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男人情绪激昂，我故作深情的回应他。
可他没想到，会死在我手里：「姜依你——」
我笑了笑，很不可思议吗？
我本就狼子野心。
所谓的狼子野心不过是那一汪江南水。
窗外飞雪融融，殿外的月光渐渐淡了，朔风轻轻拍打着窗棂，一夜铃铎轻响。我恹恹的抬了眼，「来喜，我们来北梁有多久了？」
「娘娘，已是三年有余」来喜恭敬道。
我点了点头，三年了，棋盘将落定，大局将至。
宫里熏香袅娜徐徐升起，我阖上眼开始养神，细数着破城的日子，一双纤手抚过信纸，字迹苍劲有力，婉然芳树，穆若清风，不多时，一珠晶莹便落到信纸上。
我瞧了瞧这冷月，想起从前。
曾经有人同我在月下起誓：「阿依，你且等我将四十地县收复，便以三书六聘迎娶你过门。」
我红着脸小声嗔道：「你若是不想娶便直说……」
他将我双手包入掌心，掌心滚烫，一双眸子澄澈，「阿依，我独你一个不娶，你也要答应我，唯我一人不嫁，好吗？」
我迎着他的目光在他唇边啄了一口算是表明心意。
虽是轻轻一啄，却让我们都心动不已。
「到时候，我们便去游江南，我会让阿爹备上好的瑞草魁！」
「好！」
可还未等到四十地县收复，北梁又破了南唐的边关处，一路屠杀，直逼临安城。
南唐皇帝荒淫无度，醉生梦死，宫廷舞姬鱼贯而入，日夜笙歌。
待南唐皇帝知晓时，慌乱无措得像个孩子，命人将沈逸青从地牢里捞了出来，又求着他给他守着南唐城池。
也许他已经忘记了，沈逸青早已死在他手下。
想到这，我呷了一口瑞草魁，味道甘美，可还是不如那日阿青给我泡的瑞草魁。
茶是醒神的，可我不知怎么的就靠着贵妃榻睡着了。
醒来时却发现我已是躺在榻上，皇甫颜单手撑着侧躺凝视着我，见我醒来，他眼里有了明显的笑意。
北梁皇帝驾崩，新帝登基，根基未稳，我原以为他近段时间都不会再踏足我宫中。
见我醒了，他便一把将我捞去，高挺的鼻梁抵着我的面颊，耳鬓厮磨。
我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娇滴滴道：「陛下」。
帷幔上的百子图如风中蝴蝶一般不断晃动，皇甫颜今日情绪激昂，热意与冷意奇驱并行，酥麻滋味似劈头巨浪席卷而来，逼得人不得不咬紧牙关。
我在他怀里化作一汪池水，两人水乳交融。
次日，皇甫颜又差人送来补品，还不忘叮嘱我好好补身子。
皇太后也来我宫中同我嘘寒问暖，临行前还不忘提醒我：「姜婕妤要时刻记着审时度势，好好权量，哀家希望早点抱上皇孙。」
我看着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年近四十了还面若春风，面上俨然一副好心肠，我笑着点了点头：「臣妾谨遵皇太后教诲。」
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一抹海棠花，又是一年桃月季，我匆忙回了寝殿，等待我的人传来捷报。
没等来我的人，我却等来了皇甫颜，他嗔怒呵斥我，「姜婕妤如此不知大体，霍乱后宫，我看你需要在冷宫好好反思。」
宫人们将来喜带走，我还想争辩一二，来喜却是个倔强的，拈花微笑，只肖一眼，我便湿了眼眶。
蒙古可汗氏怀孕数月，可突然小产，有人出来指正是来喜给可汗氏的吃食里下了朱砂，来喜咬定自己没干过此事。
可蒙古可汗氏势力庞大，即使皇甫颜有意保我，也需要一个替罪羊来担责。
我也不过是他的棋子，他是执棋之人。
来喜四肢被人折断，像断线的木偶，我用两只上好的簪子买了一个贡女为来喜殓尸骸，为其烧纸钱，企盼来年投胎给一个好人家。
今日是我来冷宫的第三日，冷宫地处低势，常年阴寒湿冷，初春之际又恰逢阴雨连绵，承蒙高氏关照，得了一床厚实的被褥。
高氏是先帝的宠妃，被皇甫颜的母妃设计入了这冷宫，一待就是数十载。
「这深宫阿，便是吃人不吐骨头，你年纪轻轻便入了这冷宫，要想出去，可就难喽。」眼前的篝火映着她的脸庞，她淡淡的瞟了我一眼，继而又叹了叹气。
我莞尔一笑：「娘娘深居冷宫数十载，不也如此自得？虽说非大富大贵，倒也悠闲自得，与其让小女同宫里其他女子争风吃醋，相互算计，倒也算得上清福。」
她笑着看着我但却没有说话。
后来她又同我说，她一辈子都在斗，算来算去，倒是把自己也算了进去，可先帝无情，一切的情爱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又说幼时总是以为自己成了宠妃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但地处高位又不得不担心帝王心转移，说当今皇太后是个好手段的，当初设局罢了她的兄长的官，又暗中架空了她的势力。
如今年过半百，过往桩桩件件不过浮云。
世上女子又怎会一直执着于爱恨嗔痴呢？更何况我还有家国之恨。
我同高氏一起做女红，做出一些秀丽的帕子，托护卫出宫时换一些碎银。
护卫是个脸上有疤痕的男人，名叫简寒，他与大部分北梁男子不同，北梁男子身形健硕，眉眼深邃且毛发旺盛，麦色的肌肤透露出他吃了不少苦头。
十分奇怪，我瞧着他，觉得有点熟悉。
「娘娘，近日的帕子卖得十分好，价格还可以提。」
我接过他递来的碎银，然后又倒了些回他掌心。
「这是——」
「你替我们跑了好些趟了，这点碎银是我和高娘娘一起商量好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他皱了皱眉毛却没收下， 「这等小事不足挂齿。」
我没拗过他，过了一段时间，给他做了一双鞋垫，接过鞋垫的时候，他低低应了一声。
我仔细瞧着他，却发现原来他也生了一副好模样，眉峰斜飞入鬓，凤目狭长，睫羽翩跹，仔细瞧着疤痕中隐隐约约有颗泪痣。
「我们是不是——」
「姜娘娘，春寒料峭，回去吧。」他打断我，默默的将鞋垫塞进怀里，转头不再看我。
我一愣，将碎银揣入怀里就入了屋。
皇甫颜又暗中差人给我送信，信上求我宽慰，望我理解，以大局为重。
理解？
那我的来喜终究是回不来了。
夜里，我感到口干舌燥，感官苏醒后我迷糊睁眼，睡眼惺忪间看到滚滚白烟携着点点火星往上飞扬，火舌沿着门框边舔舐，隐约一股焦味。
「你不走还在这里愣什么！」高氏厉声斥责我，许是吸了几口白烟，她止不住咳嗽，我扯过放在地下的水囊，扯出藏在怀里那张囫囵的帕子，浸湿给她递了过去，又撕下一方罗裙，用所剩无几的水濡湿后围住口鼻。
我拉着高氏躬身沿着房屋边缘处走，当我用力拉拽门的时候，我才发现门已经被人从门外扣住，无论我如何推动，它终是不动半分。
窗子也被人扣住，正当我愣神时，屋脊处那根敦实的柱子却被火舌截断了，这也意味着，这间房屋很有可能直接坍塌。
正当我无助时，顶上掉下一个草篮，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便看到一条妍丽的蛇爬了出来，吐着信子左右摇摆。
「姜依！你在里面吗？」
「寒侍卫，我们在这！」
下手的人到底是没得逞。
倒是因为这事，我和高氏出了冷宫，简寒因为救驾有功，被封为御前侍卫。
我醒来的时候，距离冷宫走水已过去三天了。
高氏作为先帝的废妃被安置在距离我寝殿不远的琉璃宫，时不时会过来找我品茗下棋。
「看来皇帝还是对你十分上心的。」高氏盯着时不时出入的宫人以及封赏揶揄道。
我吹了吹绿蚁，有些事情，一旦方向错了，无论如何走，终究还是走不到终点的。
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懂这个道理的。
我捻了一块梨花酥，香甜软糯，但就着茶水吃，倒也不觉得甜腻。
我又捻起一块细细斟酌，想起几年前沈逸青也会踏着时节给我摘梨花做梨花酥。
沈逸青总是会踏着槐月去摘最新鲜的梨花，然后在沈府的伙房忙活一大晌，只为给我做一碟梨花酥。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捧出，油纸包裹着梨花酥，虽比不上我阿娘做的，但总归是能下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