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罪臣之女,按当朝株连九族的律例来说,理应当斩。
我爹爹一句话,让皇帝老儿改变了主意。
不但破例将我赦免,而且还将我供养宫中。
每日锦衣玉食,呼奴唤婢。
宫中无人不恭恭敬敬尊称我一声“洛姑娘”。
「皇上,此女便是我们一直寻找的女子,从年龄,生辰,到方位都错不了。」
司天监谢云起拱手恭敬的跪在大殿中央,将我向献宝一样带到老皇帝面前。
「真的?!」
老皇帝大喜,斜倚着的身体惊坐起。
「是!」
听到谢云起肯定的回答,老皇帝喜不自胜,招呼我走近点。
待看清我容貌后,老皇帝瞳孔大怔,手中的茶盏尽数抖落。
「竟然是你,小洛蜜!」
我父亲洛逊是当朝太子太傅,未来天子之师,与老皇帝有过命之交。
我自幼宫中长大,与太子二皇子都是总角之交。
老皇帝膝下子女单薄,碍着我父亲的关系,对我也偏疼了些。
但这些,一点也没耽误他诛杀我洛家满门。
老皇帝年事已高,自春节过了场大病后,身体大不如前,疑心病愈发重。
总认为自己的儿子们觊觎皇位,虎视眈眈,对自己不利。
偏巧在此敏感当口,太子齐承上早朝时从袖筒掉出个巫毒娃娃,老皇帝的生辰赫然在上。
如此拙劣且小儿科的把戏,三岁小儿都知道是构陷。
但皇帝却大为震怒,当即将齐承禁足,命禁军彻查。
最后在太子东宫搜出太子与威海将军来往密信,信中内容多半是密谋逼宫。
证据确凿,太子被削爵除名流放南漓无人区雀罗,威海将军召回京都诛杀。
任凭太子如何喊冤,皇帝都置若罔闻。
作为太子太傅的父亲没能幸免,禁军在我家搜出逼宫的战略部署图。
皇帝丝毫未念及旧情,一纸圣书,我一家奴仆老小全部下狱,判,斩刑。
其实这件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太子已为一国储君,何必大费周章再去逼宫。
且父亲一概清廉,无心党羽之争,怎会给太子出谋献策。
可皇帝却无比笃定,所以一切不言而喻了。
「你可怪孤?」
皇帝调整了情绪,语气中满是淡漠。
我再次见到这张虚伪的脸,恨不得啖他肉,饮他血。
但我此时要做的是保命,只要命在就有无限可能。
眸子里的的神色变了又变,波涛归于平静后,我方抬起了头。
一字一句道「蜜儿虽为女儿家,也知道犯错就该罚,吾皇英明!」
皇帝涣散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如同一把刀刃,恨不得将我由内而外剖解开来。
半晌静默。
「皇上,副司监南下两年零八月之久,至今未传回消息,为您龙体着想,耽搁不得了。」谢云起适时开口。
皇帝痴迷于岐黄,巫蛊,天文,八卦。
所以从他继位开始重用司天监,重用仙道,在民间大兴土木建造道观,在皇宫扩张司天台规模。
司天监这一职务一时成为炙手可热的官署,多少贵人达官削尖脑袋想往上爬。
不知为何,最后竟落到了无根无基,年仅二十的谢云起手中。
不但如此,而且皇帝还格外听谢云起的话。
谢云起这人也奇怪。
一跃成为皇帝身边红人后,从不与权贵拉扯,多少人想要拉拢都被拒之门外。
所以朝堂之上谢云起被孤立,如今看来未免不是自保之道。
一天前,我父亲买通狱卒,把谢云起唤到狱中。
不知耳语了些什么,半晌的工夫我就被带出死牢。
从谢云起口中得知。
皇帝这些年一直在寻长生药,药材已全部集齐,就差最关键的一味药引。
那药引是,每月十五朱雀星日马方位纯阳未出阁姑娘的血。
谢云起打算把我进献给皇帝做他的药引。
当然,我的生辰不是四柱纯阳,更不是在朱雀星日马方位。
我猜谢云起这样做是因为我父亲的话。
皇帝警惕的眼神在我和谢云起之间游走。
我明白皇帝在犹豫什么,斩草要除根,他已经下定决心杀我满门,怎会轻易留下我这个祸患。
现在就看他惜命程度了。
皇帝思忖再三,随即拍案叫好。
「好!哈哈哈,果然是孤喜爱的小洛密,就是明事理,孤会补偿你的。」
从大殿出来,我两眼发黑,双腿发软。
大概是愤恨到极点又刻意隐忍缘故,直直栽下了云阶。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身处太医院偏厢。
谢云起坐在不远处的软塌,把弄手中乌纱官帽
一身绛紫色鸟纹官服,一头墨色黑发用银冠高高束起。
逆着光,可见面部棱角分明的轮廓,不似传统文官酸腐,他有些刚毅在身上。
他看到我转醒,戴上手头的官帽,逐渐走近。
「你身体有些虚弱,注意调理。
「皇上给你拨了院子和侍候的人,现在正在打扫,约摸待会掌事嬷嬷就会来接你。」
我撑起身子,双膝弯曲,给他行大礼。
「恩人在上,请受洛密一拜。」
他偏头作势要离去,耳后一条狰狞长疤痕露了出来,令人触目惊心。
「要谢就谢你父亲吧。」
他的语气平缓,不加任何温度。
我现在无依无靠,急需靠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不禁焦急的询问。
「恩人可是我父亲的旧交?」
「不曾是。」
「我父亲有恩于您?」
「更不曾。」
「那您……」
谢云起收回了踏出门槛的半只脚,驻足。
「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合该给自己寻个出路,我护不了你多久,倘若皇上仙逝,我都自身难保。」
说罢,谢云起决然离去。
「我不是你的恩人,我叫谢云起。」
他最后一句话有些缥缈,身影渐远,最后在我眼中只落得斑驳一点和无尽彷徨。
再次见到谢云起是在三日后。
谢云起带彗通道长来我宫中采血。
「洛姑娘忍耐些,第一次需要的血量略大,姑娘准备好,老道要开始了。」
彗通道长手持窄刀在烛火上来回炙烤,刀柄抽离,烈焰在空中肆意摇曳。
从小到大我最是怕痛,母亲最头疼的事就是我磕碰受伤。
刀刃触及我手指的那一刻,实在不忍直视,我干脆撇过头。
尖锐的疼痛席卷而来,我蹙起长眉,紧咬牙关。
血滴砸在碗里奏出声响,在噤若寒蝉的内殿显得格外清晰。
谢云起端坐在珠帘一隔的外室等候,眉头不着痕迹轻皱,霎时舒缓。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血液的流淌。
「洛姑娘,老道斗胆需要再借用姑娘两根手指。」
确实,以现在的流速,若要流满这一茶碗,怕是天黑都收不够。
我点头默许。
三根手指都在淌血,十指连心,我的忍耐就要达到极限,下唇的形状在我牙齿下变了又变,豆大的汗珠打湿了衣襟。
谢云起冷不丁掷地有声的抛出句:「彗通道长够了吧!」
「谢司监有所不知,第一次炼丹需要打基底,用料多些,若基底打不好,怕是出不了丹。」
彗通拂尘横掸,语气满是不懈。
比起谢云起皇帝更看重彗通,彗通难免狂妄些。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要知道,目前可供皇上采血的只有洛姑娘一人,若此次采血洛姑娘有什么好歹,你我都不好交差,孰轻孰重道长自己掂量。」
谢云打起珠帘起走进内室,用只有我们三个能听到的声音告诫彗通,也算给彗通留了面子。
我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哑谜。
只见彗通收回器具,给我道了声辛苦,匆匆踏出内殿,面带不甘。
谢云起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放到他身侧的小几子上。
「女孩子留不得疤。」
从我洛家抄家后,谢云起还是第一个主动来关怀的人。
今日一过我父母亲便要被处决,这几日我一直在奔走求救,设法见了几位与我家交好的世家叔伯,他们对我避之不及,仿佛我就像那要人命的瘟疫,挨了便会顷刻毙命。
谢云起性子虽清冷,但内心有一团火,熊熊燃烧的烈火,我能感觉到。
现下他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奋力抓住他扫在几子上的袖口残影,双膝虔诚跪在他脚下。
「谢司监,您的通天本领我是见过的,您寥寥数语就能将我救出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