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第一场雪刚下来的时候，我死了之后偏心弟弟的爸妈才追悔莫及。
全家人开开心心出去旅游，没有给我一分钱，他们让我用零花钱活下去，可是零花钱早就被弟弟抢走了。
“零花钱给弟弟怎么了，我们养你的钱少出了吗？女娃子就是赔钱货。”
“一点小钱都要跟弟弟打起来，真是掉进钱眼里了，以后还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
爸妈追着我骂白眼狼。
我看着弟弟得意的眼神，没有告诉他们那是我攒来治病的钱。
后来我因为没钱治病死在小破屋的时候，爸妈哭着求我醒过来。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雪也来的格外早。
我躺在冷硬的地上蜷成一团，已经没了气息。
有液体顺着我的鼻子不断流出来，暗红色的血液在极低的温度下没能流动太久就变成一片黏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灵魂好似被什么牵引着，竟然来到了远在市区的家里。
爸妈和弟弟刚从外面过完生日回来。
爸爸从车上下来，摸了摸弟弟的头笑着比划什么，好像在说宝贝儿子又长高了不少，妈妈在一旁笑着附和，顺手轻柔地将弟弟帽子上的雪花拂去，哄小孩子一样让弟弟拿好他的生日礼物。
弟弟脚穿着名牌的鞋子，身上的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才14岁就已经有200斤了。他一手拿着包装精美的礼物一手在手机上不断划拉，头也不抬，理所当然享受着身旁两个人宠溺的目光。
我飘在半空中，看着一家人极为和谐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发抖。
奇怪，我明明都已经死了，怎么还会觉得冷呢？
或许是死的时候穿的太少了，那种躺在泥土地上的冷硬感让我有些不舒服，小小的灵魂在空中微微蜷了起来。
看到家里没开灯，爸妈眉头一皱习惯性就要发火。
“家里连灯都没有开，那个死丫头不做饭又去哪里偷懒了？”
弟弟摆弄着最新款的游戏机，撇撇嘴：“你们不是把她送到乡下去了吗？不然出去玩又要给她买一张机票，不是浪费钱吗。”
哦，对了，爸妈此时才想起来。他们为了给弟弟庆祝生日，提前一个月就定好了这次出行的计划，多我一个人多一个开销，于是爸妈以出远门太颠簸为理由，把我送到了乡下的表姑家里。
我想跟爸妈说我不喜欢表姑，我不想去。想到那个笑起来就看不到眼睛的表哥，我的心里一阵恐惧。
可是看着他们不容许拒绝的“商量”态度，我紧紧攥着自己洗的发白一扯就要破掉的旧衣服，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他们不知道的是，刚把我送过去，后脚表姑就把我关进了柴房。
“死丫头，没人要的小贱货，还想来我家蹭饭！”
我缩在柴房里，脚上单薄的布鞋被我正在长长的脚指头顶出一个小的鼓包，好像马上就要破土发芽了。明明已经快成年的身体还比不过十岁的孩童，我弓起身子，背上的骨骼透过单薄的衣服勾勒出骇人的形状。
表姑粗暴地将我拖进来时还踢了我两脚，正踢在我的骨头上。脚下坚硬的触感让她吃了一惊，随即又是一通大骂。
“跟个臭老鼠一样，你怎么还没死！你爸妈都不要你了，把你扔到我这里来，你可别想占我们家一分便宜！”
我没办法去注意表姑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因为我的头又痛起来，痛到难忍的时候几乎失去理智要拿头去撞柴火堆。头痛稍稍好些的时候，我一低头就看到红色的血正从鼻子里流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我的衣服虽然很破，但是每次都洗的干干净净。此时我的衣服上沾满了草皮碎屑，混着我的血液，看起来又脏又恶心。
我想起来医生说我得了白血病。他说白血病是很要命的病，要赶紧治，不然就会死人的。
死掉的话，是不是就不会痛苦了？
那死亡也不是太可怕。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身上痛得快要受不了，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力气发出一丝声音。嘴唇上的干皮再次裂开，一股铁锈味在我的嘴里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视线慢慢变得模糊，意识涣散起来。恍惚间我看到了自己的手，狠狠掐了一把才恢复了些理智。
最近天气冷，我的手已经冻了几个大疮。
早上妈妈看见时，眼里的嫌弃让我回到了当年第一次把我带回家的时候。我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目光，不自觉想将手缩回衣服里，可是衣服已经穿了两三年，早就短了一大截。
我的动作变得滑稽可笑，弟弟像在电视上看小丑表演一样指着我怪笑起来。
“李昭昭，你还会跳舞呢！”
我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通红。爸妈听到弟弟的笑声将目光投了过来，一瞬间难堪和窘迫把我的头压得抬不起来。爸妈看的清清楚楚，可他们却默契地略过了我的手。
那几个大的冻疮开始干裂，甚至有流脓的趋势，比起手上的伤痛，他们嫌弃恶心的目光把我扎的千疮百孔。
听到弟弟的话，妈妈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丫头本来就跟家里不亲，还是乡下更适合她，估计过的比在家里还自在吧。连个电话也没打过，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忍不住苦笑，这些年除了有我口饭吃，他们什么也没给过我。
就连我现在这件破旧的衣服都是奶奶给我买的。
奶奶是天底下最爱我的人。
只不过她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想到奶奶，我鼻头一酸，眼眶里的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
鬼也会有眼泪吗？
那奶奶走的时候，是不是也不舍得她的昭昭，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抹泪呢？
我刚生下来没多久就被爸妈扔给奶奶出去打工了。我在奶奶的背上，在土灶台上，在长满野草的菜园子里一点点长大。
我以为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只有奶奶，所以村里年纪大点的小孩子扔石头砸我，说我是没爸妈的野孩子时，我茫然地问他们，爸妈是什么。
几个小孩子一愣，像是看猴子表演一样看着我，随后便疯狂大笑起来。我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好跟他们一起笑起来。
等我明白这些事情后，我问奶奶爸爸妈妈是不是不爱我。她闭着眼在摇椅上一晃一晃，院子里的虫鸣声此起彼伏，给人催眠似的。我坐在她的腿上抬头看着星星，时不时摸摸奶奶的脸，确认她睡着了没有。
“爸爸妈妈怎么会不爱昭昭呢？他们只是没时间来接你，很快爸爸妈妈就会来看你了。”
奶奶从来不骗我。听到这个答案我开心起来，心里等着那一天。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却隐隐约约明白，爸爸妈妈好像真的不爱我。
爸爸进门之后干笑着说了句都这么大了，妈妈的细高跟鞋擦了又擦，还是没能将泥土彻底擦干净，她有些烦躁地嘟囔了几句，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好害怕。
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不看我，而是满脸幸福地看着怀里的小娃娃。妈妈给他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把他抱在怀里拨弄他的脸蛋，我站在一边羡慕地看着他们笑呵呵的样子，没来由地感受到了难过。
弟弟的名字叫天赐，包含了爸妈对他非常珍视的爱。
而我的名字本来叫李招男。
当时负责登记的人员看到我的名字，没好气的提醒我爸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可不兴给孩子起这种名字。
我爸妈面色一红，别别扭扭随便改了个字，我才叫昭昭。
弟弟在爸妈离开的第四年出生了，那时候爸妈的事业刚刚稳定，各方面条件好了很多。他们来的时候穿着干净又时髦的衣服，还开着漂亮的小车子。
走的时候，小车子很快就离开了小村庄。我站在门口看着车子越变越小，直到看不见才揉着发酸的眼睛回了屋子。
他们只字未提将我带走。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拉住奶奶带着纹路如同树根一样干枯的手，忽然安心起来。
我想，我还是更喜欢奶奶，我要和奶奶永远在一起。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人类很脆弱，不能轻易说永远。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个子窜了不少，已经懂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