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婚后,商时序便待我如心间雪,掌上宝。
京中更是人人都称赞商大人对其夫人情笃意深。
正当我以为会和商时序恩爱白头时,一位女子当街拦下了我们的马车。
她说,她才是我夫君命定的心上人。
我刚把鸡汤煨上陶炉,远处一道惊雷就落了下来。
倾盆大雨瞬间砸到地上,我转身问阿云,“夫君出门时可有带雨具?”
和商时序成亲后,他并不让我像其他夫人般服侍自己的夫君晨起上朝,每天都是自己悄悄地出去。
“好像不曾,大人出门时只带了您前日给他绣的帕子。”
“绾绾绣的水上鸳鸯活灵活现,眉目含情,为夫日日揣在袖中免不了要想到你夜间的活色生香。”
想起商时序昨晚含笑说的浑话,我不由得面上一羞。
我探头看看窗外的雨势,转而雀跃地拎起廊下油伞。
“备车,我们去接夫君回家。”
手指彻底被冻僵时宫门才被缓缓打开,一群朝官们相继从其中走出。
商时序是第十八个出来的,他穿着绯色官衣,身量高大,体态如松,放在这群人里很好辨认。
他远远地看见我,马上快步走来。
一接近我,商时序就探上我的手,“这么冰?”
他马上皱眉,“你的风寒将好,做什么又来接我?”
我笑着擦他额上的雨水,“没事的,我又没被淋到,反而是你,要是你得了风寒家里不免又要花钱请郎中。”
商时序皱着的眉头被我逗得舒展开,他伸手戳戳我的额头,“守财奴。”
“裴郎!”一道尖利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所有人都被惊得转头去看。
我刚转过身,就看到一个女人提起裙摆扑向我们扑了过来。
她紧紧抱住商时序,声音颤抖,“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这才看清她的脸,是丞相家的二小姐,柳念月。
被她这么一抱,商时序的脸色顿时冷如寒冰。
他将柳念月强硬地推了出去,“你认错人了,天子脚下,姑娘自重。”
“怎么会?这张脸明明就是裴旭的,你说过,只要再见你一定能认得我。”
柳念月颤抖地伸手去拉他的袖摆,泪珠如雨幕般顷刻砸下。
“你看看我,你能想起来对不对?”
看她神色难过不像是演的,我的心如绑了铅块般骤然沉了下去。
我只知商时序无父无母,苦学折桂,却不知他前尘如何有无旧缘。
但商时序迷茫又不耐的神色倒也不像是假的,难不成真是这姑娘认错了人?
柳念月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眼神添上几分狠毒。
“这又是谁?你是不是将她当做了我?”
“够了,在下还要与夫人回家,我劝姑娘也趁早离开,不要见到个男人就疯疯癫癫地上去攀扯。”商时序耐心不多,他牵上我的手,将我扶上马车。
丞相从后头出来,看到自家女儿这样,连忙招呼随从将她带回去。
我们两辆马车渐渐驶离,车后一声声“裴郎”传过来,字字凄厉哀伤,听得我心里也压抑难受。
“你认识她?”
“怎么会,今日是第一次见,吓到你了?”商时序依旧捂着我的手,看起来他并没有受到那人影响,“一个疯子罢了,绾绾别怕。”
“她好像是将你错认成心上人了。”
商时序冷嗤一声,“这也能认错?”
他抬头温柔地看着我,“你放心,不管前世今生,我都不会错认了你。”
我和商时序是偶遇,那日他状元打马,我彩楼招亲,他的马行经楼下时被鞭炮声惊到,瞬间引吭长啸,作势要将背上的人摔下来,拿惯了笔杆子的状元郎哪驯服得了惊马。
千钧一发之际我从楼上飞身而下,跨坐在马上,双腿夹紧马背,手上狠狠地勒紧缰绳,三两下后,马儿站稳在地。
身绑红绸的商时序惊愕地转脸看我,我得意地挑挑眉,快速下马站定。
叫好声突然炸开,人声鼎沸中,我听到商时序问我,“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第二天他叩响了我家大门。
我去前厅时,看到他正襟危坐。
他看到我马上笑着站起来,指指桌上的东西,“小姐的彩球,落我这了。”
脸被身侧的人掐痛,我回过神来对上商时序言笑晏晏的神色。
“想什么呢?”
“只是想到你我初见时的情景了,那时你曾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我,你当真不会认错我吗?”
商时序正色道,“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错认了绾绾。”
柳念月在宫门外围堵商时序的事,还是被一些好事的大人传了出去。
京中疯传丞相家二小姐得了癔症,落水醒来后便对商时序情根深种。
有不少人同情她,更有不少人笑她是嫁不出去故意寻了借口上赶着去给商大人做妾。
我与她再遇是在太后寿宴上。
我与商时序刚刚坐定,就看见柳念月独自踏进了宴厅。
她已不似前日的失魂落魄,行为举止端庄高贵,倒不像是普通的官宦小姐。
议论声瞬间炸开。
“她还有脸来!大庭广众下攀扯有妇之夫,闹得那么凶,今天又巴巴追过来,真是一点脸面和名声都不要了。”
“可不是,谁不知道商大人夫妻情笃,这样被痴缠,真是倒了血霉。”
讽刺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柳念月并不生气。
她只是定定地盯着商时序,眼中沁满深情与哀伤。
商时序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被刺得眉头一皱,当即不耐地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我看到柳念月瞬时咬紧了下唇,垂在身侧的双手也开始颤抖。
但她还是向我们走了过来,“裴郎。”
商时序并不理她,而是将一块点心放入我的碟中,“夫人尝尝,这是你喜欢的。”
我咬了一口,慢慢嚼着。
一旁的商时序很有耐心,眉眼低柔地盯着我。
直到我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他才拿着帕子擦去了我嘴角的残渣。
柳念月眼里又蓄上了泪水。
她哀求着开口,“裴郎,我不求你能记起我,但是在那之前你能不能不要爱上别人。”
一个笑在商时序嘴角处铺开,他讽刺地扫向柳念月,“真是笑话,我不爱自己的夫人转而青睐于你?柳小姐,招人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自己真的很讨厌?”
“算了。”我扯了扯商时序的袖摆,示意他不要再说。
虽然我对柳念月的行为也很反感,但看她这样确实是得了癔症才一再认错人,何苦与生病之人计较?
柳念月走了出去,直至宴席开始都没有回来。
当今太后年事已高,抱着太孙坐在殿上玩些益智机巧,并不留心观看殿下的歌舞曲目。
直到悠扬的笛声传来,柳念月身着青衫从门外踏歌而入。
太后突然慌了神,放下了怀中的娃娃,闪着泪花看向柳念月。
她颤抖着站起来,抖着手示意柳念月过来。
“这是我哼给歌儿的踏青曲,你怎么会这个?”
“母后!我就是歌儿啊!”柳念月哭着扑过去,跪倒在太后脚下。
此话一出,满室哗然。
朔朝歌长公主已经去世三十年了。
那夜寿宴草草结束,柳念月被太后带回自己宫中彻夜长谈。
第二天,随即有懿旨搬下。
如今的柳念月,确实是朔朝歌,那个早逝在和亲路上的长公主。
太后与皇帝失而复得亲人,高兴地大赦天下。
柳念月也从得了癔症的疯女人变成了有天命眷顾的真龙凤女。
裴旭的名字也在京中被津津乐道。
据说当年,就是裴旭送朔朝歌去塞外和亲,路上偶遇沙尘暴,公主与裴旭走失在沙漠里,整整三天,都是裴旭守着公主,他割开手臂放血给公主喝,宁可身死也要护她无虞。
获救后,公主还是嫁给了可汗,而裴旭甘愿留在草原做个牧羊翁也想远远陪着她。
公主过得不幸福,被可汗打骂侮辱,两国再次开战之际,裴旭带着公主跑了。
他们没来得及跑出最后一片戈壁,两人双双跳崖殉情。
他们都说,柳念月是朔朝歌。
商时序就是裴旭。
而我,则是阻止这桩天定良缘的挡路石。
所有人都在等他们修成正果,哪怕商时序如今的夫人是我。
商时序下朝回来时眉眼深沉,盛满不悦之色,身后还跟着一队宫中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