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四五个醉汉堵在了漆黑幽深的巷子里。
他们说着醉话,淫笑得不怀好意。
我也笑了。
全身的骨头兴奋地叫嚣着。
今年的KPI有着落了。
我跟孟婆打工好几年了。
只因我刚来地府,被压着喝孟婆汤,我不愿意,挣扎之下,打翻了孟婆整锅汤。
孟婆愣了,我也愣了。
她勃然大怒,拽着我的后衣领去找阎王讨公道。
阎王正为鬼界人口一年比一年少焦头烂额。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孟婆,大手一挥,让我去阳间帮忙,增添地府人口。
业绩都算在孟婆头上。
孟婆喜出望外,又提着我的后衣领把我扔回了阳间。
我欲哭无泪,做人的时候给别人打工,怎么死了还得给鬼打工!!!
我不愿意,但在孟婆的利(威)诱(逼)之下,我还是妥协了。
一妥协就是好几年。
在我第二十三次抢先在黑白无常之前勾走魂魄的时候,我又一次被投诉了。
黑白无常扑在阎王脚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主人,这个程鹤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们兄弟俩兢兢业业工作,好不容易混口饭吃,她现在还来抢我们的饭碗。”白无常道。
黑无常也在旁边抹泪附和。
阎王被这俩鬼吵的青筋直跳,忍了两秒后,以不团结同事为由,给我加了三千个人头的指标。
我含泪应下,瞪了眼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黑白无常。
老板压榨,同事排挤,这地府的日子可真不好过。
回到人间,我决定去吃个甜筒缓解缓解我郁闷的心情。
买完冰淇淋后出了商场,就看到外面聚拢了一圈的人,在往楼上看着什么,手里还举着手机。
我走过去,往他们脑袋望向的地方看。
这个商业楼大概有八楼,自下而上,能看到楼顶坐了一个人。
是个女生,头发染成了金色,在阳光下变得更加显眼。
她坐在楼顶的边缘,双腿微微晃动着。
楼下的人群闹哄哄的,举着手机录着视频,有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兴奋。
也有人神色凝重,掏出手机报了警。
我舔了几口冰淇淋,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女娃咋了?”一个大妈提着菜篮路过,看着楼顶的女孩心下一紧,问道。
站她旁边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录着视频,笑得不怀好意。
“还能为什么呀,这女的是个大学生,给别人当小三,被人老婆抓住了,在学校门口就是一顿打,闹得沸沸扬扬的,估计是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活不下去了。”中年男子随口回答。
人群中又有一人插话:“我还听说,这女的其实是个卖的,被那男的老婆当场在酒店抓住了。”
周围传来暧昧又猥琐的笑声。
我问:“你们怎么知道?”
中年男子看了看我,指了指手机,道:“就你们年轻人喜欢玩的那个社交软件,有人把她这些事发到上面了。”
我拿出手机,果然看见一条热搜。
某大高材生疑似给人当小三。
我点进去,铺天盖地是一片骂声,不堪入目。
我又顺着评论找到了女生的主页,随意翻了翻。
里面记录着她的个人vlog,看起来是个活泼开朗积极向上的名校大学生,长得十分漂亮。
而近几条视频的评论区,却是乌烟瘴气的。
“谁家正经人染个这个头啊。”
“木勾。”
“我在某个网站见过她,叫的可好听了。”
“小三,该打。”
“......”
我又翻了翻前面的视频,看到了罪魁祸首的言论。
“这女的是我们学校学生,给别人当了小三,人家老婆都找到我们学校来了。”
好几万赞。
底下的评论无一不在骂。
还有人甚至人肉出了女生的个人信息,以及家庭住址。
评论区尚且如此,私信估计更不甚。
最新的一条视频,就是今天六点发的。
女生双眼含泪,漂亮的脸蛋看起来十分沧桑憔悴。
她开口,嗓音哑的不成样子:“我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我没有当小三,我甚至都没有男朋友,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视频中的女生哽咽了一下,拿起纸巾擦了擦眼泪:“你们造我的黄谣,还人肉出了我的学校班级,还有我的家庭住址,辱骂我和我的父母,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求求你们放过我。”
片刻后,女孩双眼空洞,面如死灰:“是不是,我死了你们才能放过我。”
虽然我的心脏已经不跳了,但看到这里,我还是心下一紧。
评论区却不是这样想的。
“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啊。”
“玉玉症警告。”
还有一大片的去死,触目惊心。
有的人帮她说话,也被“正义使者”扣上了小三的帽子。
我翻完了评论区,内心十分复杂。
太阳很热,楼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我看了眼时间。
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警方也陆续赶来,爬上楼顶跟女孩交涉,稳住她的情绪。
他们不断劝说女孩求生,见状女生也有几分动容,准备拉住民警伸过来的手。
底下的人群却一片唏嘘。
“真是的,浪费我时间。”
“我们在这等了一个多小时,就整这出?”
“我录了这么久,结果啥也没录到,真扫兴。”
这时,中年男子大叫一声:
“喂,到底跳不跳的?”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导火线,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一个接着一个地喊:
“快跳啊!”
“我手机都准备好了,你快跳啊!”
“到底跳不跳!”
一声大过一声。
隔着老远,我看到女生的身影摇摇欲坠,突然她甩开民警的手,一跃而下。
“砰”的一声,鲜活的生命被砸的粉碎,如同一朵凋零的花。
人群比刚刚还沸腾,有人害怕的捂住了眼睛,有人趁机抓拍,还有人说:
“我刚刚就开个玩笑,哪想到她真跳了啊。”
民警在楼顶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刚刚的中年男子截了小段不那么血腥的视频,发了个朋友圈,配文:
“哎,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大家伙要好好珍惜生命。”
我冷漠地扫了眼他们。
刚刚叫嚣着最大声的人,周身已经笼上了一层黑气。
是因果。
他们以为口舌不能杀人,却不知,在他们喊话的一瞬间,便已经沾上了因果。
而这些,会在某一天,以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
警方拉起来警戒线,快速清理着不成人样的尸体,只留下一滩斑驳的血迹。
人群也作鸟兽四散,热闹都已经看完了。
我站在不远处,看到了血迹旁边直愣愣站着的人。
或者说,魂魄。
少女还穿着跳楼前的衣服,还未曾染上血。
我走过去,朝她伸出了手。
她表情怔然,见我伸手时顿了顿,把手放了上来。
魂魄无实体,但我也不是活人,因此我能触碰到她。
我坚定地握了握,少女手掌动了动,我能感受到她在回握。
黑白无常还没来勾魂,我牵着少女往我家走,准备干一件大事。
少女很是信任我,也许是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了无牵挂,也许是觉得交握的手格外有力量。
她乖乖地任我牵着走。
到了我家,我把她安置在沙发上,给她倒了杯茶。
因着我的缘故,家里的东西都沾着阴气,少女也能够稳稳地拿住茶杯。
茶叶是孟婆给我的,有安魂的作用。
少女喝下之后,魂身也稳定了起来。
她告诉我,她叫林晚。
她将她的经历都告诉了我,和视频里面所说的相差无几。
林晚几度哽咽,神情悲怮,眼里却淌不出一滴泪水。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待她说完,我问道:“你想报仇吗?”
林晚闻言,眼里的愤怒一闪而过,咬牙切齿:“我恨他们,我想报仇。”
可随即,她又失落地低下头:
“可是......我已经死了,能做什么呢?”
我又问:“如果我有办法,但是你得付出很大的代价呢?”
听见我这也说,林晚道:“我不怕代价,我只希望那些造谣我的人,都能付出代价。”
她的眼里闪着熊熊烈火,是浇不灭的恨意。
我告诉她代价是堕入畜生道。
林晚仍旧坚持。
做人和做畜生,又有什么区别,有的人和禽兽一样,甚至还不如它们,这些人只会挥刀向同胞,拿个键盘便左右了别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