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了我最恨他的那一年。
他苍白着脸淋着雨恳求我的原谅。
可是我连看他都懒得看。
“你说你得了绝症,正好,你可以下去给他赔罪了。”
“你就是该死。”
“把字签了吧,签了我们就都自由了。”
我把离婚协议书推到顾宴行面前,静静等待着他的签字。
“意可,我是不会离婚的。”
顾宴行这话说得认真,就连眼眶都染了些红。
他现在这样搞得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像他对我有多深情一样。
可是我还记得,他对我的种种。
“你还记得我们的孩子吗?”我低声说道:“那个还没成型的孩子。”
顾宴行的身体一僵,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个时候我给你打电话求你救救我,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来着?”
“你当时说,”我顿了顿,随后抬起头,用他当时的语气重复道:“你说,你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你在这里跟我装什么呢?顾宴行。”
我跟顾宴行的相识,算的上是一场闹剧。
我还记得那天是个周末,我正在商场的一家烤肉店打工。
那时候天很热,商场里开了足足的冷气。
我站在空调口下迎宾,脖子都冻僵了。
“小姑娘,”店里有个老奶奶喊我,“你们店里的冷气太足了,关小一点儿吧。”
我看了看老奶奶的座位,心下了然,感激的说道:“马上就给您调小一点儿,稍等。”
就在这个时候,靠近门口一桌的炭火不知怎么突然引燃了一边的窗帘。
火蹭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店里顿时乱作一团,众人都拼命向门口挤去。
我也害怕,拿着东西就要跑。
可是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声。
我回头,是那个老奶奶。
她正坐在地上,像是扭伤了脚。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我把背包往脖子上一挂,拿起一边的湿毛巾往老奶奶身上一披,背起她就往门口冲。
店里的木炭跟火油助长了火势,不过这一会儿功夫,就已经烟雾缭绕。
门口已经被浓烟封住了,眼看着门框就要倒塌,我一咬牙,冲了出去。
所幸,我们活了下来。
手臂上一大块灼伤,此刻正像针扎一般。
众人正在努力救火,我放下老奶奶,交给外面的负责人后,就离开了。
我还有一份工要打。
顾不上伤口,我匆匆来到一个小区。
晚上九点的家教。
胳膊上的伤口疼得我浑身出汗,可是就算我疼到晕厥也必须忍耐。
家教的工作一个小时200块,能给我爸买三只胰岛素。
我在路边的小药店里买了一只烫伤膏。
回到家后已经快十一点了。
爸爸妈妈早就歇下了,桌子上放了已经冷掉的饭。
我实在疼得没法,只能用热水将米饭泡热。
等待的时候,我拉起衣袖,终于有时间看看自己的伤口。
小臂上有一块手机大小的伤口,红艳艳的,上面是一片一片的水泡。
还记得药店小姑娘紧张兮兮的跟我说伤口太大,让我去医院看看。
我只笑笑,让她给我拿了两只胰岛素。
想到这里,我把手里的药膏挤到了伤口上,随后便把胰岛素放到冰箱里。
老旧的冰箱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我擦擦额角的汗,咕嘟咕嘟把饭喝了。
顾宴行坐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一瞬间是懵逼的。
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顾宴行。
“你是沈意可?”
我咽下嘴里的饭,点点头,问:“你是哪位?”
“昨天你救了我奶奶,我是来感谢你的。”
说罢顾宴行就拿出了包,我看到他的手指在一排卡上划过,最后停在了现金那里。
随后,一沓钱扔在了我面前。
“这是报酬。”
说实话顾宴行挺侮辱人的。
不只是我这么认为,我旁边吃饭的人都这么认为。
我看到那些人眼里的鄙夷,甚至从他们的目光里看到了鼓励。
快把钱扔在他的脸上说老娘不稀罕啊。
我擦擦嘴,伸手拿起了钱。
“感激。”
众人眼里一阵失望,就连顾宴行也是。
说实话我觉得他有病。
一边侮辱人,一边又希望别人侮辱他。
再见到顾宴行的时候,他是被揪着耳朵拉过来的。
小老太太掐着腰揪着他的耳朵,骂骂咧咧的朝我走过来。
“让你来好好感谢人家,你给我拽什么拽,”小老太太看起来中气十足,看样子那天没受什么伤,“你还给我扔钱,你还敢给我扔钱!”
顾宴行一米八多的大个,弓着腰被老太太揪着耳朵,看起来着实是滑稽。
“也就是人家小姑娘脾气好,要不早就给你扔脸上了!”
老太太越说越生气,直接把顾宴行推了过来。
我正看热闹呢,一个没反应被他撞到,胳膊上的伤口顿时火辣辣的。
完犊子了,怕是要流血了。
我把手臂背到背后,跟老太太打招呼。
“奶奶好。”
“你好你好,”老太太好像还挺喜欢我的,笑眯眯的就要来拉我的手。
我下意思躲开,顾宴行满脸厌恶刚想开口讽刺我,却突然变了脸色。
“沈意可,”他出身喊道:“你的胳膊怎么了?”
被两个人拉上车的时候我还在推辞。
“我自己去医院就好,不麻烦了,”我连连摆手,想要拒绝他们。
“你想去的话早就去了,还能拖到现在?”顾宴行在前面走着,还不忘了损我几句,“都这样了还不去医院,我看你是掉钱眼里去了。”
他其实说的没错,我真的挺缺钱的。
当看到顾宴行的车的时候,我反抗得更加剧烈。
“奶奶真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这车太贵了,我的血蹭在上面的话,赔不起。
“上车!”
顾宴行抓住我的另一只胳膊,直接给我塞上了车。
开往医院的途中,我有些想睡觉。
不知不觉间,我好像听到顾宴行在跟奶奶说话。
“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傻,都感染发烧了还在撑。”
再后来我什么都记不得了,隐约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额头。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从混沌中清醒。
手臂上的伤口仍旧疼痛,可是却比之前轻松许多。
就在此时,顾宴行推门进来。
看见我醒来,他的脸又臭了。
“奶奶岁数大了,先回去了,说是明天来看你。”
他把吃的放到我面前,随后就碎碎念起来。
“你也是个人物,你那伤口都烂的感染了,就这样还撑着呢。”他把水放到我的面前,“医生说了,再晚来几天你胳膊就别想要了。”
我拿起手机,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
是妈妈发来的:
“小可,爸爸明天要去医院,你看你能不能给妈妈转点钱?”
我把手机里仅剩的六百转过去,顾宴行还在那里念叨着我。
我低下头拿着馒头拼命往嘴里塞,不知怎的,眼泪哗哗往下掉。
我还得挣钱,得好得更快一点儿。
我本以为顾宴行给我送完饭之后会走。
可是他却和衣睡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看什么看!”他恶狠狠地看着我,“要不是怕你半夜跑了,我才懒得在这里呢。”
随后,他可能感觉自己的话说的太过分,他轻咳一声,道:“医药费已经结了,你不用担心。”
说实话,我已经做好了借钱的准备。
关上灯,屋里黑漆漆的,倒是难得的静谧。
我能听到顾宴行平缓的呼吸声。
“别让自己那么累,你就是个小姑娘,这么拼做什么。”
他的声音在夜里特别的柔和,治愈着我那颗早已经疲累不堪的心。
第一次,我觉得活着好像也没有那么累。
第二天一早,顾宴行就走了。
按他的话说是,“你当我跟你一样闲?”
我收拾东西的时候,老太太来了。
她看着我,止不住的笑。
“你是个好孩子,”她的面容慈祥,手摩挲着我的,“奶奶想跟你商量一个事。”
“奶奶你说,”我应道:“能帮你的我一定尽力。”
“你愿不愿意,给我孙子当媳妇?”
我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颤抖着声音问她。
“您说的孙子,指的是昨晚上的那个人吗?”
老太太点点头,道:“他叫宴行,顾宴行。”
我管他什么宴不宴行,反正指定是不行。
我连连摆手,“奶奶,您别逗我了,医药费我会想办法还给您的,但是您的事我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