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死了,死在倒塌的体育馆下。
一块预制板,一头压着我儿子,一头压着费沐淮白月光的儿子。
费沐淮毫不犹豫地选了白月光的儿子。
电话那头,我声泪俱下地祈求。
费沐淮只说:「苏禾,这是我们欠她的,得还。」
「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可我和费沐淮再也没有以后了。
高速上,我一边踩油门,一边焦急地反复给费沐淮打电话。
车载电视上直播着事故现场,坍塌的体育馆周围围满了撕心裂肺痛哭的家长。
我五岁的儿子也在下边。
十几次的未接通后,电话那头终于响起费沐淮的声音:「苏禾?」
我大声问:「现场怎么样了?找到丢丢了吗?他有没有受伤?」
费沐淮安慰我:「别着急,暂时还没找到,你专心开车,注意安全。」
「别怕,有我在呢,丢丢不会有事的。」
我稍稍平静一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超速了,赶忙减速。
电话里却隐约传来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阿淮,怎么办,宇阳还在下边,我怎么都找不到他!」
我脑子一空,这个时间里听到许愿的声音,我感觉自己快崩溃了:「费沐淮,都什么时候了,你为什么又跟许愿在一起!」
电话那头,费沐淮没理我,反而耐心地安慰许愿:「别急,宇阳不会有事的,有我呢。」
他斩钉截铁地对许愿说:「我保证,宇阳肯定不会有事的。」
新闻里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镜头转过去,一位消防员正在冲大家招手:「找到了!这里有一个!」
摇晃的镜头里,我看到丢丢熟悉的衣角,那是我今早特意为他搭配的新衣服。
「还活着!」镜头凑近,传来消防员兴奋的声音。
我提着的心这才缓缓下落,发现电话还没挂。
「怎么先找到苏禾的儿子,宇阳呢!我的宇阳呢!」电话里传出许愿发疯尖叫的声音。
我不想再听,右滑挂掉了电话,加快车速,只想赶紧去找我的丢丢。
丢丢身旁的碎石被挖开,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没有明显的伤痕。因为害怕,他大声哭着叫爸爸妈妈。
我心都要碎了。
现场突然又沸腾了,看弹幕,好像是又找到了一个孩子。
许愿尖厉的声音在直播里炸响:「是我的宇阳!快救救他啊!」
直播现场变得混乱起来。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心跳很快,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忍不住又加了油门,还有半小时就能到了。
直播间恢复些许平静,主持人带着沉重的语气说:「糟糕了,我刚才去了解了一下,坍塌的一块板子压住了两个孩子,两个只能救一个。」
「两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这可如何是好?」
画面里,许愿一向精致的妆容凌乱不堪,她拉着消防员哀求:「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主持人在解释:「这就是其中一位孩子的妈妈,唉,怎么说呢。」
「麻绳专挑细处断。」
「我刚才了解了一下,这位妈妈是一位单亲妈妈,她的丈夫前几年意外去世,她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孩子才6岁呢,刚要上小学,这就……唉,希望孩子们都能平安吧。」
镜头拉近,许愿的儿子满脸灰尘和血迹,不省人事。
虽然我很讨厌许愿,但是同为母亲,我也替她揪心一把。
没想到下一秒,镜头转换,我猛地踩下刹车,死死盯着屏幕。
主持人还在侃侃而谈:「另一个孩子的父亲刚好也在现场,两位家长正在进行协商,不知道这两位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我颤抖着手去拿手机,疯狂按费沐淮的电话:「接啊!你快接啊!」
直播里,许愿哭倒在费沐淮怀里,攀着他的肩流泪:「阿淮,阿淮,救救我的宇阳!」
费沐淮脸上有些犹豫。
丢丢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向着费沐淮伸出小小的手:「爸爸,我疼,我想要妈妈。」
费沐淮好像有些于心不忍,他揽着许愿的肩,侧过头去,不再看丢丢。
我的心沉入谷底,泪流满面地咬着牙反复拨打那个电话:「费沐淮,你给我接电话,你接电话啊!!」
费沐淮终于掏出手机,迟疑了几秒,还是接通了。
我赶紧凑近手机,拼命地哀求他:「费沐淮,救丢丢,丢丢是你的亲儿子,他才五岁啊!」
「要不你等我过来,快了,二十分钟,不,最多十五分钟,我马上就赶到了!」
费沐淮沉默了一瞬,无奈地开口:「等不及了。宇阳情况很危险,必须马上做决定。」
油门几乎被我踩到底,我不管不顾地尖叫:「救丢丢!丢丢是无辜的!」
或许是听到电话里我的声音,许愿在那头声嘶力竭地喊:「这是你们欠我的!你们欠宇阳的!」
「不要忘了,要不是因为你们,文旭根本就不会死!我就只有宇阳了,现在你们又要他死吗!」
费沐淮脸上的挣扎在那一瞬间尘埃落定。
他长出一口气,轻声说:「对不起,苏禾。」
「这是我们欠她的,得还。」
「你放心,我们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我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掉了。
电话那头,他对消防员说:「麻烦你们了,救那个孩子吧。」
直播间里回荡着丢丢哭喊着要妈妈的声音,直到那声音逐渐低哑,消失。
我眼前一黑,撞上了高速路边的围栏。
再睁开眼睛时,浓烈的消毒水味充斥着我的鼻腔。
我费力地转头,看见费沐淮趴在我的床边小憩。
感受到我的动静,费沐淮睡眼惺忪地抬起头。他看起来很憔悴,脸上甚至有长时间未打理的青色胡渣。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费沐淮。
见我盯着他发呆,他愧疚地握着我的手,像是怕吓到我,只敢小声地关心我:「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记忆回笼。
我挣扎着扯掉手上的留置针就要起身。
费沐淮伸手想按住我:「你别动,这次车祸导致你有轻微的脑震荡,你小心别摔着了。」
我想推开他,却因长时间卧床显得有气无力。
索性我放弃挣扎,只是怨恨地看着费沐淮:「我的丢丢呢?」
费沐淮扯来纸巾按住我流血不止的留置针口,避而不答:「你看你把自己搞的,我去给你叫护士。」
他转身要走,我大声问他:「你别逃避我的问题!丢丢呢!」
费沐淮的背影僵住了。
他没有回头,半晌才开口:「丢丢他……」
「你车祸晕倒了两天,丢丢他已经送去火化了,埋在城南的陵园里。」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直直往地面栽去。
费沐淮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身接住我,扶我重新在床上坐好。
我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里淬满了恨意和不解:「你害死了我的丢丢,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为什么!」
费沐淮目光躲闪,语气也支支吾吾:「你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亲人,只有我能照顾你,我分身乏术,丢丢那边就只有加紧处理。」
我只觉得不可思议:「你可以给我请护工,可以把丢丢送到殡仪馆,但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丢丢的生死去留?」
「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你他妈除了出了个蝌蚪你还出什么了?你凭什么!」
我抑制不住愤怒,扬起巴掌就想扇他。
费沐淮终于忍不住了,他皱着眉头捏着我的手腕,沉声说:「苏禾,你闹够了没有。」
「我理解你的丧子之痛,但这不是你发疯的理由。丢丢也是我的孩子,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但这是迫不得已!」
许是我的绝望太过明显,他的声音又缓和下来:「况且我说过,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不相信我吗?」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忍不住笑出声,笑得我眼泪都流下来了。
费沐淮脸色一沉:「你笑什么?」
我擦去眼角的泪花,还没来得及说话,护士推门而进,语气不太友善:「吵什么呢?就你们这个病房声音最大,医院禁止喧哗。」
她走过来,检查我的针口和药水后,冷声对费沐淮说:「702叫你过去,那孩子醒了。」
费沐淮立刻起身,临走时对我说:「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