身家和妈妈达成了协议,我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
大汉力气本就大,拽得我胳膊生疼,我怕得不停掉泪,大声哭喊着救命。
当我被狠狠摔到床榻上之时,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可想象中的粗鲁残暴并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轻声问候。
“你没事吧姑娘?”
我睁开眼见到的,便是一袭白衣的宋景年。
自那之后,他常常来找我说话,每每只是两盏茶便走,我们谈天说地,好不契合。
可我这般身份又怎配良人,于是那一分爱慕,我生生咽进肚里。
“姌姌,我替你赎身了,你愿不愿意嫁进我侯府?”
到现在我都记得那一天,宋景年笑得肆意,而我心乱如麻。
于是他将我八抬大轿迎进了府,以正妻的身份,站在他身边。
许多人都说他傻,替他不值,可他从来都是用行动来证明他真心爱慕我。
无上的荣华富贵,人人见了都得尊敬地问好的侯府大夫人的名分,能给的他都给我了。
许是迎亲的仪仗太过张扬,惊动了那早早将我抛弃于深渊的袁江风。
这不,我才成亲几个月,便上门来向我道歉了。
还是专门挑宋景年不在家的时候,真够有心机的。
他跪在大殿中痛哭流涕,痛斥着自己的愚蠢,控诉着自己的悔意,还恬不知耻地让我与他重修旧好。
我不耐烦地丢给他一句:
“袁江风,你让我恶心。”
“姌姌曲中人,江风自倾心。你不记得了吗,姌姌?”
这是他曾为我写的诗句之一,我怎么会不记得,可我更记得那辗转不能寐的夜,那挣扎于红尘中的麻木不仁,那跳了一遍又一遍的舞,那媚俗到骨子里的脂粉味。
我越想越恶心,于是赶紧打发了小厮将他赶了出去。
傍晚的风确实很冷,吹得人不自觉发颤,我赶忙让婢女收起了小食盒,回了屋子里。
“侯爷用过膳了吗?”
我夹起一块糟鹅送进嘴里,问一旁的婢女。
她摇了摇头,说
“侯爷一进书房便没再出来过,小厮送进去的茶点也是原封不动送了出来。”
真让人操心,每次忙起来就不知道吃饭。
我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吩咐着婢女挑拣些菜装进食盒里。
“我去给侯爷送点吃的,你先替我将窗外的那盆月季收回来,今天晚上可能会下雨。”
说完我便提着食盒起身去了宋景年的书院。
侯府很大,我的卧房离他的书院不是很近,需要走上一小段的路程。
好巧不巧,走到一半便下起了小雨,我无法,只得用衣袖遮着食盒快步走着。
无奈雨越下越大,我只能先行到不远处的亭子里躲雨。
亭子里还有两名小厮背对着我站着聊天,许是我过于安静,他们并未发现我。
我正想招呼他们去替我取把伞,却听见了他们的聊天内容。
“诶,你听说了吗,今儿贝勒爷的女婿袁侍郎来拜访咱侯爷了。”
“侯爷不是自来不与贝勒爷来往吗,怎么和他那女婿搭上关系了呢?”
“是啊,我还纳闷呢,今儿侯爷不在,袁侍郎去找的大夫人,最后还是我给打发走的呢。可谁知他出门便碰上了侯爷,侯爷又找了个理由将他带回府里了。”
“这么晚了袁侍郎还与侯爷在一处?”
“是啊,一直在书房未曾出来过呢,不知道在商议什么大事。”
这样的对话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宋景年把袁江风留在书房议事?他们不是不认识吗?又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想不明白,加上淋了雨,更是头疼欲裂。
抬头看看天,这雨丝毫没有要小的意思,我心下不安,实在在这呆不住,便也顾不得雨不雨的了,抬脚便冲了出去。
宋景年,你也要瞒我什么吗?
这一路上雨水浇在我的脸上,我浑身冰凉,可我的心更是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