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被屠戮殆尽后
皎皎如明月的师兄与魔族里应外合欺师灭祖、屠戮师门。
绵延千年的宗门。
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尸山血海中。
往日最是嚣张跋扈的小师妹，手持长剑，以身为阵，将掌门令牢牢护在身后。
少女浅粉色长裙被血液浸染成刺目猩红，脚下洒出叫人心悸的巨大血花。
隔着豺狼虎豹，她麻木失神的眼睛定格在我身上。
她嘴唇翳动，纵使早已战直力竭，却仍旧发出气血悲鸣。
「掌门师尊有令，清理门户，诛杀邪魔！」
怒火滔天而来，在不知凡几的震惊目光中，我提剑直指曾芳心暗许的师兄。
「澹荼，领命！」
下一息。
磅礴剑气浩荡而去，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01.
战乱频起的年月，爹娘早亡，房屋田产被霸占。
我辗转流落，为了活命时常因着一口吃食与人、与野狗逞凶斗狠。
被掌门师尊捡到时，我正与两只野狗缠斗。
无法蔽体的衣物，将我满身狰狞伤口袒露了个一干二净。
我凶狠地咬开野狗喉管，腥臭却温热的血液，让不知多长时间水米未尽的我，总算恢复了些生气。
解决了一只，就能解决第二只。
若能将这两只野狗全都弄死，那我就能好些日子都不必担心饿肚子了。
可没等我扑向第二只，一颗石子横斜而出，惨叫响起，跃跃欲试的畜生夹着尾巴逃走了。
我恶狠狠朝石子飞来的方向瞪去。
顷刻间，犹如仙人下凡的身影，便占据了我全部视野。
对方宛如空寂雪山间的那抹点翠，清冷无匹，眼中却又带着几分对世人的怜悯。
「你叫什么名字？」
同想象中一般无二，对方的声音那样清冽。
我怔怔望着他，惊觉自己这副满脸血污，衣不蔽体的模样，怕是会污了对方的眼睛。
只是还来不及将肮脏的自己藏起来，对方声音再次响起。
「无依无靠，根骨奇佳，」男人眼中的怜悯变作温和善意，清冽的嗓音也有了温度，他问我：「孩子，愿意跟我走吗？」
说话间，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便朝我伸了来。
一梦惊醒。
梦中掌门师尊手掌的温度，似还残存在我指间。
捻了捻手指，我翻身下床。
今时今日，距离只请下山历练已有整整十年。
也是我停滞在合体大圆满前的第五十年。
彼时师尊曾说。
正因我幼时颠沛流离，体味过常人不曾有的苦难。
故而在突破某些瓶颈时，也会比常人更加艰难，若想尽快实现突破，须得再次入世，将自己融入红尘俗世，亲身经历凡人的喜怒哀乐贪嗔痴怨。
于我而言，师尊亦师亦父，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我奉为圭臬，于是，我便只请下山，做起了真正的凡世俗人。
可今日。
不知为何，我早已如古井般心，却没来由发出阵阵惊悸。
而我上一次有这种感受时，还是百年前亲眼看着爹娘被歹人害死。
霎时间，心底涌起浓烈不安。
今日恰逢凡间的上元节，即便此刻还只是上午，但从鳞次栉比街道上悬挂出来的花灯，也已经不难窥见夜里的热闹。
正巧我这几日感受到瓶颈有锁松动，打算看过今夜灯会便启程返回宗门闭关修炼，好一举迈入渡劫期。
可……
「怦怦！怦怦！」
心口传来的不安愈发浓烈。
又望了眼窗外样式各异的花灯，掏出几枚零碎银子扔到桌上。
我卸去身上凡人的掩饰，随手捏了个决，下一瞬便踏剑立于万里碧空。
御剑而归。
像是一定要印证我心底不好的猜测。
往日热热闹闹的山门，此时却静得有些吓人，没剩半点生气。
挥手敛去自身气息，我驱使着脚下的剑，往掌门师尊的碧落山行去。
雾气缭绕的山涧，没有一丝人气儿。
甚至连一声虫鸣鸟叫都听不到。
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由自主紧攥成拳。
忽的，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眨眼占据了我的嗅觉。
越往里去，这本不该出现在此的气味，便也愈发浓厚刺鼻起来。
「怦怦！怦怦！」
我的心跳愈发快了。
似是一息，又似是千万年，掌门师尊的碧落山终于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
可随之而来的。
便是山野、树林、河流、清涧中的尸横遍野。
一阵晕眩，我猛然从剑上跌落，甫一落地，脚边便是今年宗门大比中脱颖而出，刚被掌门师尊收入座下的，我如今小师弟双目圆睁的头颅。
虽然只在师尊收徒时见过一次，但记忆中少年鲜活跳跃的模样，至今在我脑海中都清晰生动。
他今年还尚不及弱冠，才刚满16岁而已。
刺骨的寒意，与滔天而起的怒火，霎时将我彻底吞没。
俯身抱起那断口平滑的头颅，为他合上不能瞑目的双眼，仔细擦去面颊上的血污，记得师尊曾在信中提过，我这位小师弟，平日比宗门不少女弟子还要爱美。
抬眼看向不知何时汇聚起遮天蔽日乌云的碧落山顶，小心翼翼把小师弟的头颅放到松软的草地上。
催动灵气，再一睁眼，入目之处，皆是丑陋不堪、邪气肆意的魔族中人。
而在这片漆黑中。
隔着不知凡几的魔族，一道纤瘦身影，陡然跃入我眼帘。
那是宗门小师妹，是宗门长老华淙视为珍宝的独女，柔烟。
因着有个做长老的爹，又自小在宗门长大且身体不好，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平日里最爱做的事情便是与我别苗头。
在长老以及宗门众人面前，惯常用的套路便是先设法将我激怒，逼我对她动手，再去找掌门师尊以及众长老告状，说我这做大师姐的恃强凌弱欺负她这个修炼艰难的师妹。
哪怕，她的十次告状里，九次都会被人戳穿是在故意针对我。
为着她，华淙长老一次又次低身下气向我道歉，她却因此愈发变本加厉，时时刻刻处处都要与我过不去。
尤其，在她不知从何处知晓。
我同她一样，皆对华淙长老座下的墨柏师兄有意，而无论掌门师尊还是华淙长老，都更加属意我与墨柏师兄结成道侣。
后来，在得知师尊与华淙长老已经在为我与墨柏师兄商议结侣之事后。
小师妹气极，为了破坏这桩亲事，甚至不惜给自己下药又栽赃到我身上，对宗门上下以死相逼。
逼掌门师尊将我逐出师门。
逼墨柏师兄与我退婚娶她。
逼华淙长老出手废我修为。
可以说，我拜入宗门多少年，就被小师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多少年。
我当初之所以选择下山历练，故而有师尊的话在先，另一个理由也是为了躲开这位极尽胡搅蛮缠之能的小师妹。
可现下。
往日总学西子捧心，哪怕手指划破一道小口子，都要又哭又闹到满宗门皆知。
无论对掌门师尊还是对华淙长老，都蛮横无理，对我更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小师妹。
一袭浅粉群衫被鲜血浸染成深色。
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脚下却铺开一朵巨大血花。
她手持长剑，剑尖直指黑衣魔族中，那唯一一道白色身影，眼神冷肃，嗓音嘶哑。
「欺师灭祖、屠戮同门，柔烟谨遵掌门之命，今日誓为宗门清理门户！」
望着小师妹的瞳孔不由紧缩。
墨柏？
我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做出此等罪不容诛之事的人，竟会是整个宗门最霁月光风的墨柏师兄。
「清理门户？」
熟悉的嗓音，陌生的语调。
一如我在凡间看过的那些戏剧，墨柏当下的语调，同那些阴谋诡计得逞的小人真是如出一辙。
「华淙尚不是我对手，你这废物竟还敢口出如此狂言，简直不知死活！」
不知想到什么，墨柏忽的泄出一阵猖狂狞笑。
「柔烟师妹，你还是睁开眼瞧瞧吧，现下躺在你脚下这些尸体，哪个死前不是信誓旦旦要清理门户？可你见他们哪个能将我如何？更别说你这全宗门上下皆知的废物。」
「纵然诸位师兄师姐做不到，我做不到，却总有人能做到！」
说到此处，柔烟原本麻木的眼中，陡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她目光灼灼盯住墨柏，一字一句言之凿凿。
「你莫不是忘了，过往宗门大小比试，你没有一次能胜过大师姐，大师姐回宗门之日，便是你墨柏的死期！」
墨柏又是一阵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