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到了新旧交替的时代。
爹娘总说,相夫教子是我的宿命。
一年后,我出嫁了。
新婚夫君大闹着要悔婚,扬言早已心有所属。
我敛眉笑了,
为自由奔走才是我的宿命。
我到这个时代的前二十年,
所有人都在说相夫教子是我的宿命,
我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与父亲趾高气昂的态度满是不解。
前年,李家小姐与杜家二公子和离了,
李老爷扬言,她若不回杜家道歉便要勒死她。
李家小姐断发明志,最后和家中决裂。
这事儿还登了报纸,
后来李家小姐为了什么德先生赛先生上街游行,在一个巷子里被活活打死了。
那样花容月貌的女子凋零在最好的青春。
听闻杜家二公子为她哭了好一场,大家都道他深情。
可我曾悄悄听到家里请的戏班子里的角儿们闲聊,其中一个总演梁红玉的角儿啐他,
“呸,我当你说的是谁,原来是那爱逛相公堂子的杜家老二。”
我闻言大骇,杜家二公子竟是如此伪善之人。
去岁,我的挚友赵霁月一剪刀绞了长发,也入了新式学堂。
我看向父亲为我请来的教书先生,古板木讷嘴里只会念着女训。
一时间很是羡慕挚友,我喜欢新鲜的玩意儿,所以挚友便绘声绘色与我讲述学堂里的见闻。
挚友交了新的朋友,陈家小姐陈妙心。
她说学堂里陈家小姐留洋回来见多识广,头发烫的精致美丽,
眼睛里藏不住的雀跃和对陈家小姐的艳羡。
再见到挚友时,她换上了我没见过的裙子,梳着时兴的发型,
我越来越接不上她的话了。
后来,挚友说完了,握住我的手说,
“秋婉,你真该去外面看看,你那么聪慧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可惜……”
我知道她可惜什么,
我父亲虽宠我却实在古板顽固,
其实,他以前四处经商也经常带着我和弟弟,平日里也愿意让我接手商会事宜,
可我明白,我的父亲永远不可能让他的女儿给她丢人现眼。
我父亲觉得,国外传来的那些东西都是不好的,
所以长大后便不愿让我接触日新月异的外界了。
“霁月,我要成亲了,和杜家三公子。”
父亲与杜家是同窗,交情匪浅,我逃不过。
霁月闻言愣住良久,最后突然出声,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秋婉,我带你跑吧,杜家…实在是个虎狼窝。”
我心底一下子燃起了一团火焰,我想跑,
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跑?能跑去哪,天下之大,我竟无处可去。
我不能让我的母亲受千夫所指,
更不能拖累霁月,她有大好的人生。
霁月走时,信誓旦旦的告诉我,
一定要为天下像我这般的女子辟出一条道来。
后来,霁月失踪了,给赵家留下书信后直接离开了四九城。
索性赵家开明,只说让孩子出去闯一闯也好。
一年后,我出嫁了。
花轿是那样小,真像个牢笼。
我弟弟也成长了,小小的身躯竟也能背起我了。
霁月曾说现在时兴在教堂里起誓,
爱不必叩谢天地父母,只需看向对方的眼睛,宣誓永远。
我没见过杜三公子,想象不出他的眼睛。
一整天浑浑噩噩下来,坐在婚房里我的脑袋沉重无比,
杜家之所以被称为虎狼窝。是因为他们有个叫九代洗女的传统,
就是将长女献祭,连续九代就能让家族兴旺,
这样的荒谬的事,他们也信。
李家小姐便是这样失去了她的孩子,才执意和离。
我心下凄然,门外却吵闹,乱作一团,幸好宾客走得差不多了,
杜三的姆妈跑来让我救他,荒唐至极。
“三夫人,您去主厅瞧瞧吧,再不去三公子就要被打死了。”
我揭开了盖头,跟着姆妈去了主厅,
三公子被五花大绑,公公婆婆坐在椅子上。
“你个孽障,池家女哪里不好,你要这样闹。”
说罢把茶盏摔下来,我刚进来就砸在我面前,一地碎片。
我敛下眉目直直跪了下去,多说无益。
“池家女没有任何不好,只是儿子早已心有所属,非她不娶。”
三公子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直直仰着头。
像只公鸡,可笑的很。
杜老爷闻言更气,指着他手直抖,
杜老夫人边给杜老爷顺气边让杜三道歉,
“儿子喜欢一个人何错之有。”
你喜欢一个人没错,那我有什么错呢,偏生嫁给了你。
“闭嘴孽障,我为你议亲时你不说,现在池小姐进门了,你个孽障要学你二哥和离不成。”
杜老夫人冷目斜看杜三,斥责他。
“今天你要么给我乖乖娶了池小姐,要么我把你打死给池家赔罪。”
我闻言心里只想发笑,若真想打死早就打了,何苦非要等到我来,演这么一出戏。
杜家新开的医院需要我父亲的助力,
我父亲对我虽古板严苛,却也是严慈并济。
父亲的商会里那些世伯们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若不开口这事儿就过不去。
“公婆勿恼,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我和三公子盲婚哑嫁,他心有不满也是正常。”
“你谁啊?”杜三公子转头才看到我。
我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我膝盖跪的都要碎了,居然才看到。
“时间不早了,公婆早点休息,权当今日夫君说的是胡话。”
说罢,我艰难站起来向姆妈使了个眼色,
让她把三公子带回院子里,我自有办法治他。
姆妈退了出去,房间里就我们两个人。
我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给自己上药,
杜南山扭过头不看我,新郎帽歪了倒是略显滑稽。
“杜公子不妨说说有什么想法。”
“我心里只有妙心,断不会和你白头偕老的。”
“哦,原来是陈家小姐,那你的妙心可愿意和你琴瑟和鸣?”
杜南山梗着脖子回道,
“妙心就算现在不愿意以后也一定会答应我的。”
那陈家小姐留洋归来,十里洋场的风云人物,
受的教育是西方文化,开明的很,
且不说杜家老爷不同意,就是陈妙心本人怕也是瞧不上杜南山这样的纨绔。
折腾半天,原来是杜南山自己一厢情愿。
新娘服实在是重,我缓慢褪去头冠。
“你你…你不知羞…我我…”
杜南山比我看起来更像是姑娘,此时倒扭捏起来了。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我对你没兴趣,你既然喜欢陈家小姐,尽管去追,家里就别管了。”
“你会有那么好心?”
我气极反笑,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当然,日后和离书登报记得多夸我两句。”
说罢我便不搭理他,自己洗漱完睡了,
却不想刚醒院子里又吵起来了,
“我和秋婉要搬出去住!”
杜南山语不惊人死不休,和我那弟弟如出一辙。
杜太太直接愣在原地,杜老爷拿起拐杖就要打他,说他翅膀硬了,
我刚起来直觉头疼,他真的太能找事了。
听他叫我秋婉,鸡皮疙瘩都能掉一地。
公婆算是开明,最终杜南山一番撒泼打滚还是让他如愿了。
我们搬进了小洋楼里,旁边那栋就是陈妙心的房子。
“你倒是懂近水楼台先得月。”
“那是自然,半月后妙心会去百老汇跳舞,你……”
“我懂,我和你一起去,家里若问,便说许先生也在。”
我婚后没几日就进了杜家的慈心医院,我不懂医但懂商,
许先生神龙不见首,是慈心医院最大的投资商。
“那个,池秋婉,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也会帮你的。”
我瞥了他一眼,只摇头,他不会懂的。
对现在的我来说,喜欢已经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了。
我花了那么多心力才从家庭的漩涡里逃出来,怎么会随意回去。
现在很好,我穿自己喜欢的衣裙,做自己心仪的头发,
也开始慢慢脱离家庭的掌控,
若说喜欢,唯一喜欢过的人也早已是遥不可及的镜花水月了。
“杜三少爷,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舞会灯光迷人眼,我眯着眼端详着眼前的酒。
杜南山瞧见了我的模样,便向服务生招手,
“给她换杯度数低的。”
说罢努努嘴,示意我陈妙心的位置。
舞池最中间,一群少爷小姐们簇拥着,好不热闹。
“等着吧,杜南山。”
我抿了口酒便上去找陈妙心。
“陈小姐,久闻大名。”
她漂亮的眼眸里满是不解,我邀请她进一步说话,她挥挥手,身旁的一群人做鸟兽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