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嫁给了南阳王世子。
他冷眼看我被逼交出中馈,幽禁而死。
重来一世,他却像是变了个人。
对我温柔体贴,像个真正的夫君。
但最后,他还是与表妹鸳鸯帐暖。
原来,他心中,一直都存着几分侥幸。
不会被我发现的侥幸。
红木桌上,一顶绚烂的凤冠熠熠生辉。
一旁还搁着价值千金的喜服。
白颗珍珠装饰,用的是最好的料子。
我的丫鬟喜梅笑吟吟道:“咱们姑爷真疼人。”
疼人吗?
我不置可否。
只是扭头看向窗门大开的外面。
柳絮轻舞。
正是三月好春光。
可我却无尽愁苦。
上一世,我满心欢喜,只为和南阳王世子喜结连理。
我以为嫁过去,会夫妻和睦。
再不济也是相敬如宾。
可谁知,婆母第二日便告知我,他有心仪之人。
是她娘家一个旁支兄弟家的女儿,名唤宋锦。
只因宋锦爹犯了事,无法嫁入王府才勉强看上我。
只因我家官位不高,我对世子又情根深种。
她说宋锦迟早要过门的,让我对她要尊敬有加。
我才明白为什么新婚当晚,他连盖头都不掀,直接在书房睡下。
原来是在为宋锦守身。
婚后,他频繁以公务繁忙将我一扔丢在后院。
婆母不慈,下人散漫。
到最后,我被逼交出中馈权力。
他听到后也只是草草一句。
“母亲既有这样的决定,必有她的道理。”
“你身为儿媳,听从便是。”
那时我身子已是强弩之末,爹爹也被外放为官。
整个京城我竟然孤立无援。
死前,是宋锦来送我的。
“世子妃。”
“多谢。”
她倨傲的神色不再遮掩。
我吐出一口血。
她的话我明白。
等我死了,王府必然要娶继室。
可我嫁入王府才两年,不少人必定会嫌弃晦气。
这样宋锦再嫁不会被人抓住话柄。
还能将我的嫁妆占为己有。
这样一来,王府有了名气又多了财产。
算盘打得真响亮。
我再次看了眼装饰华丽的房间。
终是恨恨离世。
和王府的庚帖已换,反悔也来不及了。
外面喜梅熟睡的声音渐响。
原来夜色已经不觉暗了下来。
捏紧双拳。
我做了个决定。
拿出自己藏着的私房钱。
摸黑来到门墙下。
直接跑路。
南阳王府是个吃人的地方,但世子也算明事理。
他从不会公报私仇。
只要我爹给出一个合理的退婚理由。
他必定不会纠缠。
那我在外面躲几个月,等风波平息再回来。
大不了最后跟爹外放离开。
反正这个京城,我也不喜欢。
这一路我都想得极美。
打算等天一亮,就直接离开。
谁知才来到城墙根下,明晃晃的火把模糊了我的眼。
怎么回事?
我捏紧了包袱,脚步慢下来。
一排举着火把的士兵前面,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紫袍黑发,正负手看我。
“溪宁。”
“我来接你。”
出师不利!
我慌忙掉头,脚步急速在街上跑着。
此刻是深夜,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脑中闪过自己独自死去的画面。
寒意密密麻麻从脚跟蔓延,我的脚程越来越快。
仿佛有野兽追赶,丝毫不敢停下。
谁知那人直接骑马上前,抓起我的腰一把捞起。
身后刹那被暖意取代。
耳垂也传来令人酥麻的痒。
“明日便是大婚了,娘子是要去哪?”
他有病吧!
我差点暴怒出声。
一没接亲二没拜堂,谁是他娘子啊!
“你放开我。”
我低声呵斥。
谁知他更加抱紧我,就怕下一瞬我要消失般。
脸上是呼啸的风。
尽管入了春日,还是带着几丝凉意。
随后,是绵绵春雨落下,淋湿了发丝。
我打了个喷嚏。
抹了把脸,并未放在心上。
和死前那段生不如死的疼痛相比,风寒反倒是小事。
头上猛地被披风遮住。
带着浓烈的熟悉气息。
我的身子一僵。
下意识躲开。
披风被掉在地上。
我更不敢动了。
但身后的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长长叹息一声。
“还是这么不听话。”
我一愣。
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还没细想。
林府到了。
爹娘正焦急等着,还有几个贴身奴仆。
“好好睡一会儿。”
不知是不是染了夜色。
温南初眉眼柔和,眸间带上沉沉的意味。
“等天亮。”
他将我小心扶下马,凑近我耳边又说道:“好在我见到了你,否则林府欺上瞒下的罪名下来,岳父岳母怕是没那么轻松了。”
他依旧在笑。
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威胁。
我抬眼看他。
温南初依旧是清隽君子。
可发红的眼眶下,带着隐隐的阴鸷。
一晚春雨浸润,石青地板上有了水渍。
喜婆满面喜色。
“雨天出嫁,寓意世子和世子妃日后风雨同舟。”
她见我脸色不虞,有些尴尬。
“世子妃,按照习俗,这雨天,你得哭一哭,哭了好发财,让世子官运亨通。”
喜婆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鬓角带了朵红色绒花。
她不断催促,娘也在抹泪。
我环视满堂红色。
眼底依旧是干涩一片。
哭不出来。
我将红盖头遮住烦躁的脸。
一声哭声也无。
喜婆无法,只能小心将我搀扶出去。
外面,是我两世都无法挣脱的男人。
在鞭炮声响起那一刻。
我终于没忍住。
掀开盖头,跑向娘亲的怀抱。
她今日熏了香,脸上妆已经被泪水哭画。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流泪。
为我自己。
也为我以后。
娘以为我只是闹孩子脾气,没有多想,亲手将盖头给我盖上。
“新娘子怎么能被外人瞧去。”
她依旧是温和的声音。
手紧紧握着我的,将我亲手送上了花轿。
红烛新房,我还是踏入了,我亲自选择的坟墓。
和前世一样,温南初没有先来婚房。
我在房内坐到宴席散场,才将盖头拿下。
“小姐。”
喜梅紧张上前。
“喜婆说,这盖头得让姑爷揭开。”
我淡淡道:“新郎不会来了,喜梅,我们安置睡下吧。”
喜梅一时不敢动作。
王府给我安排的丫鬟们也是互相对视。
但没人敢与我说话。
如今世子对这门婚事没有明确反应,下人也不敢苛待我。
等再过段日子,她们自然知道如何对待我。
我冷着脸,并未多言。
这些人,无非是婆母安排来的,都签了死契,我再笼络也无用。
还不如想想怎么将她们赶出去。
我将凤冠摘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喜梅见我如此,也只能先去准备洗澡水。
我径直来到桌前,桌上只摆放着桂圆红枣一类吉祥物。
若是以前,我必定娇羞极了。
可现在,我手转了转,拿起角落里的一碟糕点吃了起来。
谁知还没吃两口,温南初进来了。
他先是一愣,旋即吩咐下人。
“帮世子妃弄些东西来。”
一个眼神,众人纷纷退下。
一时间,红彤彤的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施施然在我面前坐下,手自然抚上我的唇角。
“你在娘家吃东西也是如此?”
他似乎很是享受现在的氛围。
眼神亮亮的。
我在他抹过的地方用手帕擦了一遍。
忽略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只是安静吃着糕点。
“若是喜欢,我明日再让厨房做点。”
话音刚落,我放下糕,喝起了茶。
温南初好像真病得不轻,从进来后一直同我说话。
哪怕我一句未回,他还是自说自话。
像极了从前。
我思绪飘散,好像看到了那个叽叽喳喳的女子。
其实娘告诉过我,在夫君面前,要保持一定的礼仪。
可我与温南初见面时间太少了。
一月里,我们相处可能只有几天。
有些时候,还是婆母强逼着他来的。
说新婚夫妻,分房对名声不好。
可他也只是在地板上铺着被子。
我以为他是不了解我。
于是每每遇到他,我都是缠着他说话。
我想,多说会儿就好了。
只要他能了解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后来,温南初也从一开始沉默听着,到最后应和我几句。
我被他这样的态度鼓励到了。
到后面,每次都是我在说,他在听。
久而久之,我就养成了见他之前,就把要说的话在肚子里转一圈。
生怕哪句话他不喜欢。
可我那时年纪小,怎么知道,对于不喜欢的人,倾听,只是一种尊重。
喜梅进来时,屋内已经沉默许久。
看得出来他是在搜肠刮肚想跟我搭话。
可我不懂朝政,不明世道。
而他也不懂我爱听什么,喜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