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庶出的相府小姐,但是那又怎样。
我拥有父亲极力的培养全京城艳羡的目光,和全京城艳羡的目光。
旁人说起我都是赞叹,称得上一句京中闺女的典范。
直到嫡姐回来。
我彻底成了阴沟里的老鼠。
今日,是养在江南的姐姐回府的日子。
我坐在角落里端看着每一个曾经卑躬屈膝讨好我的人。
之前这些隆重的日子,大都是给我的。
如今,他们的目光都在嫡姐身上。
刚回来三天的嫡姐像一朵明艳的太阳花,大方得体的应对每一个朝她举杯示好的人。
主位坐着面和心不和的父亲和嫡母。
据说父亲和嫡母之间间隙颇大,
姐姐自幼染了一场风寒后就开始疯癫,请遍京中大夫也无人知其缘由。
后来嫡母花了大价钱请了一位江湖游医。
那游医说嫡姐体弱,不适应北方冬日风干寒冷和夏日阴沉燥热。
嫡母第二日便收拾十车金银绫罗和物什出发去了江南。
气的父亲像个泼妇一样咬牙大骂,让她去了就别回来,嫡母还是头也没回。
这十年,杳无音信,父亲把所有的恩宠都放在我身上。
他说,“萧箬,要维持相府百年基业,你得做太子妃才行。”
还说,嫡母背信弃义,他们之间早就恩断义绝,相府就我宁萧箬一个女儿。
那嫡母和嫡姐早于他相府没什么关系。
所以,我被教养的棋琴书画,诗礼杂艺,无所不通,无所不晓。
可是嫡母是长公主,这火气是当不了真的。
嫡母递了要回来的消息,父亲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砸烂满屋瓷器。再把我叫过去语重心长的点拨。
“萧箬,知道你嫡母为何现在回来么?”
我垂下眉眼,我也不傻,“太子要选妃。”
他眼眸半眯,略感欣慰的点了点头。
“好女儿,太子妃必然是你,万不能让别人抢了先,莫要辜负了父亲。”
他抚摸着我的后背,这是他少有亲昵的动作,让我忍不住背脊一缩。
行了跪拜之礼,便退了下去。
虽然我不甚喜欢太子,但是高门贵女的归宿不是这家高墙就是那家宅院,何必计较呢。
这场迎亲宴,我定不能让嫡姐抢了先。
我就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我就是想等着他出丑。
可是我的脸色越来越难堪,养在江南的嫡姐,完全接的下这京城喧嚣下的修罗场。
我亲眼看着喝醉酒的纨绔挑了她带在脸上的面纱,她毫不犹豫甩了一巴掌过去。
梳云掠月,蛾眉螓首,一袭素色衣衫,只簪了一支珠钗,便足以让在坐的贵人轰动一时。
“都说相府二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再看这大小姐,才知道什么叫天上月水中泥。”
有人带着看好戏的神情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他们说的没错,我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大多来自父亲请人倾心教授被广为传之的琴棋书画,以及这张被一等的胭脂粉黛精心涂抹的脸。
这些名号在嫡姐天容之资面前便衬托的像个笑话。
我捏着酒杯的手不由紧了紧。
可是,这才刚开始,我不能急。
那被打之人醉眼迷离,也意识到大概行为不妥,但又不堪当着这么多人丢脸,揶揄的瞥了嫡姐一眼,“宁大小姐养在江南,人却威猛,却不知这风姿如何?”
我嘴角微微一弯,好戏终于上场了。
京城的权贵女子,大都养的端庄温润,嫡姐这性子骄纵不堪,若堵文人引以为豪的才艺,怕是要输上一成了。
我也等着瞧。既然这曾经独属于我的目光,换了人,是否依然会获得满堂彩。
嫡姐粲然一笑,风姿卓然的上台,她倒洒脱,施施然的朝在坐行了一礼。
只是,她不弹琴,也不跳舞,只眉眼一挑,远处就有丫鬟婆子拉扯着一卷布匹。
我大概猜出来了,嫡母在江南多年,吃穿用度全非相府供给,她经营了丝帛商铺,与江浙第一把交椅的江南首富关系甚密。
谁都知道,当今如日中天的皇后娘娘最喜用江南丝绸,绣工也绝对要江南绣娘去做。
她说那细细密密的丝线里面都有着水灵劲儿。
果然嫡母是做了准备的。
诗词歌赋算什么东西。
讨好了皇后,这太子妃之位也就成了一半。
一片唏嘘声里,我抬眸便被大约三米长的锦缎闪瞎了眼。
这是用七里丝织成的缎子,紫光可鉴,蜚声京师,是皇宫不可多得的贡品。
皇后每年的几件也是费劲功夫得来的。
嫡姐大大方方的介绍着这白净柔韧色泽华丽的七里丝从蚕种就开始改良,过程如何曲折结果如何不负所望,洋洋洒洒畅谈一刻钟之久,我只听出一句话。
这些都是她的功劳。
我垂眸扫了一眼一张张古怪的脸。
不禁喟叹她能耐的同时也觉得好笑。
厉害是肯定的,只是她这样是说她是才女还是商女。
此等宴请场合诗琴雅意助兴,嫡姐这作风真是拉低了相府的门第。
父亲沉着脸吃完一杯酒便阻断了还想继续侃侃而谈的嫡姐。
他三言两语让嫡姐下去。
嫡姐倒也不恼,完全没有被现场的气氛影响,收了丝帛大方的走下了台。
只是她的目光朝太子的方向一瞥,嘴角弯起了笑意,我随着她的目光见到坐在东位的太子目光卓然,朝她暗暗举杯。
我心中一根弦悄无声息的碎裂。
她是什么时候与太子关系这么亲近的。
我还在沉着心思,就听见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的嫡姐大声说,“听说二妹舞姿卓越,不知姐姐可否有幸一睹风采。”
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了。
我收了心思,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琉璃盏,施施然上了台。
京中谁人都知,我善琴,善舞,善诗,善论。
几乎各方面,都没有输过。
我挥动长袖,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
没有别出心裁,也没有骚操作,实打实的让在场各位惊掉了下巴。
这会,我又确定了,虽嫡姐的容貌胜我一筹,那又如何,是个不登大雅之堂的花瓶罢了。
这京城第一美人的位置还是我的。
嫡姐想让我出丑,可惜她算错我了。
我享受着失而复得的欣赏目光,刚才一瞬间的不快瞬间被抹去,我像只斗胜了的公鸡一样看像嫡姐。
然而,情绪在顶峰凝固。
丝毫不受影响的嫡姐在隔空跟太子在推杯换盏。
宾客散尽,父亲高兴的把我叫到书房。
我能闻到空气中到处漂浮的酒气。
父亲只有每每高兴的时候才喝酒,我则垂下眼眸。
他知道在迎亲宴上,完胜的是我。
可是,高兴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嫡姐和太子之间的互动细节。
可是,我不敢说。
父亲走到我旁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强忍着浓重的酒气,跟父亲行礼。
“我当你嫡母韬光养晦十几年,能教养出什么样的女儿,原来如此上不得台面。”
他又换做一只精巧的白釉瓷瓶,倒出半杯绿色的液体送到我面前。
我脸色一松,忙不迭的喝掉。
这是千金一壶的佳酿,也是我的解药。
这些年,我之所以琴棋书画在京城样样第一,少不了父亲的教导和逼迫。
我早就被他下了毒,需月月服一次这昂贵无比的解药,方能如同常人。
否则,我将面容溃烂,失去所有围绕在我身边的艳羡和赞叹。
这样的女儿父亲断然是不会要的,这样的人生也是我断然不敢想的。
父亲收起白釉瓷抛,“你我父女齐心协力,定然能将相府的荣耀在推上一层。”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的望着我,“你成为太子妃那日,父亲便给你寻来真正的解药。”
我恭敬的跪下,“谢谢爹。”
我走出房门的时候脚还是软的。
父亲以为我不知道他的手段,还在假装慈父。
毒就是他命人在我睡觉的时候放到薰香里的。
如今,那薰香我还在日日的用。
我怕若我换掉会被他知道我看穿了他的阴谋,到时他定会换成别的法子残害我。
至少我现在心里有底,只要我能让他如愿,就一定会得到解药。
回到房间,我沉沉的躺在床上思考算计着。
别说想赢嫡姐,不是那么容易。
就连我与太子顾令誉的关系,也是冷淡的可怕。
虽然我嫌弃他圆滑虚伪,倚强凌弱,心思歹毒,却面上谦谦君子。可这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