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娇娇:冷戾九千岁被撩折腰 的主人公是 谢宁姝、谢迟 ,是作者佚名写的一本角色类型的小说,这本书拍案叫绝,妙趣横生,本文的主要内容是:第1章谢宁姝尚未从大火炙烤肌肤的剧痛之中抽身而出,便听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谢宁姝瞬间迷茫惊醒。她重生在了五年前的上元节!那这人,是谢迟?谢宁姝挣扎翻身,同那已失了神智的黑眸对上。面前男子眉骨突出,双眸狭长,刻着些冷冽气质的五官格外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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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谢宁姝尚未从大火炙烤肌肤的剧痛之中抽身而出,便听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谢宁姝瞬间迷茫惊醒。
她重生在了五年前的上元节!
那这人,是谢迟?
谢宁姝挣扎翻身,同那已失了神智的黑眸对上。
面前男子眉骨突出,双眸狭长,刻着些冷冽气质的五官格外分明。
这张脸熟悉到让她心痛,顷刻便将上一世的委屈瞬间化作缠绵脱口而出。
“小叔叔!”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的御前红人,让京城谈之色变的西厂总督,也是谢宁姝名义上的小叔叔,谢迟!
谢宁姝瞳孔紧缩。
当初她本是太尉府上最骄傲的姑娘,可被渣男蒙蔽双眼,带着十里红妆嫁到狼窝虎穴,倾尽所有辅佐渣男登基,却不想功成一刻却被弄瞎弄残。
甚至为了扫清最后的障碍,还将她吊在城墙灼烧吸引谢迟!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是谢迟顶着一身乱箭冲进大火。
泪意肆虐,她擅自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思绪一片混乱之际,谢迟火热的唇瓣兀自贴了上来。
谢宁姝意识瞬间崩垮,绵软呢喃出声。
谢迟动作一顿,粗声喘息着将头埋在小女娘颈窝之中极力隐忍。
“快点走。”
谢宁姝细腰被他一双大手死死握着,意乱情迷下藕臂早已攀上他脖颈:“我走了你怎么办?”
豆大的汗珠砸在她肩头,在昏暗烛光下闪烁着禁忌的光芒。
谢迟痛苦的闷哼一声,身子想要撤离,却又不受控制的紧贴在她身上。
克制又隐忍,一遍遍用指腹碾压那通红的唇瓣。
上一世,二堂姐谢婉早已同尉迟苍暗中苟且,为了拿捏她才会下药想让她失身。
诓骗完她所有资本,将她软禁,虐待,到最后瞎眼瘸腿,浑身爬满蛆虫。
甚至还利用她害死了小叔叔!
可怜她临死之前才知,这夜画舫男子是小叔叔.
一直误以为他多年照拂,让整个京城无人敢惹她,不过是偶尔怜悯所至的叔侄之情。
还因尉迟苍的挑拨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了谢迟的心!
谢宁姝眼眶骤然湿润,缓步上前一把抱住谢迟:“我好想你。”
谢迟身体瞬间一僵,语气勃然大怒:“谢宁姝,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他欲将人从身上推开。
身上的小女郎却故意唱反调,将其按在地毯上,那情欲岁因解药缘故已经褪去.
可双颊微红,让小女郎十分诱人,向来挂着笑意的杏眸软成秋水荡漾,腮边两行清泪格外惹人怜。
“我已经知道我不是谢家后辈了,小叔叔你好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她一抹眼泪:
“我若走了,你便会被人发现不是太监,欺君之罪当诛九族,这才同我有关,我帮你。”
上一世谢婉原想让她名节尽失,可同一日被世家算计的谢迟误打误撞进了画舫。
正因此事让人察觉他太监身份有假,追杀暗查接踵而至,几次险些丢了性命,甚至还遭皇帝怀疑。
若她便这般干脆利索的走了,谢迟岂不又陷入危险之中。
他眸中尽是山雨欲来的危险,一把抓住谢宁姝的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迟,你抓疼我了。”
谢迟怒气一顿,手上力气立刻放松了不少。
谢宁姝见他有所松懈,欺身将人压住,冰凉的薄唇立刻贴了上去。
可谢迟却反客为主,瞬间抓住她手腕将人禁锢在怀里。
疾风骤雨几乎将她淹没,谢宁姝轻哼出声,抬手打落头顶玉簪,清脆声响骤然将她从情迷中抽出:
“不可以。”
忆起前世唯一那次,谢宁姝小脸儿忽而便蔫了一瞬。
即便已过多年,可她仍没忘记那刻。
可想起面前知人奋不顾身冲入火场,她终究还是烫了面颊:“我听人说,若想解毒,不必那般也是可以......”
疏影斜横,暗香盈室。
直到暧昧气息逐渐消散,谢宁姝意识回笼,面上瞬间灼热烧红一片。
见小女娘俏脸娇红,谢迟心中瞬间萌生愧意。
二人相顾不言,船舱中的气氛冷凝下来。
激情褪去,谢宁姝小心翼翼看着谢迟眉眼,面上羞红尚未褪去便马不停蹄提起条件:
“我想同尉迟苍退婚,你要帮我。”
小女娘贝齿轻扣,满是愤懑:“隔壁画舫便是正在厮混的尉迟苍和谢婉,他们二人早已苟且勾结,是因我手中资产才不愿同我退亲。”
“今日并非意外,而是他们想要随便寻得一人夺我贞洁,借此让我愧疚,倾尽所有助他登基。”
“还有谢家。”
谢宁姝唇角轻颤,眸中已有润意:“他们对我好,从来都不是真心的,他们偏心!”
“甚至就连今天的事,也是因他们的蓄意纵容!”
第2章
谢宁姝声音微凉,泪珠滚滚落在谢迟手背,过去一生恍然如梦,可那恨意却真切无比。
她一定要杀了谢婉和尉迟苍,一定要毁了谢家!
谢迟眸光一深,将那脏帕包裹,重新宝贝的塞回怀中,心头悄然生出几分愧意。
他看着谢宁姝的目光复杂许多,张口之时冷清嗓音略有沙哑。
“放手去做。”
谢宁姝陡然被从恨意拔出,抬眼间双目一片猩红:“可......”
“还有我。”
她鼻尖微红,眼角尚有些晶莹,十足十的可怜模样。
谢迟呼吸一滞,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谢宁姝压住哭腔。
“那便将船行到那个宝蓝色画舫处,那个是谢婉的画舫,今日之事都是谢婉设计,既然叔叔答应护我,那我今日便要报复回去。。”
小女郎满脸不平,因方才太过猛烈,拢衣衫的手都在发抖。
谢迟错开目光,声音微沉对虚空处道:“行云,去宝蓝色画舫。”
画舫瞬间动了起来。
到了那江中孤舟之处,男女欢好迷乱的声音立刻传进二人耳中。
谢宁姝面上闪过一抹厌恶。
将她推进万劫不复之地时,这二人却在此处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他们的快乐全都凌驾于她的痛苦之上。
恰巧此时听见不远处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谢宁姝心中一喜,知谢婉设计捉奸的家仆来了。
她飞快的提起裙子跑到船尾,拿起火把在天上挥舞几下:“我在这!谢宁姝在这!”
“快看,是三姑娘!”
谢婉的贴身丫鬟小翠眼尖,立刻指挥着众人去寻谢宁姝。
二姑娘说了,只要抓住三姑娘同人私通,便能够将二姑娘所有东西据为己有!
二姑娘将事谢家最尊贵的女子!
小翠瞬间兴奋:“快!快划船啊!快去三姑娘处!”
见几个小船全部驶来,谢宁姝提起裙子,跳到了那宝蓝画舫上,一把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热火朝天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女齐刷刷瞪圆了眼。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在其他男子的画舫上面!
事情败露了!
尉迟苍瞬间慌乱,欲将谢婉推到一边,同谢宁姝解释:“阿姝,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
“你什么你,你个贱人!两个贱人!”
谢宁姝抽出船桨劈头盖脸冲二人打下去。
让他们害她,利用她!
害的她三朝元老的外孙女,护国大将军的女儿凄苦一世!
这一世她通通都要还回去!
谢婉上一刻还沉浸在欢愉中无法自拔,下一刻便被打的脑袋开花。
她瞬间被恐惧包裹,抱头鼠窜,全裸凉意侵袭,恐惧羞耻之心几乎将她淹没。
“阿姝,你别怪燕王殿下,都是我勾引的,都是我的错。”
尉迟苍也被突然出现的谢宁姝吓到没了反应,他脑子轰隆一声,想要求饶:“阿姝,都是误会,你听我说!”
谢宁姝冷笑连连,根本不听解释,等谢家下人的船近了,她手起船桨落,一边一下将二人捅到了水里。
刚上了船的谢迟眉尾一扬,便见小女郎丢了船桨,跑到甲板上大声哭喊。
“救命啊!救命啊!”
“我二姐姐和燕王殿下掉水里了!”
“快来人!救命啊!”
小翠本就是谢婉的人,见状瞬间脑子一麻:“还愣着做什么,救人,快跳下去救人啊!”
不远处几个高官家的画舫也被吸引来。
看着那许多飞速靠近的画舫,谢宁姝眸中恨意滔天。
她立刻跳回自己船上,冷眼看着狼狈打捞的二人。
见谢迟出来,她立刻张口。
“我知你今日被算计,或许还应去料理些事,此处放心交给我,不会有事的。”
小女娘笑的狡黠同小狐狸般,只是眼尾还带着方才委屈出来的粉红。
她知世家之事若处理不妥定会后患无穷,为自己,也为谢迟安全,她不能将他捆绑在这。
谢迟心疼她懂事,思及用不多久便能结束,点头淡声道:“行云留给你,她是女子,用着方便。”
“好。”
谢宁姝极为乖巧点头,众人便虚虚实实的见她这边似乎是飞出去个人影。
可水下之事实在精彩,转头便有眼尖不怕事的直接指着被光着捞上来的谢婉二人。
“你们快看,是谢婉和燕王,他们为什么是光着落水的!”
“谢家三姑娘怎么在另一条船上?她怎么没和燕王在一起?”
“该不会是......”
谢宁姝突然发出一声悲鸣:“二姐姐,你若同燕王情投意合,同我明说就是,何苦还需背我偷情。”
正月河水冰凉刺骨,谢婉浑身发颤着被人打捞上岸,刚披上衣服便听见头顶控诉。
“不,不是的,阿姝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是意外,我们刚才找不到你了,我......”
小女娘哭的悲切,指着船板上狼狈的二人泣不成声:
“殿下,你口口声声说许我一生一双人,为何要同我二姐姐勾结在一起,你们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你就是同我二姐姐一起光溜溜落水,来许诺我一生一双人的吗!”
原是黑夜众人看不太清,离得远的更是看不见这边的事情。
却不想谢宁姝几声哭诉,便让外缘画舫都将那香艳画面给脑补了出来。
尉迟苍浑身只裹了块布,闻言想上前抓住她解释。
他又羞又恼,捉襟见肘只得缩成一团:“不是,不是你见到的这样,阿姝你听我解释,这是意外。”
“你们二人意外光着身子?”
谢宁姝冷笑,“燕王殿下的理由也太拙劣了些。”
第3章
人群中瞬间发出哄笑。
尉迟苍也在这一瞬白了脸。
“你们二人背着我做出这种事,难道就不怕遭到天谴吗?”
谢宁姝步步紧逼,将两人怼的哑口无言时,谢家来人呵斥:
“丢人现眼的东西,都给我回家去!”
......
谢家三代同居在一个府邸之中,寿安堂乃谢老太君的居所。
谢宁姝怕让人看出衣衫不妥,被周氏接回家后,先回院子换了套衣裳才姗姗来迟。
“三妹妹同野男人厮混,怕被发现,陷害我与燕王殿下,将我们推入水中......”
“祖母,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谢婉冻得嘴唇发白,虽生的不算绝色,却也清丽可人,平常又会打扮,那双楚楚可怜的小鹿眼无辜又勾人。
谢宁姝的父亲谢歧戎和贵妃谢喻初是原配所生。
谢老太君是续弦,生了二房三房,所以格外偏疼二房三房的子孙。
谢婉是二房长女,又被抱错养在乡下十几年,她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孙女,如今见她遭罪受辱,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
“荒唐!”
“我谢家百年世家,怎会出现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去给我将三姑娘叫来!”
“我就在此处,不必麻烦祖母去寻了。”
谢宁姝掀开帘子,礼也没行,径直坐在谢婉对面。
“二姐姐可真是不要脸,你同我未婚夫媾和时掉水里了,现在还说我的不是?”
满堂寂静,所有人都一愣,没想到谢宁姝竟说的如此直白。
“我的未婚夫被人勾引,还不曾来求祖母做主,反而二姐姐恶人先告状,这是什么道理?”
谢婉盯着她,只觉这和从前只会无理吵闹的谢宁姝大相径庭。
她憋了半晌都未曾说出话来,许久之后才避重就轻,藏在睫毛下的眼神瞬间晦暗不明:“方才分明是你将我推下水的,你为何不承认??”
“我承认你同燕王殿下是被我推下水的。”
谢宁姝笑弯了一双杏仁大眼:“今日画舫众多,多少人都见到了你同我未婚夫勾光溜溜的掉下去呢。”
“难不成你还要说,是我将你和我未婚夫的衣裳一并扒下,再一起推下去的?”
眼看谢宁姝越说越离谱,谢老太君一巴掌拍在桌上:“够了!”
她指着谢宁姝,一脸的痛心疾首:
“老身知你性子顽劣,没想到你竟敢推自家姐妹落水,甚至还编造谣言,让谢家颜面扫地!”
“阿姝,你太让祖母失望了。”
谢宁姝笑意渐渐消退,眼见谢老太君还想张口,一把将谢婉衣襟扯开。
滋啦一声,谢婉修长白皙脖颈上的片片红痕瞬间暴露在空气之中。
“老太君说我编造谣言,那我且问你,谢婉脖子上是什么东西?”
谢婉忙将衣襟拉住争辩:“这都是意外!”
谢婉满脸羞红,扑通一声跪在谢老太君面前。
“祖母,你知众口铄金以讹传讹,我们两个衣衫尽在,怎可能是光着落水,若真是那样,孙女不活了!”
“本王能够证明二姑娘所言非虚。”
已在谢家换好衣服的尉迟苍疾步走来。
他头发半干,一双剑眉衬的双眼十分有神,整个人显得正气盎然。
可这副模样落在谢宁姝眼中,只配得上衣冠禽兽四个字。
“今日三姑娘好端端突然不见了人影,将我们二人留在船上,那船上有一股怪香,不消片刻我们二人便失了神志。”
“等再次清醒时便被三姑娘给推到水下够了。”
他满是痛苦的看着谢宁姝:“阿姝,倘你看上谁家儿郎不愿嫁我,同我说声便是,何苦非要设计我同二姑娘!”
“那船上男子身影一闪而过我们都已见到,你......”
他说此话时的模样极为隐忍难过,仿佛同人偷情的是谢宁姝一般。
谢宁姝目光坦荡:“是,我船上确实有个男人。”
谢婉眼前一亮。
“可那男人,当今西厂总督,内侍监前任首领,是我小叔叔谢迟!”
“你们二人口口声声说是我在偷情,且不说此人同我身份关系,只说我应如何同西厂之人偷情?”
“真是笑话!”
谢老太君瞳孔瞬时一缩:“你说什么浑话,你怎会同他厮混道一处去!”
西厂督主谢迟。
手握昭狱,又掌管禁军,是皇帝手下最忠诚的一条狗。
抄家流放尽出自他手,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就连皇帝都允他先斩后奏。
整个大邑无人敢惹,在京城之中声名狼藉。
偏偏这阉人曾是谢家子孙,是谢太尉醉酒犯错生下的,同谢家翻脸无情,多年来形同陌路。
他怎可能会同这丫头扯到一处!
屋中之人面色都是一变,谢老太君更是险些从椅子上跌落而下。
她勃然大怒:“你这个不知检点的丫头,罔我在你父母去世后如此疼你,当真无父无母就是不成,竟反过头来不敬尊长,欺负长姐!”
“如今还扯谎用谢迟欺压长辈,真是反了天了!”
“来人,给我将她拉去祠堂跪着!不许给米水,何时知错何时再给我放出来!”
谢婉生母周氏拱火:“母亲说的不错,你将我的婉儿推下水,还污蔑她清白,如今整个京城都传她的坏话,让她日后还怎么嫁人?”
“当真心肠恶毒!”
嫁人?
到了如今,她们心心念念的还是谢婉嫁人之事,丝毫不肯顾忌自己所受委屈。
谢宁姝气的笑了。
母亲为祖父恩师幼女,下嫁给尚为白丁的父亲,带来巨额嫁妆,让谢家一跃成为京城富户。
二婶周氏一碗有毒的安胎药,灌给她已怀有身孕的母亲,让她一尸两命。
父亲为国收复国土,一手促成祖父登上太尉之峰。
谢老太君和周氏说,她母亲恶毒,父亲同前太子勾结谋反当诛九族,让她不要同父母一样!
可谢家如今还好端端的活在京呢!
这些,全都是谢婉即将登上皇后凤位时,专门过来恶心她说的。
此刻她全明白了。
上一世他们全都知晓谢婉和尉迟苍的丑事,只是一直在帮着遮掩,想让谢婉取而代之!
所谓家人,不过是将目光盯在了自己的那些嫁妆之上!
谢宁姝唇角发冷,忽而扯住谢婉头发,铺天盖地十几个巴掌,打的谢婉满地找牙。
谢老太君和周氏都愣住了,等谢宁姝一脚将人踹开才反应过来。
周氏猛的将女儿护在怀里,嚎啕大哭。
谢老太君大惊失色:“你干什么!真当谢家没有规矩了是不是!”
“来人!给我拿刑凳来!给老身家法处置三姑娘!”
“今日有本宫在这,我看谁敢动阿姝。”
第4章
话音刚落,门口隔绝寒气的帘子便被掀开。
只见一群宫女围拥着一人,自外头进来。
这人身穿墨狐裘衣,解开便见一身大红色绣金蜀锦牡丹宫装,头上带着偏凤金丝八宝坠珠头面。
一双凤眸不怒自威,眉目之间疑喜疑嗔,格外威严。
那宫女嬷嬷直将屋中包围一片,吓得谢老太君几人立刻跪下。
“参见贵妃娘娘。”
谢贵妃居高临下,扫视一圈,十分平静的站在谢老太君的主位之前,声音柔和两分:“阿姝,过来。”
“姑母......”
谢宁姝眼眶一湿,立刻小碎步跑着迎上去,盯着谢贵妃面容看了半晌。
泪珠落下的前一刻猛的扎进她怀里哭起来:“姑母,你怎么来了。”
谢贵妃乃她父亲谢歧戎的亲姐姐,从前未出阁时,姐弟二人吃了谢老太君不少暗亏。
如今弟弟自家仅剩个小女郎活着,她向来看不了谢宁姝受一点委屈,当下便心疼大怒,轻声呵斥:“没出息,让人污蔑的这样惨,怎不让人早点去宫里告诉我?”
谢宁姝抓着她袖子哭的委屈。
上一世,姑姑也是在知那二人奸情之后这般护着自己,险些将谢婉打死。
只当时姑姑已失势,被尉迟苍下药关了起来,没多久就传出病故的消息。
她怎能不知那是因为自己,怎能不知姑姑是为她而死。
谢宁姝摇头啜泣着小声道:“我,我不想,不想麻烦姑姑。”
小女郎从未哭的如此惨烈,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眼睛都睁不开了。
谢贵妃气她只想给自己省心,倘不是谢迟让人递话到了宫里,怕这会她早已让人打的皮开肉绽。
和这群匪徒窝子里出来的人讲道理?
还是年纪太轻!
自己和哥嫂如此宠爱的女儿,到了谢家他人手中便随手糟践,谢贵妃心如刀绞。
小女郎多么喜欢尉迟苍她不是不知,骤然见他同旁人私通已是撕心裂肺,回家还要被污蔑打压!
谢贵妃恨不得直接手撕了跪在地上的老妖婆。
她忽而将目光放在尉迟苍身上。
尉迟苍心中一慌,即刻便要解释:“母妃,您听我说......”
“啪!”
谢贵妃重重一巴掌抽在尉迟苍脸上,声音不怒自威:“谁给你的能耐,竟做出如此丢人之事?”
尉迟苍瞬间慌乱,手足无措想要辩白:“母妃,我是被陷害的,是阿姝她......”
“啪!”
又是一下,谢贵妃直接将人脸打的偏到了一边。
“谁给你的脸,竟然诬陷你表妹!”
“母妃,这......”
谢贵妃又高高扬起手:“你难道不知,这是你嫡亲的表妹,是你舅舅留下唯一的女儿,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伤她的心!”
她抬腿坐在了谢老太君主位上,根本不给尉迟苍争辩的机会。
“元嬷嬷!给我将燕王带下去,直接在院中行刑,丈责二十,关进王府思过!”
尉迟苍面色一边:“母妃,您当真如此不给孩儿脸面吗?”
“你的脸面早在你同这个贱人苟且时便没了。”
谢贵妃唇色猩红刺目,显得格外无情,“你不去,还需本宫亲自抓你出去?”
尉迟苍还想再狡辩,可谢贵妃所带禁军已挡在面前。
他面如土色,却也只能服从,不一会院中便传来了隐忍闷哼。
谢贵妃眸光转动。
“你们方才只说也阿姝偷人不成才陷害,本宫倒是想问问,今日全城都见到尉迟苍同谢婉光着身子一起落水,有谁见阿姝的男人了?”
“没有证据,便胡乱攀咬,你们是不是真当她背后无人了!”
谢老太君被问的冷汗连连,可仍旧撑着贵妃继母的身份,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谢贵妃。
“这些年阿姝性子娇纵,正是因贵妃娘娘您娇惯缘故,即便没有偷人,她也不应将婉儿同殿下从船舱中推下去,让二人丢了面子。”
“现在说的是偷人的事,你别胡乱攀咬企图转移话题。”
谢贵妃将老太君的话还回去,险些气的老太君一口气没上来。
“娘娘!燕王殿下也是您的儿子,他是咱们谢家支持的皇子,您一点也不在意他的颜面吗?”
“修其心治其身,而后可以为政于天下,自身行径无法修正,他还配做什么皇室之人?”
谢贵妃柳眉倒竖:“方才不说要拿刑凳来?正好本宫的宫人都在此处,既然尉迟苍已罚完,那便应罚谢婉,来人!”
“将谢婉给我压住,打二十板子!”
她连从小养大的儿子也舍得罚,更何况是无关紧要的侄女。
周氏瞬间惊恐,拦着从宫人手中抢人。
“娘娘,二十个板子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咱们婉儿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啊,娘娘我们知道错了!”
噗的一声,板子重重的落在谢婉身上。
谢婉疼的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娘娘......您听我解释......啊......娘娘......”
板子声一下接着一下。
谢婉惨叫连连。
谢老太君心疼的几欲晕厥,口口声声指责谢贵妃心狠手辣。
“倘若今日我不过来,被打之人就是我的阿姝!”
谢贵妃面容威严,“论起心狠手辣,本宫何及老太君万分之一?”
“继续给本宫打!打不满二十下不许放开她!”
眼看谢婉声音渐渐微弱,周氏哭的都发不出声,立刻想要扑上去救人,却被宫女一把拽了回来。
就在此时,管家突然掀开帘子:“太尉大人,太尉回来了!”
谢太尉回来了?
谢宁姝有些诧异。
上一世她出事后,谢太尉可并没回来这么快。
在谢婉同周氏二人的运作下,她已成了京城人口中人尽可夫的荡妇。
每天将自己关在屋中不吃不喝,她这祖父才堪堪露面,替她“做主”几次,压住部分流言蜚语。
如今谢婉不过被打了几板子,他便匆匆赶回来。
不过片刻谢宁姝便想通了。
因为这一世丢脸的是谢婉,是整个谢家最惹人心疼的女儿。
谢宁姝唇角一勾,心中难免有些发凉。
果真,从前所谓祖孙之情都是假的。
可怜她一直到了这一生,才将将看透。
宫人动作纷纷停下,便见一约六十过半,老当益壮的男子阔步从远处走来。
谢宁姝正欲起身叫人,便见谢太尉一巴掌狠狠抽在了谢贵妃脸上。
“谁给你的能耐让你在太尉府撒野!”
第5章
屋中一声脆响,谢贵妃的头顷刻偏转到一边,通红的五指印瞬间浮现在她脸上。
“姑姑!”
谢宁姝心中一震,立刻伸手将险些摔倒的谢贵妃给扶了起来。
周氏和谢婉眼中迅速划过一抹畅快,恨不得指着谢贵妃的鼻子嘲笑。
谢老太君装模作样的拦着:“太尉,这毕竟是当今贵妃娘娘,孩子大了,您怎可动手打人。”
她虽是在劝,可每个字都在谢太尉的心上狠戳。
“如今成为贵妃,翅膀硬了便忘了自己是谁的孩子!”
“即便燕王同婉儿有错,你身为燕王养母,婉儿姑母,也应在外面帮忙遮掩。”
“怎可在皇宫之中大张旗鼓的处置燕王殿下,你了想过他日后如何立足?”
谢宁姝简直要被谢太尉气笑。
她杏眼圆瞪,俨然已气到极致。
玉手拽住欲上前同其对质的谢贵妃,转头对松萝道:
“去我房间之中,将外祖父从前留给我的消肿药膏拿过来,给姑姑用上。”
谢太尉瞬间拧眉,忽而觉得面前向来乖巧娇蛮的小孙女似哪里不同。
便听谢宁姝毫不客气道:“我大邑向来先君臣后父子,即便皇室也是如此,谁给祖父你的胆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姑姑?”
谢太尉气势陡然凛冽,双目凝视谢宁姝:
“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上梁不正下梁歪,祖父对君无礼,也不能责怪我对长辈无礼。”
谢宁姝冷笑:“这一切都应说是祖父教的好。”
她毫不畏惧谢太尉,直接逼近一步,竟将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谢贵妃护在身后。
“祖父是心疼尉迟苍了?”
“为了一个养外孙,将亲生女儿的面子踏在地上。”
“您这般心疼尉迟苍,也应成全他才是,毕竟他有我这个未婚妻,还需谢婉苟且偷情。”
“如此一来,我干脆退婚成全他们才是,又不影响联姻,还能让你们都如愿。”
屋中之人脸色瞬间都是一变,谢老太君更是急得上前一步: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亲事怎能如此轻易的退了,不许说气话!”
谢太尉也厉声呵斥:“你莫要跟你姑姑学坏!退婚之事怎能张口乱说!”
“我张口乱说?”
谢宁姝扬起下巴退到谢贵妃身侧,眯眼盯向谢太尉。
“既然是我亲手将他们二人推下去的,那京城之人自然更信我所说之话。”
“你们为给谢婉遮掩,拼命往我身上泼脏水,可我告诉你们,我不痛快,整个谢家也别想痛快。”
她声音淡淡,却不容置疑:
“今日祖父若不给我姑姑道歉,谢婉若受不到惩罚,我便让整个京城都知道,谢家这所谓的活菩萨女儿,是多么下贱,同自己堂妹的未婚夫厮混在一起!”
当初谢贵妃亲子生下便夭折,是谢太尉做主,抱来一宫女所出交给谢贵妃,倾尽谢家之力培养。
目的便是等他登上皇位,维护谢家世家之首的位置。
所以谢贵妃对尉迟苍更多的是期许,疼爱则全都倾注在了谢宁姝的身上。
至于尉迟苍,不过一个养子,丢了人或不听话,换掉就是。
上一世谢宁姝便是弄错了姑姑的意思,所以一忍再忍,最后二人都蹉跎了性命!
谢宁姝眼中怒火灼热,丝毫不肯让步。
“谢婉今日让我丢人,若不当着京城众人的面同我道歉,此事也没那么容易过去。”
她欠她的,何止一个道歉,更是一条命!
周氏闻言双眼猩红:“你疯了!你还让不让我婉儿活?”
“她同尉迟苍偷情时也没想过要让我活。”
“你给我母亲端毒药时,更没想过让我母亲活。”
“今日没有这个道歉,我立刻就找说书的,将谢家这些丑事全部抖落出去!”
谢宁姝胸口起伏,似要将这些年心中不满全部发泄出来。
谢太尉怒极反笑:“好好好,我谢家千娇万宠,竟宠出一个混账,还想毁了我整个谢家。”
他声音低沉:“来人!给我将三姑娘抓起来,扔到祠堂反省!”
“送谢贵妃出府,她如今脑子不清楚,这阵子便莫要出宫了。”
果真是世家之主,他竟如此胆大,还想控制贵妃。
谢宁姝贝齿扣唇,不想谢太尉是官场老油条,竟无耻至极。
她正琢磨,应如何用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带谢贵妃逃出。
便忽而听长空似被划破,用来防寒的门帘瞬间被削掉一半,佩剑直接飞来,将正欲同谢宁姝动手的侍卫钉在柱上,鲜血满地。
“本督主怎不知谢家还有这般能耐,管教自家孙女儿便算了,居然还能勒令贵妃不得出宫。”
一道慵懒森然之声从谢宁姝身后传来,同正月冰水般彻骨冰凉,瞬间让众人被鲜血吓出的尖叫而胎死腹中。
转头便见一高大身影携这一身凉气,手捻佛珠走来。
进门后便撑腰似的立在了谢宁姝身侧,捻珠动作熟稔又慵懒。
屋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得他手上珠声清脆。
所有人恨不得躲远数尺,生怕沾上谢迟晦气!
谢太尉满眼震惊。
谢老太君更是头皮一麻,恨不得咬了舌头:“谢......谢督主......”
他怎么来了!
且为何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护着谢宁姝!
周氏更是四肢百骸都冷了起来。
谢迟凶名在外,只怕今日不会轻饶了他们这些人!
众人屏气凝神,生怕一着不慎他便在太尉府中撒野!
见谢宁姝似吓傻了,轻轻侧头,同唤小猫儿似的:“愣着做什么?过来。”
他不过是处理了那算计自己的人,想着谢贵妃应能护住的,所以来迟了些。
不想还是让这丫头受了委屈。
谢宁姝双眸一亮,同见了亲娘一样飞奔而去。
“小叔叔!”
谢迟唇角瞬间融化,伸手将佛珠一圈一圈套在她纤细的腕上。
“本督当谢太尉已是快要做太祖父的人,想来应该有些长进,不想还是同本督幼时一般不讲道理。”
他往后一靠,面对谢宁姝时语气却温和许多:
“本督今日心情好,让我家小孩委屈的,自己去领三十板子,不杀了。”
身着玄甲禁军瞬间一拥而入,包围住整个寿安堂。
谢太尉面色已难看至极:
“你已十年不曾踏足家中,今日非要闹得这般难堪?”
第6章
“谢太尉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说这是谁的家。”
谢迟抽离目光,目光扫了眼寿安堂内:“本督今日不过是和小孩在画舫叙旧片刻,便听自己被传成了野男人。”
“说来可笑,倘谢太尉这也觉得毁了谢家名声,本督倒是不介意同你们结个姻亲。”
“你个混账羔子,胡说什么!”
谢太尉气的血气逆行,胸口闷胀几欲吐血。
“这等有辱门风的糊涂话,也敢乱说!不怕旁人传出去丢了谢家的脸!”
“祖父可别这么说。”
谢宁姝往他身旁撤了撤,颇有些仗势欺人的意思。
她阴阳怪气:“我小叔叔十年前就被你们送出去了,当初送出去时可是要了他半条命,让他无论荣辱都莫提起是谢家子孙。”
“怎如今成了总督便又说这是您儿子?”
当初谢迟离家并非自愿,且因此事差点丢了性命。
冰天雪地中被扔在门口,身下那摊血格外刺眼夺目。
当时谢宁姝虽年纪尚小,却仍记得谢太尉居高临下告诉谢迟,日后他便再不是谢家子孙。
可偏偏这些年,小叔叔成了天子近臣,权势滔天后,已断绝了关系的谢家又成了他的母族。
当真可笑。
谢宁姝看着谢太尉正义凛然,仿佛觉得他才是公道,忽而便觉得十分恶心。
她掩住眼底厌恶,开口时便是毫不留情:
“包括今日,身为谢家孙女的我,也不觉多么荣幸。”
“我更不知,当年外祖父的得意门生,如今竟是一个偏心至极的小人。”
满堂寂静,谁也没想竟有人敢当年质问谢太尉。
唯有谢迟讥笑出声。
他前倾身体,看着小女郎眼眶通红的,将谢太尉质问的哑口无言,眸中散漫全部汇做嘴角上扬的弧度。
谢宁姝握着拳头,同寻求靠山一般又往他身侧靠了靠:
“譬如今日之事,你宁愿罚我同小叔同游于一个画舫,却也不愿惩谢婉同人光着身子落水。”
“你为保续弦所生子孙,责打正室所出女儿。”
“我只问你,今日种种难道并非偏心?”
谢太尉怒气盎然,可偏偏被她问的一句都说不出来,许久之后才怒喝一声:“混账!谁准你这般同长辈说话!”
一句尊长压下,即便谢贵妃已成皇室之人也要低头半分。
更何况是众人眼中父母双亡的小姑娘。
“本督准的。”
谢迟声音清冽森然:“身为本督侄女,受了委屈便没有不还回去的道理。”
“既她是谢家之人,不得对尊长无礼,那这个恶人便由本督来做。”
谢迟起身开口,高大的身影正好笼罩在娇小女郎身上,似是将人给护住一般让她格外安心。
“周氏谢婉,杖责三十,谢老太君罚跪祠堂,无阿姝之命不得外出。”
“至于谢太尉,本督看你也是年岁大了老糊涂,黑白是非都分不清,也到了致仕的年纪。”
“你敢插手老夫的事!”
谢太尉怒不可遏又满面震惊。
他可是当今太尉,天子恩师!
谢迟竟然敢......
谢迟神色分外慵懒,抬手间禁军便将周氏同已丢了半条命的谢婉堵住嘴给拖了出去。
片刻之间,外面便传来行刑的嚎叫声。
谢老太君还未出去,瞬间被吓得涕泗横流。
“不!不!我可是谢家的老太君,我是皇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你们不能动我!不能动我!”
她扔了拐杖,蹒跚行至谢宁姝身侧。
“阿姝,祖母从前最疼爱的可就是你了,你怎能够眼睁睁的看着祖母被人欺辱!”
她似是哀求:“今日之事都是周氏同婉儿蛊惑祖母,祖母误会你了,如今才知你是清白的,你莫要同祖母生气可好?”
“谢老太君推的倒快。”
谢宁姝将手抽出,抬眸看向谢迟。
谢迟挥手,便听禁军甲胄摩擦,拉住谢老太君便将人给拽了出去。
寿安堂总算安静片刻。
谢太尉面色青紫,已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
谢迟掸了掸绛紫蟒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事情既已处理干净,本督也不便留在此处。”
他云靴停在谢宁姝身侧,竟低了头温声询问:“可还要居于此处?”
她若不愿,督主府倒是还缺个主事的女主人。
想到此处,谢迟眸中多了些温柔缱绻。
谢宁姝却会错了意:“这谢家我自然是住不下去,均枫,去叫咱们院儿里的白嬷嬷,收拾东西去我母亲留下的那个小宅子里。”
“什么时候谢家的乌烟瘴气散一散,咱们什么时候再回来。”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自己出去居住,这不成。”
谢贵妃闻言拒绝:“既不愿在谢家,那便随着姑姑去凤藻宫,传出去惹人笑话可如何是好。”
似是怕她拒绝,谢贵妃又补了一句:
“那混小子已在燕王府养伤,他不会来烦你,放心就是,至于谢家,什么时候心气顺了再回来,哪怕不回来,在凤藻宫出嫁也可。”
“贵妃娘娘惯会说笑,阿姝能嫁给谁?”
谢迟嗓音微沉,却让谢贵妃骤然心脏一紧。
她这话又说错了,平白提起了阿姝的伤心事。
见谢贵妃三缄其口,谢宁姝即刻便又会错了谢迟的意思。
“姑姑,我不想去凤藻宫,皇宫之中有太多规矩,束缚的紧。”
“可你一个女子......”
“还有本督。”谢迟声音淡淡,目光却始终落在小女郎洁白的指尖。
“对啊,还有小叔叔。”
谢宁姝道:“我那小宅子您知道,就在督主府旁边,有小叔叔能照顾我。”
谢迟呼吸声瞬间顿了一顿。
谢宁姝浑然不觉,只认为小叔叔有先见之明。
凤藻宫着实不能去,出了今日的事,尉迟苍就算瘸着腿也要去求她原谅。
还不如去自己的小院子清净。
谢贵妃狐疑看向谢迟。
他幼时因身份缘故被二房三房凌辱多年,唯有她同大哥为其出头,却也无法治其根本。
后来更是疏忽之下害他身体残缺。
这些年虽有联系,可更多为互不相扰,所以今日他能来为阿姝出头,谢贵妃分外吃惊。
尤其是如如今,他竟又想接管阿姝?
谢贵妃眉头微蹙,面相谢宁姝试探道:
“谢督主同你向来不熟,你怎笃定他会照顾你?”
第7章
谢宁姝骤然一噎,船上帧帧画面再次浮现脑海。
她双颊骤然滚烫:“今日同他多说了几句,感觉投缘。”
这理由可颇为牵强。
谢贵妃只叹了口气,将谢宁姝带远后压低声音,似是怕谢迟听清。
“阿姝,姑姑能够理解,你不愿见到尉迟苍,今日又同你小叔叔见着,可谢迟如今被世家颇多事情缠身......”
“他或许来到此处并非是为你出头,而是针对世家,未必此时护着你便当真是护着你了。”
谢宁姝六岁便双亲早亡,家中对她颇为迁就。
可终归都有自己的孩儿,那迁就也都是面上功夫,甚至......
小女郎虽性格娇蛮,实则万般渴求能有人当真同父母般为她撑腰。
谢贵妃多年在宫中,时常照顾不到谢家此处,只能多多赏赐,让谢家看明白,她是站在谢宁姝这边的。
如今谢迟出现,她担心阿姝会将这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星半点的善意当真。
谢宁姝垂着长睫。
她如今仍记得上一世同谢迟葬身火场之时,拉着她手对她说的那句。
“阿姝,今生不允,便求来世。”
他知她非父母亲女,在画舫之事多年前便已开始暗中护着她。
她不知谢迟对自己男女之情是从何时开始,可他已护了自己两生,就足以证明一切。
若非上一世画舫上行事时身份被人察觉,他也不会那日无法将她救出。
谢宁姝忽而有些喘不上气,转头看向那禁军之前,等她收拾行囊的欣长身影。
“姑姑,小叔叔同你一样,是当真为了我好。”
她垂眸,忆起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五年前谢婉刚刚回来,想同大堂兄一起将我扔在山上时,也是小叔叔在雪地中将已被冻僵了的我救回。”
“那时风雪肆虐,我险些坠落崖底,他那时已是内侍监首领太监,身旁并无侍从,是骑马上山将我找回。”
那时谢婉刚从乡下被找回,全家倾注在谢宁姝身上的宠爱瞬时便被分走一半。
二房的大堂兄谢明宴说,要带着她同谢婉去踏雪寻梅。
到了山上才知,堂兄只带了自己同谢婉,从前一样被谢家娇养了多年的假千金谢惜滢却被扔在家中。
谢宁姝不解,虽非亲妹,可从前大堂兄也十分疼她,怎如今处处针对。
谢婉立刻红了眼眶,询问她是否对她不喜,甚至还要从山上跳下去。
谢明宴那天发了很大的火,直接带着谢婉离开,将她一人扔在山上,不多时便下起了大雪。
她尚才十岁出头,风雪中迷失方向,还以为要死在山上。
幸亏有谢迟将她紧紧护在披风之中,暖了半夜才将人暖回。
那时他想护着她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忧她同内侍混在一处名声不好。
次日当值前才匆匆将她送回谢家,匿去救命之恩。
次日回到谢家,却被倒打一耙说她乱跑,反而还被祖母罚跪祠堂。
若非姑姑得知消息来给她出头,那双腿怕就要在祠堂跪废了。
谢宁姝重重的舒出一口气。
原谢迟一直是在暗中保护,她竟蠢到如今才知。
谢贵妃面色才算和缓一些,恰巧松萝拿来药膏,由谢宁姝亲自给她敷在脸上:
“姑姑,小叔叔一直对我都挺好的,他不过不善表达罢了。”
谢贵妃嗯了一声,转头看向谢迟。
发觉他面颊掩藏在阴影之中,唯见鼻梁高挺在月光下雪白,让人看着便觉不近人情。
可偏偏这不近人情的太监却将谢宁姝放在了心尖尖上。
谢贵妃松了口:“幼时他在家中常被你这些堂兄弟欺负,也唯有你会出面护着他,他若有良心,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白嬷嬷正在沐发,被院中动静惊的连头发都没擦干净便跑出来。
抬眸便见到十几个穿着甲胄的高大禁军帮着搬东西。
再看谢迟就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站着,险些一个白眼翻过去。
“姑娘!”
“嬷嬷,你怎么这样出来了?”
“好端端的,怎么来抄家了!”
谢宁姝:“......”
“不是......咱们只是搬个居所。”
她推着白嬷嬷后背,“嬷嬷您还是把头发先擦干净,今夜咱们就要走了。”
这副模样出去,旁人只以为哪个女鬼从乱葬岗爬出来了。
白嬷嬷絮絮叨叨的被松萝拉了回去。
谢宁姝将药膏给了谢贵妃:“姑姑,您也快点回宫吧,一会宫门下钥,我怕皇上得知怪罪。”
谢贵妃自是不放心她一小女郎深夜搬家,可也知,若还不回宫,被皇帝怪罪后麻烦更多。
她将贴身的许嬷嬷留下,等明日收拾妥当再回宫中即可。
......
宁太师一生唯有一儿一女,女儿乃年迈所生,名唤宁鸢,自小千娇万宠。
儿子身子不好,成婚十数年才得了一女儿,却不想儿媳产后血崩而亡,儿子伤心欲绝紧随其后。
而这小孙女便是谢宁姝。
彼时宁太师已快油尽灯枯,只得将谢宁姝托付给已经嫁人的小姑姑,也就是宁鸢,并将全部家产赠与了她们母女二人。
多年来宁鸢对她视如己出,万般疼爱。
再加上从前宁鸢十里红妆,说谢宁姝是京中最富也不为过。
这东西即便是搬到后日也搬不完。
见小女郎财迷的趴在一口大箱子上睡着,谢迟径直过去,将人打横抱起。
谢宁姝只觉身子一晃,下意识双手攀上他脖颈,将脑袋埋在他肩窝:“小叔叔,搬完了吗?”
“回去睡觉,本督盯着。”
“不成,谢家这群无耻之徒,已盯上我外祖财产许久,我若不看,他们定然来偷。”
小女郎迷迷糊糊,腿似挣扎要从他身上下来,可双手却越环越紧。
“我已让禁军将谢家人都守住,不会。”谢迟面上笑意盎然,手还在她背后轻拍,同哄小孩般让她安心睡觉。
谢宁姝闻着他身上醇厚松香,只觉无比安心,搂着他脖子便又睡了过去。
只要有谢迟在,她什么都不必担心。
行云影召同见了鬼般,看谢迟抱着谢宁姝阔步向外走去,皱眉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督主疯了。”
“还用你说?从他上船时就开始疯了。”
这些年督主忍的同个真太监一样,可每每见了谢三姑娘都要笑的那般不值钱。
哪怕是在暗处看着,眼里的感情也做不得假。
今日上元节,街外热闹喧嚣,谢家却死气沉沉,还有多数禁军搬着箱子里出外进,已让众人惊讶。
可偏偏看到最后,见向来杀人不眨眼的谢督主抱着个小女娘出来。
还笑的像鬼一样!
谢家附近街道瞬时寂静一片,忽而站在最前方的小孩捏着花灯大哭出声。
小孩娘吓出一身冷汗,捂嘴将人抱起。
街道荡然一空,隐约还能听见尖叫。
“谢督主疯了!”
第8章
河倾月落,京城蒙上一层薄纱。
昨日谢宁姝连夜搬出谢家之事,已因惊动禁军而闹的满城皆知。
今日无朝,可因谢家管家不严,御史台入宫多人,在炀帝面前大肆弹劾。
谢太尉得知消息,老眼昏花,几欲晕倒。
而新宅床上,谢宁姝已是满头大汗,睡得格外不安稳。
......
血,满舱的血。
河水将谢宁姝淹没,无助之下,转眼便见谢太尉。
她扬手跑去,想叫救命,却被呵斥在原地。
“阿姝,你怎能如此不守妇道!你是已同燕王殿下有了婚约之人,怎能同旁的男人在画舫苟且!”
周氏拉着她的胳膊哀求:“阿姝,婉儿在乡下受苦十三年,她回来你要让着她。”
“她蒲柳之姿,进了燕王府是不会同你争宠的,只求一个侍妾之位。”
还有大堂兄谢明宴。
“阿姝,你这东西新鲜,你堂姐从未见过,可否让我拿去哄她开心,你知道她在山村中生活十几年,什么都没见过。”
“阿姝,这字画你不应同你堂姐争抢,她身世凄苦......”
“谢宁姝!为何你从堂姐房中出来她便红着眼眶,你是否又欺负人了!”
还有尉迟苍。
他嘴上说着不嫌弃,可将她娶进家门之后,却从来没有用正眼看过她。
甚至吃饭都需松萝与白嬷嬷亲自动手去下厨。
谢婉仗势欺人,在临死的前一刻将所有真相倾巢告知。
“谢宁姝,你真以为全家对你是宠爱?不过是因大房一家都死绝了太过惹眼!”
“谁让你父亲当初不长眼追随先太子,活该被祖父杀了,还有你娘,贱人!活该我母亲一碗药让她一尸两命!”
“谢宁姝,画舫那天,是殿下和我一起给你下药,你和别的男人媾和时,我正同殿下在对面快活呢!”
“果然是封建礼教压出来的女人,和我们那个世界的就是不一样,我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
谢宁姝拿出外祖父留下的所有东西,去讨好,追捧尉迟苍和谢家人。
她求他们睁眼看看,她不是荡妇。
是被人设计,是谢婉,是她最喜欢的尉迟苍!
可他们仍旧抢走了她所有的东西,将人关在地窖,只剩下恶心的潮虫与无尽漆黑陪伴着她。
所有的疼爱都是假的。
“骗子,骗子......”
谢宁姝拼命挣扎,待从潮水般的噩梦中惊醒之时已是满身冷汗。
“醒了?”
松香伴着清冽之声传来,似是初春之时廊檐融水砸落在石台之上,骤然将迷蒙中的谢宁姝唤回此生。
谢宁姝猛然从床上坐起,面色苍白,大口喘息下随手将额上水浸了似的冷汗一擦。
便见那修着仙鹤祥云的玉面履靴随着衣角晃动进了里间。
他穿的还是昨夜那身绛紫衣袍。
他守了她一夜?
谢宁姝才似迷蒙清醒,抱着被衾嗫嚅张口:“我还活着。”
“混账话。”
谢迟浸了温水帕子在她面上擦拭,同哄小孩儿般温声询问:“做噩梦了?”
温帕触碰面颊,谢宁姝瞬间忆起她在那场大火之中重生。
她一把抓住谢迟手腕:“我不在谢家!”
谢迟见小女郎唇色苍白,知她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否则不会说话颠三倒四。
他换了只手为她净面,下一瞬便见松萝带着几个二等丫鬟端来了梳洗之物。
谢迟淡淡:“此处是大嫂为你留下的宅院,你不在谢家。”
她松了手指,绷直的脊背瞬间软了下来,上一世的事情犹如一场噩梦般真实却又缥缈。
她以为自己改变了被谢家设计的命运,便能彻底脱离那几年的炼狱.
可每每想起,那深入骨髓的无助还是会贯彻心头。
谢迟阔步坐在一旁椅子看她梳妆。
“往事暗沉便莫要沉浸其中,应将目光放在来日之路。”
谢宁姝瞪圆了眼从妆镜中看他,男人一夜未睡却并无倦意.
上一世每每见他时的几分冷意,也因昨日之事消散许多。
尤其是方才的话,让她一时分不清,他所说是上一世还是从前十几年。
见她瞪圆双眼盯着自己,谢迟手指轻轻在桌上叩出声响。
“尉迟苍虽挨了板子,可仍能活蹦乱跳去寻太后告状,按照辈分你还需叫太后一声姑婆,她心中是向着谢家和尉迟苍的。”
“如今太后的人已在厅中等你,你若再慢些,怕就应将你叫到皇宫之中让你同他见面。”
历代皇后都同谢家有关,如今她姑姑虽只为贵妃,可后宫无主,也同皇后无异。
这位太后虽是从旁支过继而来的姑娘,可因利益捆绑,同谢家走的很近。
男人双腿交叠,骨骼分明的手指在茶盖上慵懒转动,分明装了这些年的太监,却还是在内侍监中养出一身尊贵之气。
谢宁姝收回目光,不知为何,船舱中的画面总是挥之不去。
她压下眸中潋滟,眉间飞快闪过一抹厌恶。
“是尉迟苍请来的?”
“嗯。”
“就说我病了,因昨日被谢太尉一家同那腌臜事给吓得。”
谢宁姝微微扬起头。
太后多年来一直以谢家利益为重,当初她姑姑无子,将尉迟苍抱过来便是太后的主意.
倾尽全家之力培养尉迟苍,正是为日后外戚仍是谢家。
昨日她将自己财物从谢家悉数搬出,那可都是日后尉迟苍造反的资本.
否则深居简出的太后,怎会想起这时候让人来她府上。
见小孩儿屁耍脾气般的往那一坐,谢迟唇角弥漫出散漫笑意。
谢宁姝净了齿,抬眸偷看间,便仿佛找到了靠山。
挺直脊背,学着谢迟睥睨天下之姿道:“松萝,便按我方才所说的去回,看王公公怎么回你。”
松萝顿了顿,开口:“姑娘,太后不会降罪吧。”
她可记着,这位太后娘娘面慈心善,可罚起人来从不手软,说实在,每次见这位太后,她都怕的很。
“降罪还好呢。”谢宁姝噗嗤一声笑出来。
松萝满面不解,她也不恼,细细同她道。
“太后就是谢家之人,我受了谢家何等委屈,深更半夜搬出家门,倘今日太后不为安抚只为逼迫我回去,你当御史台是吃素的。”
第9章
昨夜之事已让谢家无地自容.
若再传出欺压晚辈,那谢家干脆自请辞官,归隐山林去吧。
免得一出门就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松萝恍然大悟,拔腿便冲前院走去。
......
谢宁姝京城第一富的名声做不得假。
直到下午,与同僚一起进山狩猎两日,刚回来的二房长子谢明宴,才从远处见了撤离的禁军。
他察觉到周围之人私语似指向谢家,可却又听不清说的何事。
心中感觉不妙,他驾马快步往家中前去,便见那时常冲他点头哈腰的几家小贩,同见了瘟神般四散而开。
谢家世代簪缨,都是马背上挣来的官位。
他虽没有早已亡故的谢明戟强,可也带兵平定多次大邑匪患.
如今也是五品武德将军,且文韬武略,在陛下面前也是挂了名的。
年少有为者,何处都有人追捧,今日却同瘟神一般,到了何处众人都四散而逃。
“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谢小将军回来了。”
旁边马车中有清脆女声传来:“谢小将军一进山就是两天,竟也舍得回来?”
“赵三妹妹。”
谢明宴眉峰微扬,见那车中露出的清秀小脸儿立刻问道,
“我不在家中的这两日,谢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执倾是户部尚书赵永贞的三女儿,生的玉雪可爱,可脾气却不算个好的。
寻常同谢家走的还算是近,同谢宁姝关系最好。
从前便看谢明宴不顺眼,若非是因谢宁姝的面子,断不会称一声小将军。
听说昨日此事,又知谢宁姝已在宁府被气病,概不见客,正准备去宫中寻诚宜公主,商量商量如何哄她。
今日既然被她抓住最愿意欺负谢宁姝的谢明宴,一张小嘴自是不遗余力的叭叭怼着。
赵执倾冷了小脸,阴阳怪气:
“我可担不起谢小将军一声三妹妹,谢家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还是去问问您的好妹妹谢婉吧,没人比她更清楚。”
“婉儿怎么了?”
“你问问不就知道了,毕竟这种事她有脸做,我们女儿家都没脸开口。”
“做什么?你莫要信口雌黄!”
“我信口雌黄,整个京城都传开了,你妹妹谢婉和燕王那点丑事!”
想起谢宁姝每每提起那人,都是满脸满心欢喜,赵执倾就替这傻姑娘不值。
尤其如今。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早先从村里找回来时我便已看出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前你们都那么疼爱阿姝,一个个都被她勾搭走了,阿姝在府中受了多少委屈。”
“她外祖留下给她的东西,谢婉一句喜欢,你们就让她双手奉上,怎么?如今喜欢男人还要抢走?”
“怎么那么没脸皮?光着身子和男人落水,你看看满京城谁家姑娘能做出这等丑事!”
“反正那个尉迟苍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还真谢谢你们家谢婉将这破烂玩意儿给捡走,别耽搁我们阿姝再找金龟婿!”
谢明宴瞠目结舌,满载而归的意气风发早已在赵执倾一句又一句话中消失不见。
他翻身下马,一把掀开车帘:
“你说什么!什么光着身子落水?”
赵执倾被他吓得一躲,反应过来便径直用汤婆子砸向他。
“砰”
她径直将人给砸出了车去:“谁让你进来的,不要脸的登徒子!”
“还不是你们谢家要风给风要雨给雨惯的,装什么震惊啊你,有那功夫去问你妹妹,姑奶奶没空在这和你啰嗦。”
赵执倾身上一点没贵女的贤淑之气。
见谢明宴捂着眼睛,一只手还扶着车缘,骂骂咧咧的一脚踩在他手上。
手脚并用,连扇带踹的将人给赶了出去。
马车快速驶离,汤婆子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同那各色目光一般,仿佛在嘲讽谢明宴。
他让人将马儿猎物从后门带入,待逃命般进了太尉府后,便见谢宁姝院子已被搬空,连石凳都不曾留下。
谢明宴头晕目眩,晃了晃身子险些摔倒在地。
倘若谢婉真做出这等丑事,她在这世间应如何立足!
谢明宴立刻冲寿安堂跑去,进门便见谢太尉同老太君凝重坐在上首,二房三房之人具在,只是缺了周氏。
而谢婉此时正病歪歪的跪在地上,面无血色。
“祖父,婉儿昨日刚刚落水,你们怎好让她跪着。”
他伸手去扶谢婉,“河水冰冷,你吃药了没?”
可在触及谢婉之时,她却哎呦一声,险些趴在地上,抬头时满面泪水,格外可怜。
“哥哥,我......”
谢太尉骤然砸了茶盏,碎片在二人面前炸开了花:“给我放开她!”
谢明宴皱眉,挡在她身前:“婉儿向来柔弱良善,回到家中始终被谢宁姝欺负压制,她胆小如鼠怎会做出这等丑事?”
“定是谢宁姝陷害,祖父祖母,你们怎可被那个小狐狸蒙蔽,难道忘了她每每将婉儿欺负落泪的事吗?”
“她再欺负人,还能将人剥光了凑到一张床上去?”
谢老太君火冒三丈:“你知不知道因为谢婉的丑事,现在燕王殿下已被谢贵妃关起来了。”
“阿姝深更半夜从谢家搬走,让京城之人如何议论谢家!”
“知不知道今日太后想为阿姝同燕王说和时,阿姝是怎么说的?”
“如今太后都已责问下来,你还要惯着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从前无事时,她是谢家的掌上明珠。
如今出了问题,恨不得直接将人浸猪笼才是。
谢婉泪水砸在罗裙上,后股疼的让她羞耻。
分明不该是这样的。
她应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才对,谢宁姝身上的那些光环是她的,未来的皇后之位也是她的。
为何会变成这样,究竟错在了何处?
谢明宴话顿了顿:“太后也知道了?”
“如何不知!”谢老太君气的发抖。
“还吃药!你知不知道昨日谢迟来了,直接给她和你母亲一人三十杖责,倘非看着人快咽了气,剩下十五杖也够她们母女受的!”
还有谢迟的事?
谢明宴心跳如雷。
他说谢宁姝怎会头也不回的就从谢家搬出去,原是早已找好了靠山。
有那谢迟帮着,她想干什么不成?
他呼吸有些凌乱,似也知谢婉此事当真闹的不可开交,也忘了寻常对谢宁姝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上前一步着急道。
“天底下也并非没有姐妹共侍一夫之事,况且只要皇后出在谢家,是谁又有何干系?”
“我去寻阿姝,让她将燕王殿下让给婉儿,再为她另谋夫君即可,都是自家姐妹,何苦要闹得这般难堪?”
“我现在就去她处求她回来,让婉儿好好反思道歉......”
“啪!”
二房老爷谢启信一巴掌抽在他脸上:“糊涂!”
“这桩婚事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第10章
“倘仅是因婚约之事,她怕还没这么生气,可不知为何,这丫头竟想通了婚约为何会落在她身上。”
谢启信疾言厉色:“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从前宁鸢亡故之事。”
谢明宴瞬间面如土色:“怎......怎么会,那时她不是才六岁......”
事已过去多年,他那时的记忆尚且不全,谢宁姝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年,他还一直仗着她不记事,时时欺负她,逼迫她同自己一起忍让谢婉。
更是从她手中抢夺了许多的好东西。
可是她,都记得......
“你现在应该想想,她闹出这么大的事,下次上朝之时,御史台会如何弹劾谢家治家无方,而非你妹妹现在身体如何!”
谢明宴手脚发软,折身便跌跌撞撞往外走去:“我去将阿姝接回来,我去给她道歉。”
“你去什么去。”
谢启信疲惫的闭上双眼,“如今太后身边的人都被她拒之门外,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面子,她能见你?”
“那也不能等下去。”
谢明宴道:“我去她小宅门口跪着,哪怕逼,也要将人给逼回来。”
谢启信冷笑:“你有那个能耐?”
谢明宴立刻阔步向外走去,打猎所穿衣服都不曾换掉,便翻身上马。
思索间便见谢婉扶着腰小跑过来,一瘸一拐却又十分着急:“哥哥,哥哥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她抓住谢明宴的袍角,因两日自责缘故,双眼已肿的似核桃般。
看小女娘如此,谢明宴心中怎也怪不起她,狠心将袍子从她手中拽出:
“不就是一桩婚事,她分明是将你往绝路上逼,如今你名声不好在家等着,哥哥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策马扬鞭间,便见他马上身影越发变小。
小丹扶着谢婉,满面担忧:“二姑娘,您身上还有伤呢,为何一定要随着二公子前去,倘若二公子答应了......”
“不会的。”
谢婉声音已然变冷,盯着谢明宴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算计。
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整日里心中惦念的便是如何呵护弱小。
她在现代时教的孩子同他差不多大,想要拿捏他的心思,容易的很。
她轻手轻脚的往院子走,生怕不经意间抻动伤口。
她穿越而来时,正好在被从村中寻回的马车上。
真假千金,再熟悉不过的桥段,主角怎会不是她呢。
可谁想到,居然还有谢宁姝的存在。
外祖位高权重,即便父母双亡,可却有万数家产。
年纪小小便能看出日后绝代风华,未婚夫君更是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皇子。
这一切都应是她的啊!
她灵魂已有二十六岁,知道只要自己装柔弱,就一定能够将所有的家人从谢宁姝那边抢过来。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
甚至连未婚夫都成了她的。
虽传出去不好听,可日后她成了燕王妃,成了皇后,还有谁会记得这段过往。
至于谢宁姝带走的那些钱?
只要她还顶着这个姓,那就都是谢家的。
只要她能嫁给尉迟苍,那就都是她的。
谢婉唇角有一闪而过的得意。
......
赵执倾去宫中将诚宜公主叫出来后,便一路去了宁府。
结果却见谢宁姝神色如常,正和白嬷嬷商量着,将自己所有财物都重新造册,整理一番。
再查看谢家那边拿了她多少东西,届时全部都需讨要回来。
见二人进门,谢宁姝眉眼微扬,心中油然生出亲近之意。
上前同二人抓住了手,喉头哽咽,似要说不出话:“你们怎么来了?”
她竟还能见到二人。
真好,真好......
“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不能来。”
诚宜公主比她大一岁,向来疼这个妹妹和什么似的,如今眼眶已红了一圈,拉着谢宁姝左看右看。
“昨日谢迟的人来寻了我母妃,母妃匆匆出宫,竟还是顶着个巴掌印回来的,
今日清晨,太后又将她叫了过去,好生训斥一顿,若非执倾去宫中寻我,我还只以为是谢家要反了,结果,结果竟然......”
“我还没哭,表姐你哭什么。”
谢宁姝怕冷,身上套着个白狐裘,将脸蛋儿都隐进去一半,唯能看清一双大眼,因不舍而一错不错的盯着二人。
她声音软软,同蘸了白糖的汤圆儿。
“我也不是很在意此事。”
“最好不是很在意。”
赵执倾愤愤不平,“今日出门时还遇到了那谢明宴,臭不要脸的,竟还不知道昨日都发生了什么。”
她凑到谢宁姝眼前看,贱嗖嗖道:“真没哭啊?”
谢宁姝忍俊不禁,一把将人推开:“你干什么啊,真没事。”
“没事就成。”赵执倾道,“这不是怕你难过吗?我听说昨天谢督主也去了?”
“嗯。”谢宁姝让松萝备炭盆,带着二人往马车上去。
“小叔叔怕我对付谢家人吃亏,所以也去帮忙了。”
“他居然帮你的忙?”诚宜公主吸了口凉气。
按道理来说,她也应叫谢迟一声小舅舅。
可二人没怎么接触过,谢迟又一直冷眼看她,久而久之诚宜公主如此尊贵之躯都有些怕他。
“我若没记错,你们仿佛也没什么交集吧,他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了,居然会帮你的忙?”
把柄?
昨日船舱上,她确实握住了他的把柄。
谢宁姝脸色瞬间通红:
“什么把柄,他说是因我父母曾经照顾缘故,且我们昨日在画舫相见,忽而发觉原也能同对方说上几句话,所以才帮了我,你别瞎猜。”
赵执倾皱眉:“这天儿也不热,你脸红什么?”
“我哪有。”
“真的,公主你看,阿姝脸真的红了。”
“我说了我没有!”谢宁姝让她逗的羞愤。
“没有就没有,你生什么气嘛。”赵执倾笑嘻嘻的。
她眉眼生的十分英气,若装扮成男儿,不知比京城多少男子还要俊俏。
偏偏是这样一副神色,看着痞里痞气的。
等上了马车,赵执倾才反应过来:“怎还没逛你的府邸便要带我们出去?”
谢宁姝眉眼微敛。
“昨日小叔叔毕竟帮了我的忙,我想去给他买些谢礼。”
“谢督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送什么?”
“我送的,他定然喜欢。”谢宁姝将目光放在腕间佛珠上方。
她不想再错过谢迟,可也并非看不出谢迟如今对她只是愧疚,毫无男女之情。
既他无意,那便她来主动。
既然上一世他都能对自己生出情分,重活一次定然也能。
第11章
谢宁姝笑弯了双眼。
却不知马车离开宁府的一刻,谢明宴正好抵达。
“三姑娘呢?”
宁府之中,上到内院管家,下到门房小厮,皆是宁鸢陪嫁奴仆出身。
从前在谢家之时,即便看不惯他们对谢宁姝所谓的疼爱,也无法替主人出头。
如今已搬出谢家,那小厮抬眸见是谢明宴,方才还挂满笑的脸上立刻僵硬下来,十分不耐道:
“我们小姐方才出去逛街了。”
“逛街?她不是被昨日的事情吓病气病了,连太后的人都不见,怎会去逛街?”
谢明宴闻言瞬时惊愕。
小厮斜眼看他片刻,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便听门内传来闷声,似是在小声低语。
“真是不要脸,从前在谢家的时候,出个门还需去对腰牌,如今咱们都已搬出来了,还摆着二堂兄的款,想来宁府耍威风。”
“小声些,放心他把府门踹烂了进来打你,谢家人可最不讲理了。”
“是是是,赶紧走赶紧走,晦气!”
谢明宴气的面色发紫。
到此地步他如何不明,谢宁姝早便对谢家不满,如今正好将把柄递到她手中,她好正大光明的搬出来。
如今算计了婉儿还倒打一耙。
其心可诛!
他也不离开,干脆盘腿坐在宁府门口闭目养神,等谢宁姝回来。
谢家向来张扬,尤其是平定过几次匪乱的谢明宴,出门必骑高头大马。
再者生的几分英俊,所以京城中不少人都认得他。
宁府周边尽是勋贵之家,人来车往,不少人都认出了这位谢小将军。
“不是谢明宴吗,他来给自己妹子道歉了?”
“应该是,昨儿那么大的事,谢婉哪还好意思出门,定要换个人来,又不能让长辈没了面子,除了她哥哥,谁来也不合适啊。”
“可怜了谢家三姑娘,小小年纪便被不学好的堂姐勾走了未婚夫君。”
“听说乡野山村之中本便没什么伦理纲常,养了几年还是洗不去一身穷酸气!”
周围之人议论纷纷,同巴掌落在谢明宴的脸上,让本就吃了闭门羹的他面上火辣辣的疼。
他想起身解释,可稍微一动,这些个便同见了瘟神般一哄而散。
谢明宴又怒又气,偏偏宁府还大门紧闭,他只能到马儿旁边站着。
以此躲避挡住面孔,期待众人认不出他这张脸来。
可他这般便同鸵鸟躲头进沙堆,他看不见旁人,旁人却能将他看的一清二楚。
众人一口一个丑事勾引,一口一个苛待欺辱,即便谢明宴一个男人也脸色惨白的支撑不住,不出半个时辰便骑马落荒而逃。
他此刻才意识到,谢宁姝搬出家里,并非只是她同谢婉的私事。
她是站在了整个谢家的对立面!
倘若她执意如此,谢家的名声就全毁了!
......
这边,那二人正陪着谢宁姝往京城最繁华的凤里街。
赵执倾心大,靠在马车上盘算着谢宁姝有多少钱。
掰着指头算清楚时,她赫然瞪圆了眼,兴致勃勃道:
“阿姝,你这一搬家我才算清,你手中光是京城的铺子就有好几十个,这些全部都是你一个人的?”
即便诚宜是公主,也没有谢宁姝富啊。
谢宁姝看她一眼:“你该不会想让我送个铺子给你吧?”
“以前不是。”赵执倾伸出两根手指,捏成一小块的模样。
“你也知道我的月例银子只有这么一点,看上个钗子都要同我母亲磨蹭许久,阿姝啊......”
她搓搓手,满脸讨好的看着谢宁姝。
谢宁姝道:“买。”
“真的啊!”
“自然,从前受制于谢家,不敢乱花我的钱,如今想明白了这是我自己的,没人有资格能管,自然要买。”
到最后,她被管着省下的银子,全部都流入尉迟苍同谢婉的口袋。
谢宁姝豪情万丈:“表姐,你虽然也很有钱,可今日表妹我来请客,你想要什么,我也给你买......”
马车忽而停下,她未说完的话全部都卡在喉咙。
“怎么了?”谢宁姝掀开布帘。
“小姐,前面,好像是燕王的马车......”
车夫颇有些为难,“方才小人正常驾车,不想燕王殿下便突然出现,所以惊了各位小姐。”
昨日刚被打了板子,今日便能活蹦乱跳了。
谢宁姝面上浮现出两分讥讽,便被诚宜公主抓住手腕。
“我母妃虽给他禁足了,可今晨起,太后直接便解了禁,怕五哥是有太后撑腰,所以才敢来寻你。”
她虽同二人关系都不错,可远近亲疏还是能分清的,更何况这次做错了的是尉迟苍。
谢宁姝觉得这话也对。
毕竟上一世,尉迟苍谋反,也有她这姑婆的一份支持。
她虽然不知此事同姑婆是否有关,可如今他们谋反的银袋子溜了,怎能不着急。
尉迟苍本想等他和谢婉那边结束之后再来捉她,好以此拿捏,让她感恩戴德。
如今事情已超出他的掌控,他能不急吗?
“阿姝,你出来,我们好好聊聊,昨日的事情当真是意外,是有人陷害。”
谢宁姝冷笑,让二人起身,在车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旧香炉。
诚宜瞪大了眼,一把抓住她胳膊:“阿姝,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如今当街将我堵住,不就是为装可怜,让众人得知他是被勾引被陷害的那个,好逼迫我出门见他。
既然这么想见我,那就如了他的意。”
身为将门之女,谢宁姝幼时虽不好好练武,可仍有些童子功在身上。
她掂了掂手中香炉,寻了称手之处抓住,掀开帘子。
下车一瞬,便见尉迟苍俊脸病容,见她后眸中瞬间迸发出惊喜:“阿姝,你终于肯见我......”
话音未落,谢宁姝忽而从身后抽出香炉,劈头盖脸的冲尉迟苍砸去。
尉迟苍猝不及防,一下下被砸的眼冒金星,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面上狠辣一闪而过,边躲边大声道:
“阿姝,你听我解释,昨日是有人想要陷害我,所以将你引开,在我画舫上下了药,并非是我有意背叛。”
谢宁姝不言,只一下一下发了狠的砸去。
他抱头鼠窜,引开数人围观。
待谢宁姝终没了力气,他才站在原处闭目道:
“阿姝,我知你不信我,可我所说句句属实,你若还生我气,那便等你打到消气,我再同你解释,你打吧。”
谢宁姝扬眉:“好啊,你既这般说来,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她骤然举高香炉,猛的冲尉迟苍砸下去。
第12章
可还不等手腕发力,诚宜和赵执倾便赶紧让丫鬟将人抱住。
尉迟苍见她使出浑身力气,哪能当真让她打。
霎时便闪身躲开,牵动杖责伤口时疼的冷汗直流。
那香炉脱手,咣当一声摔在地上,瞬时将石板路面砸出火影,挪开时只见此处有个小坑。
尉迟苍头皮一麻,这个小贱人,居然真下狠手!
谢宁姝冷笑:“方才你不是说随便我打,怎还躲开后悔了?”
“懦夫,恶心!”
见尉迟苍又要开口,谢宁姝直接将他昨日在谢家所说戳破。
“你昨日还说是我为同男人私通,才设计你和谢婉勾结,振振有词,句句想要将我钉死。
今日便换了话术说你被下药,我从前当真是瞎了眼,竟生了同你这种人长相厮守的傻心思。”
还有这事?
众人交头接耳,尉迟苍想不去听那些难听的话都做不到。
他终有些撕破伪装,露出愠怒之色:
“那都是误会,是因我昨日未了解事情原貌,所以才误会了你,你不要如此蛮不讲理!”
“我蛮不讲理?”
谢宁姝面上浮现痛苦之色:“你当所有见到你们二人落水的人都是瞎的吗!”
昨日那声势浩大的捉奸现场,被京城诸多贵人都看在眼里。
今日谢宁姝又帮着众人回忆一遍,此处瞬间爆发出哄笑。
诚宜公主也站在她身侧,皱眉看着尉迟苍:
“五哥,我记得你身上还有伤呢,还是快回燕王府吧。”
没想到,诚宜竟也会站在谢宁姝这边。
谢宁姝见他气的脸色发青,心中郁气瞬间吐出一节。
她冷眼看着尉迟苍:“燕王殿下,你既心有谢婉,就应该早早地同我断了,好给谢婉一个名分。
这样两头吊着算怎么回事,若你八抬大轿娶她进门,昨日最多算你们二人情趣,可无媒无聘苟合。”
她呵了一声,拉着二人转身便要上马车:“果然妾不如偷。”
尉迟苍被她揭的衬裤都不剩一条,见她还想全身而退,立刻便要拦着她上车:
“谢宁姝,昨日之事你也有责任,今日还敢打皇室之人,撒了野就想离开?”
谢宁姝拉住想为自己出头的诚宜,扬眉肆笑:“如何?难道燕王殿下还想杀了我?”
尉迟苍头脑发热,沉沉呼气。
他此时当真想捏死她,可昨日之事在京城中已造成太大影响。
如今太后说,除了让她原谅自己,二人顺利成婚,旁的法子都不做数。
尉迟苍正欲说话,谢宁姝忽而便道:
“不过我倒是忘了,婚约之事,你且等着吧,我会有一日将这等好事让给谢婉的。”
“什么,你要同我退婚?”
他心头一跳,抓住谢宁姝的胳膊。
“阿姝,你这话不是真心的对不对!从前你待我这样好,怎舍得同我退婚?”
“你放开我。”谢宁姝一巴掌抽去。
尉迟苍躲闪不及,刚刚消肿的五指印又重浮在脸上。
他面色突然一沉,捏着谢宁姝的手还未来得及用力,远处便突然弹来一个石子。
谢宁姝便听面前之人手腕咯嘣一声,立刻便被他松开。
一道冷寂慵懒之声从人群中传来。
“本督的侄女,若有不是,本督教导即可何需劳烦燕王。”
围观之人迅速让出一条路,便见一穿着藏蓝祥鹤银丝袍的男子缓步走来。
男人面色冷漠讥讽,却在见到谢宁姝的一刻柔和许多。
“小叔叔!”
谢宁姝眸子一亮,仿佛刚才打人骂人的不是她,立刻哼着鼻子跑到谢迟身边,指着尉迟苍告状。
“小叔叔,方才燕王莫名其妙跑来骂我,还想打我,他还捏我手腕,您看,都捏红了。”
“小叔叔你都不知,他很用力,疼的我都快哭了!”
那白皙手腕本便缠着三五圈佛珠,尉迟苍用了七成力气,便见小女娘腕上一个个痕迹又红又圆。
“小叔叔,你要是还不来,我可要让人给欺负死了。”
尉迟苍嘴唇发颤,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方才究竟是谁用香炉将他砸的半死?
怎反而恶人先告状!
小女娘撒娇声又娇又软,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想起昨日她在谢家那孤立无援的模样,谢迟眉心微沉,惊的尉迟苍后背一僵。
“谢宁姝,你不准颠倒黑白!方才分明是你用香炉......”
“我家小孩儿寻常最是乖巧,见路边打人都要转头不看,本督倒是想知,燕王做了什么,又让我家孩儿委屈了。”
这话说的十分不讲道理且偏心,尉迟苍哑口无言,恨不得一口血直接喷在地上。
谢迟虽是太监,可因炀帝信任,即便是皇子后妃也要礼让三分,在京城几乎能够横着走。
谢太尉这个亲爹都拿他没法子,更何况是尉迟苍。
见他气的要死却无可奈何的模样,谢宁姝笑弯了眼。
“昨日你在我家长辈面前诬陷我同男子私通,今日我便告诉你,那船舱中人乃是我小叔叔!”
“我们二人可是至亲!你编排这等违反伦理纲常的谣言究竟是何居心?”
围观众人一听,哗啦一声便炸开了锅。
“昨日只说谢三姑娘也偷了男人,居然是谢迟?”
“谢督主是太监,他能做什么?要说这个二人对谢三姑娘没点什么图谋我是不信。”
“奸情败露了呗,不怕怎会倒打一耙。”
“还皇室之人......”
“快走快走,刚才还要打女人呢,一会再回过头来打我们可就不成了。”
人群骤然后退几步,却没有离去之意。
毕竟皇室的热闹不多。
尉迟苍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手指颤颤巍巍指向谢宁姝,却被她用捡起的香炉一把拍下去:“别指我。”
“你我二人已恩断义绝,没事燕王殿下切莫出现在我眼前。
我向来不讲道理,有我姑姑做主,从小便喜欢欺负表兄你,当心一不留神再将你给打伤!”
呸!
什么谢贵妃做主,分明是仗着谢迟的势。
若说谢迟给她撑腰,即便谢迟再受炀帝宠幸,她打了他,也是乱了君臣之纲。
可提起谢贵妃,又说什么表兄表妹,那就是家事,把他打残了,那也罪不至死。
更何况如今他还失了母妃的心。
尉迟苍头脑发胀,手指酸疼,因生气缘故,后股上那羞耻的疼痛再次袭来。
尤其知只要谢迟在此处,他便占不得一分便宜。
他憋的难受,周围人的议论更似将他扔进油锅里烹炸。
“阿姝,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你既然不信我,我再多说也是无益,早晚有一日,时间能够证明一切!”
谢宁姝香炉再次蠢蠢欲动,他扭头钻进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处。
谢迟目光落在小女娘手中武器,垂眸间掩起三分笑意。
这丫头,似又有了幼时的三分骁勇。
第13章
见尉迟苍落荒而逃,谢宁姝怔了怔,才忽觉手中香炉沉重。
她长睫微颤,转头见身后高大英俊的男子,眸中似有肆意又温和的笑意。
他唇角勾起时才彻底化为底气,将谢宁姝的心再次充满。
她好像又麻烦小叔叔了。
可小叔叔此时仿佛并未嫌弃她。
行云不知从何处出来,将她手中香炉接了过去。
到手一瞬有些哑然。
这么重的东西,他们姑娘是怎么拿动的。
谢宁姝扣了扣手指,面上说不清是心虚还是什么,声音微微有些低:
“我是不是又给你添乱了?”
方才那个肆意妄为的小女娘再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
可这本就不是她的性格。
谢迟心中泛起丝丝心疼,她幼时分明不是如此。
“并未。”
谢迟声音微沉,却并未让人听出冷意:
“既已有了主意,本督为你撑腰,在京城横着走应是不难,今日之事本督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下次若再走人冒犯,待本督赶到时不希望见那人还能活蹦乱跳。”
谢宁姝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听清楚了?”
谢迟低了些头,看着小女娘双眼。
谢宁姝鼻头一酸。
“清楚了。”
“那下次应怎么做?”
“去寻小叔叔。”
谢迟对这回答俨然不满意,一双沉眸幽深的盯着她。
“让行云将人打趴下,然后再去寻小叔叔做主。”
“这样才对。”
谢迟大掌覆在她额头碎发上,似是故意说给众人听般,声音都大了几分。
“本督的人自不必受闲人之气,你们应知本督护短至极且从不讲理,日后谁若挡了她横着走的路,也别怪本督翻脸无情。”
“我家小孩儿向来胆小,谁若吓着了她,也莫怪本督翻脸无情。”
围观众人呼啦一声作鸟兽散。
就听个小孩的动静细细传来:“娘,谢督主是瞎了吗,谢三姑娘连皇子都敢打,他居然说她胆子......唔......”
谢迟充耳不闻,只扬眉看着谢宁姝红唇弯弯。
他心情也好了许多,抻动眉眼间,寻常阴郁都消散了许多。
谢宁姝直了直腰板儿:“小叔叔,尉迟苍不会同皇上告状吧。”
毕竟打的是个皇子,她还是有点害怕。
谢迟张口:“同表兄玩闹下手没轻重,小孩儿的事,皇上不会管。”
“你们该玩儿便去吧,本督还有些事需处理,倘若有事,记得让行云来寻本督。”
“好。”
谢宁姝乖巧点头:“我送小叔叔。”
此处已因谢迟所在缘故,已是四下无人。
若他再多留一刻,只怕三天都不会有人踏足一步。
“不必。”
见小女娘面上十分明显的讨好之意。
谢迟道:“你只需做自己便可,这世间并无值得你去讨好之人。”
蓝袍略动,祥云履靴已离开远去。
正月寒风将谢宁姝的小脸儿再次埋在狐裘之中。
她怔楞片刻,才反应过来方才谢迟是在安慰她。
这世间并无值得她去讨好之人。
他是说,他无需她的讨好。
她就是她。
谢宁姝视线忽而模糊一瞬。
因自小父母亡故之事,她在谢家性格也收敛了许多。
从那人人都道调皮的小女娘变得安静,心思也越发敏感。
上一世又因那件事,稀里糊涂的嫁给了尉迟苍。
余生没有旁的,倒是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阿谀讨好的本事。
姑姑病了,表姐死了,没有人再是她的靠山。
她已许久不曾听见过,有人告诉她,可以无需讨好旁人的话。
现在他们都回来了。
好在都回来了。
“谢迟不是已经与你撑腰,你怎么还委屈哭了。”
诚宜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谢宁姝这才发觉自己竟这般没有出息。
她摇头:“没,方才吹风,眼睛见不得风罢了。”
“那就快上车吧。”
二人簇拥她上了马车。
车上温暖,可赵执倾依旧抽了口冷气。
“天啊,我没看错吧,今日护着你的,居然是谢迟谢督主。”
“因给我父皇做事,又向来不留情面,他在朝廷中树敌颇多,且从来不同任何人说软话,为何这两日频频给你做主。”
况且,他在京城臭名昭著,连谢家的不认。
这种旁人眼中的恶人,竟会帮着她?
四只眼齐刷刷盯着谢宁姝。
谢宁姝知道,若解释不明白,怕这二人不会善罢甘休。
她哎呀一声,靠在车上闭目养神:
“他能为何帮我?表姐你又不是不知当初小叔叔在谢家所遭受那些事情。”
谢宁姝扯谎毫不脸红:
“当初因身世缘故二叔三叔天天欺负小叔叔,我父亲母亲干脆将人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可没想到还是被他们抓住机会,将我小叔叔给......”
“给送到了太子府,做小黄门。”
说起这段经历,谢宁姝也没忍住皱了皱眉。
即便非一母所出,可也是亲兄弟,那二人是也下得去手的。
不过......
当初既是他们下手,那怎么还......
谢宁姝头脑略微有些凌乱。
见她皱起眉毛,诚宜歪头认真道:“仿佛是有这回事。”
“当初是因大舅舅去世,我母妃一直在皇宫之中,没人有空管谢迟,他才会遭遇此事。”
“从前在家中时,你也常常护着谢迟,不允那些堂兄弟们欺负他,也难怪。”
此事也算能够解释得通。
谢宁姝松了口气。
可心中始终觉得不太对劲。
不光是因小叔叔的身体,并没有残缺。
更是因为,她记得,幼时谢迟性格并未如此冷厉。
难道是因所经之事才会冷了性情。
谢宁姝心底虽有疑惑,却因马车上还有二人,所以并未表达出来。
见赵执倾似还想再问,谢宁姝就坡下驴:
“多年不曾联系是真,可从小的情意还在,小叔叔不忍我被奸人所害,所以才会次次出现与我做主。”
赵执倾闻言只得点头:“想不到谢督主人还挺好,看来旁人说他杀伐果断,都是胡扯。”
“那是自然。”
谢宁姝笑了。
几人匆匆行车到凤里街。
可那二人心疼谢宁姝,并未当真讹她,反而还自掏腰包给她买了不少好东西。
待谢宁姝到家时,除了二人送的,自己就只买了一块完好的翡翠,十分宝贝。
第14章
松萝拎着那二人送的许多东西,同谢宁姝一起下了马车。
见她拿着那块丑兮兮的翡翠,冲她道。
“姑娘不是说要给督主买谢礼?这送出去给督主做什么啊?”
“自然不可能原木原样的送出去。”
谢宁姝目光落在腕间佛珠,思索应再差均枫去买来打磨器具,她闲来无事之时也当修身养性。
“姑娘回来了。”
门房小厮立刻开门:“方才谢二公子来了。”
“那人呢?”
“奴才知道姑娘不愿让谢家人进门,关上大门本想等姑娘回来定夺,可不知为何,再开门便不见影子了。”
谢宁姝闻言,面无表情。
想想便知,谢明宴那心眼偏到咯吱窝的东西,定是来她宁府为谢婉讨公道。
从前谢婉未曾回来时,也不见他对谢惜滢这般好。
“做得好,以后再来也不允他进来。”
“明日叫人去木匠处做个牌子,写谢家与驴不得入内。
别平白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咱们府门撒野,再不济,大棒子给我赶出去。”
谈起此人,谢宁姝满脸的晦气。
难免想起这人被谢婉当枪使时,从她这拿走了的那些宝贝。
那些都是外祖父留给母亲,母亲留给自己的。
她阔步进了院子,便见白嬷嬷已收拾妥当,笑着来迎谢宁姝:
“姑娘,所有东西都已登记在册,封在库中了,您让老奴记录的单子也都记好,可要拿出来看看?”
“拿。”
谢宁姝将翡翠放在楠木盒子里。
她今日出门之前,特地叮嘱白嬷嬷,要将这些年送给谢家的东西,一个个全都记在单子上。
原以为需要一两日的时间,不想白嬷嬷竟如此迅速。
那单子列在谢宁姝面前时,她都没忍住吃了一惊。
只见长长一卷,自白嬷嬷手中展开。
她手未托稳,轻轻一抖落在地上,一路朝门外滚去,竟有八九尺长。
触碰门槛停下,却还有一小半未曾展开。
上面是白嬷嬷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
白嬷嬷看着肉疼:“这上头有姑娘送给太尉和老太君的,还有送给二房三房的各种大件。
这两个都是小头,最大的那头应是这些年从姑娘处,被谢明宴掳走送给二姑娘的。”
她迈步过去,便见这卷轴展开竟有十二三尺长短。
“大件的有马车轿辇,这些年光是屏风便有十数个,小到瓷器琴棋,珠宝首饰,甚至有时直接从姑娘您这拿钱离开。”
白嬷嬷捧着胸口,一口一个心肝儿的叫着。
“这些还都只是粗略算下来,二房老爷夫人和谢明宴,三房老爷夫人和谢明凯,一年少说也要来姑娘您这蹭个七八回。”
“大大小小加起来,从姑娘您身上拿走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
这些年哪里是谢家养着谢婉,分明是她姑娘养着谢家!
那谢婉更是趴在姑娘身上吸血的母蝗虫!
谢宁姝目光沉静:“竟然这么多。”
“谁让姑娘您傻大方呢。”
白嬷嬷将卷轴捡起,恨不得现在就甩在谢家那群伪君子的脸上:
“奴婢现在便让人给谢家送去,这些东西都得还回来,不然就去报官!
让百姓们知道知道,堂堂太尉府究竟是个什么德行,竟吸一个小女娘的血!”
“嬷嬷!”
见白嬷嬷撸了袖子气势汹汹,谢宁姝赶紧开口将人给叫住。
白嬷嬷一愣,姑娘莫不是还对谢家有情......
“你这般去了,怕伸手便让那门房一拳给打回来。”
谢宁姝喝了口茶,“谢家人向来不讲道理,您自己去是不成的,且事情不闹大,他们也不会承认。”
白嬷嬷和松萝愣了愣,便见谢宁姝坏坏一笑,露出两个明显的小虎牙:“行云侍卫还在咱们府上呢。”
“姑娘的意思......”
“府中还有十几个家生侍卫,莫要急着送去谢家,去让人买来锣鼓,围着京城转一圈,将卷轴送过去才是。”
“到了门口,也莫要强硬逼迫,将谢家做的丑事都抖一抖,免得让人以为咱们仗势欺人。”
“若谢家恼羞成怒,行云侍卫可是我小叔叔的人,谁敢冲她动手,谁动手又能打得过她。”
屋中安静一瞬,房梁上的行云差点一屁股掉下来。
松萝和白嬷嬷眨巴眨巴眼睛,似是不认识谢宁姝了一般。
她家姑娘向来行事坦荡,如今被谢家逼成什么样子了,连这种损招儿都想了出来。
白嬷嬷瞬间兴奋,让均枫将家中那些侍卫全都叫到跟前。
买来锣鼓之后,由二人一左一右抻开卷轴,剩下的人在后头哭丧似的敲锣打鼓,围着满京。
,待在京城里绕了一圈,才到了谢家门口。
这边,谢宁姝刚差人出去买了打磨器具回来。
那边,门可罗雀的太尉府又热闹了起来。
听得外面忽而传来嚎丧似的动静,头脑发胀的谢太尉险些从榻上跌下来。
还未等他让人去问,便见谢明宴同谢启信匆匆跑来,说又是谢宁姝闹出来的事情。
“祖父!”
“父亲!”
“那谢宁姝不知又作什么妖,让人敲锣打鼓拿着一整个卷轴到了府门口,嚎丧似的让咱们还钱!
还说是您带着府中老小,一起贪墨一个小女娘的银子,这会正站在外面哭呢!”
谢太尉喉头一甜。
“祖父!”
谢明宴忙将人扶回榻上。
谢太尉只觉眼前尽是飞蚊,耳朵也嗡嗡作响:
“那还愣着做什么!不赶快将人给赶走!”
从前阿姝是最最乖巧的,即便搬出家门,谢太尉也认为她一个小女娘用不了多久便会灰溜溜自己回来。
谢老太君甚至已想好了,届时应如何处罚她这几日的叛逆。
可她却,却......
谢太尉没忍住,猛烈的咳嗽起来。
“赶了......可谢迟的护卫也跟着过来,咱们的人想动手,反而被打了一地。”
谢启信窝囊着脸:“他们如今指名道姓,要父亲您出去将卷轴接过,并且限时三日,倘若这几日内不还,就,就要......”
“就要如何?”
“就要亲自进来搬!”
谢太尉刚被扶着起身,又一屁股坐回了榻上,头晕目眩,两眼发黑。
“老二,你现在,现在就去门口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谢宁姝,她究竟认不认太尉府了!
第15章
太尉府前已躺了一地下人。
均枫在最前面,尚有些稚嫩的脸上满是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无赖。
谢启信见到围观百姓时,只觉仿佛有人左右开弓,在他脸上抽了两个耳光,又青又白。
均枫叉着腰,因身后站着行云缘故,有恃无恐。
“谢二爷,您出来也成。”
“我们姑娘说了,太尉府历经三代,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既然我们姑娘已同太尉府义绝,那还请诸位,将从前从姑娘处拿走的东西全都还回来,莫要欺负她这无依无靠的小女娘。”
“从前那些给您女儿谢婉花的钱,就当做打发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叫花子,也当偿还谢家多年饭食钱。
其他都是宁太师留给我们姑娘的,这些必须还回去。”
说着,那已被合上的卷轴,再次由他身后两个侍卫展开。
围观百姓便见那长长的纸卷上,都是密密麻麻同蚂蚁模样的字,瞬间惊呼出声。
“这么小的字居然布满卷轴,这是多少东西啊!”
“居然是一大家子从个小女娘身上薅的,谢家莫不是想要吃绝户!”
“堂堂两朝元老,朝廷勋贵,竟把一个小女娘给欺负成这样。”
谢启信虎着脸,看着那卷轴时,瞳孔骤然一缩,险些同他老父亲一样站立不稳。
谢明宴扶了谢太尉,又来扶他父亲,攥紧了拳头呵斥均枫。
“谢宁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忘了她也是谢家的姑娘!
一家子之间为何要拿钱说事,她日后究竟还想不想认回谢家了!”
“是啊,一家子之间不可拿钱说事,二公子您从前在我们姑娘这薅的最多,你那时怎不说,不拿钱说事。”
均枫小嘴抹了蜜一样。
“况且,一家子也是从前的一家子,咱们姑娘早在昨日,你们一起欺负她的时候,同谢家断了关系。
谢二公子不能因为不想还钱,就随便同人攀亲戚,套近乎吧。”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同我说话!让谢宁姝来!”
均枫却轻哼一声:“二公子别管我是什么东西,配谢家您这个东西是够了。”
谢明宴火冒三丈,扬起斗大的拳头冲均枫走来。
谁知他刚迈开步子,还没靠近均枫,小腿便突然一阵锐痛。
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就见腿疼处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落在了地上。
谢明宴面上发烧,抬眼便见均枫已躲在一长相普通,身材修长的抱剑女子身后。
行云扬了扬手中佩剑,冷眼看着敢怒不敢言的谢明宴。
“督主有令,三姑娘如今既然跟着督主生活,那下人自也是督主府的,倘谁敢动三姑娘的人,就是同督主过不去。”
“哪只手打了均枫,我今日就砍了谁哪只手。”
她抬着下巴看谢明宴,谢明宴气的呼吸都不稳,可终究不敢对谢迟的人动手。
“莫怕,出来该说什么便说什么。”
行云拍拍均枫脑袋,他瞬间同斗胜了的公鸡得意打鸣,从行云身后窜出来。
“姑娘说,若谢家不认账,也可,反正督主同京中诸位官员关系甚好,尤其是京兆府尹,想来他十分愿意查查谢家吃绝户贪墨案。”
“京兆府尹怕得罪人,也无妨,反正谢督主手握禁军,向来行的都是抄家流放之事。
即便处理起太尉府这等位高权重之人,怕也得心应手的很。”
他是跟着从宁家来的,从前若不是因为姑娘,同这些人说句话都嫌脏。
如今姑娘终于醒悟,他将谢宁姝原本教的话,又自己发挥了三成进去,气的谢家人吹胡子瞪眼。
“我们姑娘还说了,两天之内若是谢家不还东西,便要找全城说书唱曲儿卖艺的,将谢家女私通和谢家人贪墨之事扬出去。”
“三天之内不还,便带人亲自来谢家取走,若谢家拦着,那就请京兆府尹同督主出面。”
“这些东西,乃是咱们宁太师留给姑娘的,怎能全部都让那起子小人留下。
可怜了宁太师当年,辛辛苦苦将谢太尉给教出来,结果到如今反而要被吃绝户啊......”
均枫边说边唱,同那些泼妇无异,就差拍着大腿坐在太尉府前。
即便行云不苟言笑,也憋的头昏脑涨,十分难受。
百姓们更是众说纷纭。
谢启信和谢明宴已是气的四仰八叉。
想起谢明宴以往总是理直气壮从他们姑娘处拿东西,而姑娘极尽讨好也换不来一个好字的模样,均枫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太舒坦了!
看谢明宴的嘴张了合,合了张,均枫这才觉得自己方才说了太多,已是口干舌燥。
他挥挥手:“还愣着干什么,谢家自己都记不得从咱们姑娘处抢了多少东西来。
相北,你出来,一个个的念给谢家长辈们听。”
一个侍卫从后面跑来,张口之时便将众人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大的嗓门?
随着一串串名字数宝似的被报出。
谢明宴发狠的一拳锤在木门上,咬牙切齿之时,哪还有寻常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从前向来是谢宁姝讨好他们,如今居然当街给谢家难堪,还专门将他们二房揪出放在火架上烤。
她当真要将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待这些东西被念完,已是日暮西山。
宁府家仆浩浩荡荡离去,只扔了一副长长的卷轴在谢家门口。
而均枫最后一句,则是:
“我们姑娘送给谢家的最后一句话,当年二房周氏给了我们大夫人一碗安胎药,大夫人喝后一尸两命,此事已写了状纸送去衙门。
若二夫人还有良知,最好尽快伏诛,以免将来闹翻了,让所有人都不好看。”
谢启信谢明宴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二人不明白为何当初年岁那么小的谢宁姝,竟能将此事记得如此清楚,甚至还想要重翻旧案。
谢启信面色苍白,只觉周围百姓目光似化作铡刀已切在头上。
他浑身无力,让人将卷轴捡回来后紧紧关上了府门,一屁股跌坐在了台阶上。
谢明宴也唇色如纸,说话已是颤抖不堪:“父亲,我母亲她......还有这些东西,如何是好?”
谢宁姝来真的!
“东西都是次要,可当年之事若都被她悉数翻出,只怕会让谢家倾倒。”
“狗仗人势的东西。”
谢启信咬牙切齿。
眼看父亲已准备退位,将谢家之主的位置传给他。
他盼了多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家完蛋!
第16章
今日之事大张旗鼓。
不光是谢宁姝的那些珠宝字画和银子,更因为周氏当初一碗汤药毒死宁鸢之事。
谢家之人满屋愁眉苦脸,周氏更是拖着病体跪在地上,求谢太尉救命。
“父亲,您不能不管我,不能不管二房啊,当年所有的事情我们夫妇都是听了您的话,都是为了整个谢家。”
她哭的声音沙哑,旁边还跪着一样有伤的谢婉,母女二人看着格外可怜。
谢明宴也跪在旁边求情,唯有谢启信,阴沉着脸站在一旁。
“父亲,虽此事为蕴妍所为,可若当真让京兆府尹去查,怕当初咱们谢家所有的事都隐瞒不住了。”
谢启信的话让寿安堂众人齐刷刷抬头。
三房谢启骞皱眉出声:“二哥,你......”
“包括当初的事,三弟你手里也不干净。”
那时谢家原也应支持先太子,可为保证世家之地位,除谢歧戎之外,谢家所有人纷纷倒戈。
当初炀帝的意思是留下谢歧戎一条命,毕竟大邑这般出色的武将并不多。
可他却在东宫覆灭后,离奇消失在战场上。
再寻到人时,已被冻在沼泽之中,费了大力气才将人给带回。
因炀帝即将登基,事情冗杂繁多,所以此事便如此轻轻揭过。
可身怀六甲的宁鸢却不信谢歧戎死的简单,甚至还想去寻宁太师从前门生,重新追查。
宁太师,三朝元老,门生满天下,谢太尉都曾是他第一批学生,更何况如今的朝廷。
少说也有半数曾师从宁家。
更何况是十年前。
倘宁鸢想查,此事有太多可追查的地方。
谢太尉不允有此威胁留在谢家,干脆用周蕴妍的手,在她即将临盆时一尸两命。
至于后来的谢明戟。
小小年纪封狼居胥,从西北回来便是为追查父母之事。
谢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人在青州一代下手,至今未曾找到尸体。
若大房全死了,那太过可疑,况且留下个小女娘,将来还能联姻所用。
不想到如今,却出现这种变数。
那卷轴被扔在地上,谢太尉目光恻恻,不知在思索什么。
“让她回来。”
“回来?”
谢启信不可置信,“今日她已做出这等撕破脸皮之事,即便想让谢宁姝回来,她也是不愿。”
又是当街念出谢家拿的东西,又是说周氏从前杀她母亲,还将谢婉丑事又翻出来说了一遍。
桩桩件件都是不想让谢家好过,怎会回来。
“从前所有事,她倒都能够忍着,你们也不想想,是从何时开始,谢宁姝脱离了掌控的。”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着跪在地上的谢婉。
谢婉抿紧了泛白的嘴角。
她也没想过,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副模样。
谢太尉起身,声音已是薄凉无情:
“怒气是谁引起,便应由谁去消退,即便她生气,重新揭发当年之事,谢家也有能力自断一臂保下其余家人。”
二房心中齐齐一震,抬眸再去看谢太尉,便已见他甩袖离去。
他的意思,是二房处理不好这次的事情,便要舍弃二房?
谢启信耳朵隆隆作响,没想到父亲竟会如此翻脸无情。
周氏也已是吓傻了般,抓着谢启信的胳膊,哭都哭不出声。
谢明宴想追上去,却发觉怎么也使不上力:“祖父!祖父!您不能不管二房啊!”
“这些年二房为谢家做了这么多事,您怎能弃之如履!”
他手脚并用,欲去寻谢太尉,却猛的被谢启骞给拽住:“傻侄儿,你还没明白过来你祖父的意思吗?”
看二房齐刷刷的看着他。
谢启骞无奈摇头:“父亲说了,谁惹出来的祸事便要谁去平,你们追根溯源想想,究竟是因为谁。”
他的话让周氏脑子一空,瞬间将目光聚焦在了谢婉身上。
说到底,此事不还是因谢婉碰了她不该碰的东西,都是因一个男人!
谢婉瞬间苍白了脸。
所以祖父的意思是,让她去求谢宁姝消气,只要将她踩在泥里,谢宁姝不再生气,那这一切也就结束了?
剩下三人纷纷听懂了谢启骞的话。
谢明宴看着谢婉的神色尤为复杂。
“婉儿,此事怕是要委屈你了。”
“她只给三天时间,你也不想失去母亲对不对。”
“如今唯有让谢宁姝尽快从外面搬回来,一切才能从长计议,咱们谢家百年世家,不能因这点小事便被重创,婉儿,你应该懂点事。”
周氏也救命稻草似的,将谢婉搂进怀里。
“婉儿不会不管我的!你莫要说混账话!”
“婉儿,你只需去她门口跪着,哪怕她不来见你,也让百姓们知道,咱们是真心悔过的。
只要将谢宁姝架在火堆上,让旁人都看出她是仗势欺人,她就不会再有心思来难为咱们了。”
让她,去跪谢宁姝?
谢婉满心失望瞬间转化成愤恨。
二房欠了她这么多,怎么好说这些话出口!
她瞪大了眼看向周氏,却见周氏满脸认真,轻声诱哄:
“婉儿,你就去跪着吧,娘在马车里陪着你,啊。”
“哥哥也会在你身边的,你不用怕。”
谢启信沉声:“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剩下的事等谢宁姝回来再说。
那孩子没脑子,她回来后,找个机会将人毒傻毒哑了,就再没人会提起如今的事。”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谢婉,仿佛将她所有心思都给看穿:
“婉儿,你应知二房一家的性命,和你自己的荣耀尊严,孰轻孰重。”
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婉有些呼吸不畅,明白如今二房已将她放在了风口浪尖,想要放弃她!
谢婉低着头满脸委屈,心中愤恨却已达到顶峰。
谢宁姝这个蠢货,不应该长脑子的!
她只是想抢谢宁姝东西而已,她何苦如此相逼!
谢宁姝!
这个贱人!
待日后回来,她一定要她好看!
谢婉死死咬着牙齿,泪水已无声落下,看的二房众人格外心疼。
正当谢明宴快忍不住松口时,便听谢婉声若蚊蝇,哭的十分可怜:
“我去,我去跪在她府门口求她,只要能让阿姝回来,让二房平安,我什么都愿意做。”
第17章
谢宁姝次日一大早便起床,带了许多小玩意儿准备去皇宫之中。
天色尚黑,谢迟便见她马车驶出宁府。
信做的匾额如今还未曾送来,小小的宅院显得有些空荡。
马夫冲车内打了声招呼,便见小孩掀开那小窗帘仰头看着他。
“我记得今日无朝,你要做什么去?”
“姑娘起的这么早。”
谢迟还未曾说话,影召便开口道,“今日宫中咱们督主需当半日的值,所以这个时辰便要去了,姑娘要去贵妃娘娘那边?”
“嗯。”
谢宁姝奇怪,谢迟虽从前是内侍,可如今既已出了皇宫,怎还需去炀帝身边当值。
她令马车停下,同松萝一起抱着那堆小玩意儿便上了谢迟的马车。
影召目瞪口呆,却见谢迟面色纵容终究没有开口。
这马车相对小些,里面燃了炭盆,座椅处全部铺上猎物皮毛。
小女娘上车后便将手放在炭盆上烘烤。
“你需几时能回来?”
“下午。”
“那你在宫中岂不是都不能吃饭喝水?”
谢迟嗯了一声,靠在车上闭目养神。
谢宁姝看着他并无不耐之色,可她即便再想找话也觉有些尴尬,不知应说什么才好。
车厢气氛沉静片刻,便听谢迟忽而开口。
“待到了时辰,本督去凤藻宫接你回来。”
谢宁姝困得眼睛发干,这会正抓着腕上的佛珠一圈圈盘着。
闻言指尖蜷缩,抬眸间便见谢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沉沉落在上头。
她睫毛颤了颤,想起那日他从船舱上捡起送还自己时,是他圈圈缠绕,将这东西带回她腕上。
“这佛珠,虽不是很值钱,可却是我母亲从前留下给我的,她告诉我,无论何时都不能弄丢。
若遇到难事,似乎还可以拿着它去找个什么人,可我不记得了。”
谢宁姝揉揉眼睛:“让我去寻什么人,我也不记得了,只那时她时时带在自己手上,说是怕我弄丢,待我大些再给我。”
可母亲并没能等到她长大,就连这珠串,也是她在母亲已有些温凉的尸体上摘下来的。
谢宁姝垂着眼。
记忆中那温柔女子的容貌实则已模糊许多,再怎么去想,也想不起来她的模样。
马车气氛瞬间静谧下来,唯剩火烧炭块碎裂之声。
谢迟想起那日荒唐之时,这珠串松垮垮的挂在小女娘手腕上。
才让他忆起从前那场祸事未曾发生之时,他母亲似乎也有一串,放在腕上不曾摘过。
只是屠戮来的太过突然,一场大火将整个宅院烧的仅剩灰烬。
那人顶着他的身份替他去死,将满是烧焦味的一把翡翠珠子塞到他的手上,让他快跑。
日后若有机会,帮他回报从前护着他的大哥一家。
谢迟呼吸乱了些,盯着那佛珠的眼神似也幽深许多。
谢宁姝摸了摸上面泛着光泽的玉珠,心思却飘到家中存放着的那块,已被她打磨出一点点的翡翠上头。
看来他果真也喜欢这样的珠串串,想来她这谢礼还当真送对了。
小女娘似乎已预见他带上佛珠的模样,一双眼笑成小扇,面上尽是憧憬。
待到午门之外,便应下车步行,谢宁姝同他约好在凤藻宫等着,便带着松萝一路娴熟的往凤藻宫去。
等走远了,谢迟才抬眸看着小女娘的背影。
“回去之后,将本督那把珠子拿出来串上。”
如今,他也终能正大光明的,替那人护着了。
夹道寒风吹起,廊檐积雪被吹的落下。
谢宁姝将脸蛋儿埋在白狐裘中,走了好一阵才到凤藻宫。
她昨日并未递帖子,谢贵妃尚未起床便被她给堵在了被子之中。
谢宁姝同诚宜已坐在桌前吃上早膳,她正给诚宜讲了昨日同谢家之事。
将人逗得哈哈大笑,直呼厉害,才见梳妆好的谢贵妃匆匆赶来。
“怎要进宫也不同姑姑说一声,好让人用凤藻宫的小车去接你,那夹道春日里风大,若是将脸蛋儿吹坏了可怎么好。”
“我昨日给忘了。”
谢宁姝夹了个虾饺吃着,见谢贵妃面上红肿已消失干净,心才落回肚子里。
“母妃,你是不知,昨日咱们小阿姝多厉害呢。”
她眉飞色舞,同谢贵妃将事又说了一遍,听的谢贵妃只觉稀奇,却又十分高兴的打量着谢宁姝。
“姑姑从前竟不知道,你还会这等小泼皮的法子,同你父母可是大相径庭。”
谢歧戎是直性子,除了带兵打仗懂得迂回战术,寻常都是直来直去。
而宁鸢则安静贤淑,遇到此事怕除了报官别无他选。
她万万没想到,阿姝年岁尚小,从前还被谢家欺负成那副模样,却一击毙命,拿住了整个谢家的命门。
让谢家二房同谢婉离了心,而谢家又会同二房失了和。
这种阴损手段......
谢贵妃问了句:“是谢迟教给你的?”
谢宁姝笑的肆意:“怎出个腌臜的招数,姑姑就担心是小叔叔教我的,此事是我自己想的。
谢家既然最要面子,那我便将他们面子都踩在地上,让百姓们好好看看谢家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欺负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女娘多年,如今被揭发,倘若还不还钱,那可就要拿到京兆府尹好好说说了。”
世家向来将颜面看的极为重要,谢家亦然。
只是......
谢宁姝墨瞳忽而定格一瞬。
昨日这般大的动静,他今日在马车上居然未曾夸过她一句。
他不愿见自己长出爪牙?
诚宜见她忽而便顿住笑,只当是因刚才那句腌臜有些不高兴,伸手摸着她脑袋道。
“母妃,虽然这招儿是损了点,可有用啊,您信不信,今日定还有不少御史台的,来皇宫之中弹劾我外祖父。”
谢贵妃虽出身谢家,可因她母亲的关系,同谢太尉一向不好。
这些年因利益牵绊,才多了些联系。
谢宁姝也回缓了脸色,想起昨日诚宜同她说,谢贵妃被太后叫去好一通训斥,立刻安慰道:
“就是,只要他们弹劾谢家,我就开心,更何况这才哪到哪,还没完呢。”
话音落下,她忽而便转头看向诚宜开口问道。
“表姐的公主府仿佛已快要修建好了吧?”
第18章
历来公主成亲之前,都要选址建造公主府。
因是公主下嫁,驸马尚公主,所以并不会一同生活在驸马府中。
原诚宜的公主府选在朱雀街一带。
可因那边终距离皇宫远了些,谢贵妃心疼诚宜想回趟皇宫,还需坐车行走近半个时辰,所以便挪了位置,选在东阳巷。
同谢宁姝的宁府隔不了几步。
诚宜闻言,面上瞬时一红:“如今似就差花园没有修好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做什么?
当然是不想让你嫁给文昌侯府二公子,薛煜祁那个渣男!
“没怎么啊。”
谢宁姝笑眯眯道,“只是想着,表姐若成亲了,那便能同我住的再近一些,姑姑想表姐了还能顺路看看我。”
“算来也就剩下大半年时间了。”
谢贵妃提起也是怅然。
她唯有这么一个女儿,虽不用同其他生母位份低的公主一样去和亲,可终不在身旁,觉得寂寞也是有的。
诚宜面色羞红。
那薛煜祁她是见过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虽有些才气,可却不愿涉足官场。
如今不过是一个五品闲职,寻常没事便同其他公子一起作画吟诗,附庸风雅。
自然,有才有能者,炀帝也舍不得放给她做驸马,毕竟自古以来驸马不得接触朝政。
谢宁姝思索道:“寻常人家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可表姐你金尊玉贵,将来可是下嫁。
你可曾想过,若未来的这位表姐夫,身边有妾室应当如何?”
诚宜面上骄傲不改:“他自然不改,他若养妾室,我便要养面首。”
“当真不介意?”
“那是自然。”
诚宜道,“你也说了,我本便是下嫁,既已下嫁他就得给我老老实实的。
即便日后动了歪心思,也最好将那女人藏在外面,莫要让我知道。”
“可若被我发现,我自然容不下他。”
她身为炀帝最宠爱的公主,自有资本将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谢宁姝闻言点头。
那个薛煜祁如今看着,身边是一个通房都没有。
可在表姐落难之后,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公主府接,甚至还有领着七八岁孩子的。
算来他最大的儿子,现在都已有两岁了!
装的清纯。
谢宁姝心里打起了盘算,决定让人盯着薛煜祁,等哪日将表姐带出宫,将他们一家三口给抓住。
抓他别的家也行。
三人话题也因谢宁姝的调转,而到了诚宜的亲事上。
只是还没说几句,太后身边的太监王坚便又来了。
谢贵妃看向谢宁姝。
虽太后昨日罚了她,可对谢宁姝还算不错,逢年过节也是流水一样的赏赐送到谢家。
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她难免要为尉迟苍说话。
诚宜卷了卷帕子:“怕太后知道了你是装病,今日想要叫你去慈宁宫问罪呢。”
“叫你过去,估计还是想要给你同阿苍说和。”
谢贵妃明艳绝伦的面上扬出一丝为难。
此事一出,她自然是坚定的站在阿姝这边,可太后不好应付。
谢宁姝如长羽般的睫毛扇了扇:“让王坚进来。”
“阿姝......”
“不必担心。”谢宁姝拉住诚宜的袖子,“我是不会去慈宁宫的。”
“可那王坚都快成精了,要多难缠有多难缠,你不去让人打发了就是,让他进来做什么。”
谢宁姝笑着:“若真这么好打发便好了。”
让王坚进来,是因要告诉太后,莫要将她当做从前那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来看。
她也要让所有人知道,如今是太尉府仰她鼻息,而非她依仗他们。
......
见到谢宁姝时,王坚胖脸上堆着的笑都已快溢了出来。
“奴才给贵妃娘娘,公主殿下,给三姑娘请安。”
听谢贵妃让他起来,王坚才弯着腰道。
“咱们太后娘娘得知三姑娘今日病好入宫,心中惦念着,特地让奴才过来看看三姑娘怎么样了。
说若是无事,便去慈宁宫陪陪太后,已有半年未见,太后甚是思念咱们三姑娘。”
谢宁姝便坐在小炕上,两只腿盘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茶盖,小脸珠圆玉润,哪有半分病容。
听了王坚的话,笑眯眯道:
“姑婆向来疼爱我,半年未见,自应是思念的很,得知我病了还得让王公公专门来招呼一声。”
诚宜闻言没忍住,轻捏着猫耳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半年未见,且生了病都不愿挪步来看看晚辈,还需晚辈病着去拜见,当真是真心疼爱的。
王坚笑容瞬间滞在嘴角。
这三姑娘,从前也没这么难糊弄啊。
他微微皱眉,声音也冷了些,可却还是不失恭敬:“三姑娘,您看咱们是此时便过去,还是......”
“我身上还带着病呢。”
谢宁姝做作的咳嗽了两声,“王公公,那可是我的亲姑婆啊,姑婆年纪大了,若过了病气给姑婆那多不好。
王公公,替我给姑婆问个好。”
王坚:“!”
方才笑着说话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咱们太后等着三姑娘呢。”
“我知道姑婆在等着我,可我这不是病了吗,王公公,你这做奴才的,得知道心疼主子啊......”
“怎偏偏知我如此,还步步紧逼,想要我去给姑婆见礼。
若将姑婆过了病,你说陛下怪罪起来,应斥责我不懂事,还是应打你不护主?”
一番话下来,王坚脸上的肉都气的发抖。
炀帝虽同太后并非亲生母子,可登基十年来也是无比孝顺。
他身为太后宫中的首领大太监,谁见了不恭敬巴结着,都多久没受过这样的气了。
“三姑娘,您......”
“我病了,我不去。”
谢宁姝干脆倒在谢贵妃身上。
想起太后这几日对谢贵妃的刁难,诚宜心中也略有不满道。
“王公公您也知,我这表妹啊,身上的病还不是最紧要的,主要是看见了脏东西的心病。
您还是回去好好同太后说说,等她病好之后再去吧。”
谢宁姝立刻道:“于嬷嬷,送王公公出去。”
这小姐妹一唱一和,到最后他竟是被赶出去的!
王坚气的头晕目眩,怎么出的凤藻宫门都不知。
见王坚脸色不好,于嬷嬷劝了一句:
“王公公,您也别生气,没将人请回去也并非您的错,太后娘娘不会怪罪您的。”
王坚瞪眼睛:“你......”
分明就是那个谢三姑娘不知好歹,怎还将罪责推在了他头上!
凤藻宫太大胆了,简直太大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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