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要将我卖给巷尾的王屠户时,顾祈踢开大门,以一袋金子作聘,要娶我。
他待我至真至诚,不顾家中父母阻挠,爱我如珍宝。
我原以为我遇到了救赎,可盖头被掀开时,他眼中的柔情变作了玩味。
「就凭你,也配做我顾家主母?」
后来才知道,顾家少爷叫顾长应。
而顾祈,是顾家刚出生就早夭而亡的二少爷。
耳边萦绕着宾客的欢笑声,我攥紧了喜帕静静坐在房内,静候着我的夫君来掀盖头。
「来啦来啦,新郎官终于来啦,前边儿的人快让让!」
隔得远远的,我就听到了媒人的笑声,一大群人簇拥着走进了喜房内,房内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新郎站在我面前久久未动,我感受到眼前人的踟蹰,不由得也开始紧张起来。
等了许久,新郎在此起彼伏的催促声中往前走了一步。
媒人见情况不对,命人将宾客引出了房门。
一时间,偌大的喜房内只剩了我们两人。
「阿祈?」
我试探的唤了一声,盖头被突然掀开,我用手挡住了眼前的光,一时躲避不及,被房内的烛光晃到了眼睛。
眼前人勾起我的脸,语色深沉。
「铜锣巷里的胭脂俗粉,也配做顾家的主母吗?」
「呵,母亲也真是昏头了,竟让你进沈家的大门。」
眼前的人像换了一个人。
我反复端详着他的脸庞,没有发现一丝破绽。
「阿祈,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今日宾客太多,你喝醉了?」
闻着他身上浓浓的酒味,我问出了心里的话。
一听这话,他凝眉沉思了一瞬,发出一声轻笑。
「喝醉?倒是有趣。」
话音刚落,转身出了房门,只留下一片清冷的背影。
我有些发愣,喃喃道:「可是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呢。」
留给我的,是长廊上呜咽的风声,以及远处树杈上呱呱叫唤的乌鸦声。
南城贫苦,顾家是不久前新搬来的富户。
听说,顾家刚搬来南城时,给官府捐了许多钱粮。
顾家之富饶,倾尽整座城也未可及。
顾长应是顾家独子,也是城中贵女最想嫁的少爷。
可谁能想到,最后他竟然娶了我这个铜锣巷的女子。
这桩婚事本来就不被所有人看好,是他一力坚持娶我,最后才有了这门婚事。
第二日,整个顾家的人都知道,大婚当晚,顾长应夺门而出,将新娘孤零零的扔在了喜房中。
还未起身,我就听到了院中的丫鬟小厮在窃窃私语。
「少爷不是执意要娶她吗?怎么大婚之夜却让她一人独守空房呢。」
「嗐,这谁知道呢,指不定是给少爷下了什么迷魂药,昨夜被少爷识破了。」
「少爷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会看上这样小门小户,目不识丁的女子。」
我默默起身梳洗,准备去拜见公婆。
哪怕我知道,这一去,必会被刁难一番。
我对顾府不熟悉,引路的丫鬟故意带我绕了远路,足足晚了半炷香才到正厅里。
而我到时,顾长应早已和公公婆婆一同坐在了厅堂中,见我姗姗来迟,婆婆掀了掀眼皮。
「新媳妇好大的架子,竟让我们一家子在这厅堂里等你那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以后这家中再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我赶忙上前赔罪,端起一旁丫鬟递上的茶敬了上去。
可是眼前的两人并没有任何要接的意思。
我就这样端着茶盏,等了许久。
慢慢的,我的双手开始颤抖,手上的茶盏颤出声响,在寂静的大厅中显得异常清晰。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时,一旁的顾长应终于站起身,接过了我手中的茶,躬身朝着坐上的人行礼。
「不知儿子的茶,母亲可否赏个脸尝一口?」
婆婆看着眼前的人,紧绷的脸上绽出一抹笑,接过茶随意喝了一口。
就在顾夫人喝茶的空挡,顾长应拉着我的手,匆匆走回了放房。
刚一进房,他就猛地甩开我的手。
「我不知你到底对我使了什么妖法,迷惑我将你娶进了门,我顾长应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若乖乖安居于室,我也可保你无虞。」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
「可若你还是心思不正,妄图染指我顾家的家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不解的看向他,什么叫我对他使用妖法?
不是他自己踢开方家的门,亲口说要娶我的吗?
上个月,爹要将我卖给巷尾的瘸腿屠夫,我不肯,他叫嚷着要将我打死。
「你这死丫头,白养你那么多年,如今王瘸子肯要你,已是你极大的福气了,再敢反抗,老子将你卖到窑子里去!」
爹抄起家中的扫帚,劈头盖脸的朝我打过来。
只因我不愿按他的话,嫁给巷尾那个整日抡刀砍斧的屠夫。
他收了王屠户十两银子,正准备将我送过去。
我不愿。
那王屠户生来粗蛮,曾一拳打死了巷口刘婶家的小儿子。
只因那孩子贪玩,将粘腻的糖浆洒落在他的刀上,耽误了他给客人砍肉,损失了好大一笔生意。
他一气之下,揪起那个孩子,一拳打在了门槛上。
王屠户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到现在都没娶到媳妇。
而我因着鬼煞的命格,自小被爹娘嫌弃,如今才刚及笄,就要被爹卖给他人。
我拼了命的反抗,只说不愿。
将爹惹急了眼,对我棍棒相加。
「砰!」
大门被人从外面踢开,屋中安静了下来,连一旁的幼弟也看向了门外的人。
我斜倚在墙角,看不清他的容颜,只在稀疏的光影里看到,是个衣着金贵的少爷。
雪肤细腻,眉眼疏朗,一看就不是应该出现在这落魄巷口的人。
他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隔空抛给爹。
「十两银子就能让你变卖亲生女儿,这点钱,算我的聘礼,你这女儿,不如卖给我吧。」
爹有些发懵,荷包打开的瞬间,我看到有什么金黄色的光反射到了他的脸上。
爹那张贪婪的脸上,立时堆满了笑容,连声对着少爷道谢。
少爷没说什么,转身拉起墙角的我,朗声说道:「这小丫头,本少爷要了。」
我心头震颤,感叹自己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正要转头大哭,却突然发现眼前的人实在面熟。
他看我怔愣,莞尔一笑,凑近我悄声说道:「怎么,那么快就不记得本少爷了?说好的要等我呢?」
我这才想起来,他就是我梦里的那个男人!
我出生在上巳节,命格阴煞。
出生那日,家里起了大火,险些将睡梦中的家人烧死,恰逢一位坡脚老道路过,叫上了街坊邻里扑灭了火。
火势被扑灭后,爹向老道道谢,老道刚一碰到爹的手,就问家中是否有婴孩出世。
爹有些发懵,紧接着就听老道说,这婴孩八字极阴,恐有祸端,那日家中的大火就足以窥见。
爹本就不喜我是女子,一听此言,更是恨不得立刻掐死我。
好在老道不忍心,说我命中有兄弟,若我不能平安长大,方家会自此绝后,这才将我保全了下来。
因着此事,我自小被骂作扫把星。
说来也奇怪,自我有记忆开始,每年生辰那夜,我都会梦到一个男人。
他长得极好看,是我在铜锣巷,甚至整个南城都没见过的俊朗面容。
每一年,他都只和我说一句话。
他让我等他。
幼时我将此事告诉娘亲,娘亲转头就找了灵婆来为我驱邪。
不怪她,实在是上巳日太过阴邪,而我又做了如此奇异的梦,娘亲只觉我被勾了魂。
可灵婆并没有真的为我驱除邪祟。
因为,第二年,我又梦到了那个男人。
后来十几年间,我每年都会在上巳节梦到他。
我不敢再将此事告诉其他人,只自己悄悄记着这个事。
因着命格邪煞,爹娘一直都不喜我,街坊邻里也害怕我。
今年上巳,我正好年满十八,早已过了可以出嫁的年龄。
巷尾的王屠户不知何时打上了我的主意,给爹塞了十两银子,言说要娶我过门。
昨日是上巳,我又梦到了那个男人。
我哭诉着问他什么时候来救我,再不来我就要被卖给别人了,他满脸着急,却说不出其他话。
谁知刚不过一夜,他竟真的来救我了。
见我看呆了眼,他摸了摸我的头顶,笑道:「从今日起,有本少爷在一日,再不会有任何人敢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