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春期秀女的一员。
其他秀女再身份低的也好歹是侍郎之女,是小姐,
而我并不出生于名门望族书香门第,我仅仅是一位茶师的女儿。
我只是一个泡茶的奴婢。
在皇宫泡茶的那些年,我遇到了两个改变我一生的男人。
壹·四年宫人四年茶
恰是五月盛夏,时常深夜下雨,所以早晨起来便能闻见一股清新的泥土香味儿,夹杂这落红的残香,被清风紧紧包裹,然后狠狠抛起,铺天盖地般泼洒出一个明媚的夏日。
自从意识到春去夏临后我便在将近天亮的时候就起身了,换好一身素绿布裙或月白长衣后将头发简单地挽一个髻儿,再来就是采摘晨露和后院种下的花茶,然后跪坐在檀木案几前,泡上一壶新鲜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品味,实在是怡然自得、安闲自在。
年年夏天都如此,过了花茶生长的季节后我就不再如此了,每每起床后只需将那年预先采好储备的茶叶泡好即可。
我实在想不出宫里除了我还有什么人会过的如此悠哉,不为皇帝官宦而忙碌,也不被人伺候打扰,独自居住在皇宫清冷的一角中的院子中,日日晨起临风,提壶品茗,宛如与世隔绝。
前庭的明争暗斗,后宫的勾心斗角。这一切关于皇宫深似海的一面看起来似乎我接触的少之又少。
我知道,这是珂铭所谓的保护,他给予我他最想要亦是我最想要的生活,寄托他一辈子也不能实现的梦。那个梦是身为帝王的他不允许有的,见到他我才深刻领会到什么叫做“最恨生在帝王家”。
我提壶撩袖,淡淡绿黄色的茶水冒这白色的热气一点点注满了茶杯,散发出淡淡清香。
那种香,清香中含有苦涩,苦涩里又包裹着清香。如此悠远深旷,妙不可言。
“还是阿婵会泡茶。朕老远就闻到茶香了。”
一阵轻笑,抬眸望去,只见珂铭前脚已经跨门而入。明黄色的便袍刺这猛龙云藻,山河图腾,栩栩如生,气势磅礴。
不得不说珂铭的脸跟这威严气势真的不想配。他天生一副骚人像,细长的眉,苍白的肤色,明亮的眼,笔直的鼻,淡薄的唇,若脱去那身龙袍,俨然就是一个清秀儒雅的书生。
其实这并不只是表面而已。
我起身微笑行了一个礼,低头道:“皇上怎么今日想到来奴婢这儿了?这么早难道不准备朝议吗?”
他倒是自顾自地盘腿而坐,淡淡一笑,“阿婵不必多礼。朕以龙体抱恙为由,今日不朝,明日再议。”
我这才发现他的面容比以往更加苍白,只不过那双清澈的双眼更加明亮。
我重新拿了一个茶杯,为他斟了一杯,而他亦很有默契地接过茶杯,细细品尝。饮完后还意犹未尽地转这茶杯仔细观赏。
墨文帝卫珂铭,是年三十有六,好读书爱品茗,作诗奏曲吟词书画无不精通,但对政务国事毫无兴趣,故对其了解浅薄,遭一些野心勃勃之士嘲讽,却出奇受官宦百姓的爱戴。
或许是因为他为人正直善良,品性温和大度,广开言路,从不我行我素。但我终究不觉得他适合这个皇宫,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不适合当皇帝。
他更像是在飞扬瀑布下抚筝的诗人,在山间吟唱的隐士。
我见他看杯上的图案看的出神,笑道:“绘的是清谷幽兰,兰乃清傲秀净之花,与皇上很相配。”
“是吗?”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然后发出一阵叹息,“阿婵,你为何不问朕得了什么病?严重不严重?难道朕就不值得你担心么?”
我仍是笑着,“皇上既然这样问,那么奴婢就自然知道皇上病得不严重,不然也不会跑来讨奴婢的茶水喝。皇上不说,奴婢亦不问。”
珂铭笑得有些无奈,“阿婵,你爱我吗?”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我的笑容一下子愣在了嘴角。然后双手捧壶,欠了欠身,“茶水已尽,奴婢去准备些新的来。”
他没有阻拦。
待我重新泡好茶跪下后,为他倾满一杯,看他慢慢喝下后才缓缓道:“珂铭,我要给你讲个故事,关于我的。请你好好听着。”
珂铭放下茶杯,明显被我直呼名讳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显然是极其满意的。他抿着嘴角,微笑地看着我,目光如水。我尴尬地低下头,不去注视他的眼。
我略带伤感地看着那茶尽的茶杯,热度仍存,而茶已经饮尽。
一滴不剩。
贰·昔年入宫茶飘香
映景十二年阳春三月,正是每隔四年的春期秀女入宫的月份,尽管在那一年冬季十一月还有一次入宫的仪式,但远远不如春期的热闹了。
一来是因为季节的缘故,二来是因为春期的秀女是正符规矩的十四岁少女,而冬期的则是前四年被遣回家的老秀女。
我恰好就是春期秀女的一员。
三月春光,是最为灿烂的了。宫中春景,对我等一干来讲是非常稀奇的,除了几个身世显赫的常进出皇宫的王孙贵族之女之外,但她们也无不是因得到一个正当头衔而得意洋洋,熟门熟路地高傲地给我们讲这宫里的一些地名,神采奕奕。
而我只能默默地在一边听着,不敢出声,怕哪句不对就被她们排挤嘲笑,毕竟我并不出生于名门望族、书香门第,我仅仅是一位茶师的女儿,而且爹爹他早在两年前便病逝了,若不是因为先帝曾夸赞他泡茶技艺好,赏了一块牌匾,怕我也入不了宫。
毕竟那些秀女再身份低的也好歹是侍郎之女,是小姐。
泡茶的。泡茶的奴婢。
尽管至今没有听到有谁如此叫我,但我仍觉得有人在这样说这我。于是我更不愿与那些小姐们在一起谈天说地了,而她们也忽视了我的存在,有什么私下的活动从不带我。
这日春雨连绵,却天色依旧,让人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正是这种天气,但那帮小姐们却还是拉帮结派地闹着管束我们的慕容夫人带她们去宫里游览。
自然,我落下了。
与我同室的那位礼部侍郎家的小姐一早就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我知道她们在欢喜什么,因为在宫中走动碰上一些有头有脸的人那是一定,甚至碰上皇上或皇子也是有可能的。这些渴望早日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人当然不得错过这个机会。
而我每天必做的,就是在学完宫中规矩后拿出自家栽种的茶叶,用烧好的热水泡上一壶,在案几前静静地品尝。
那几套茶具是我唯一的家当了,爹爹必生所获的也就是一些碎银了和这些了。
我从小便喜爱泡茶,娘也认为像我如此长相平平是该有门手艺,便催着我爹抽空教我。爹爹教得仔细,我也学的认真,所以这手艺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正当我将刚泡好的茶水倒在茶水里后没多久,便有叩门的声音。
是那位侍郎小姐回来拿什么东西吧。我心想。但又奇怪为何她不推门而入,毕竟秀女的房屋若有人白天则不能锁上。
“在下追茶香而来,多有冒昧,还请姑娘原谅。在下只想讨一杯茶喝,看看是否味如其香。”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低沉儒雅。
我起身,理了理长裙,有几分紧张畏惧地走上前,将门慢慢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