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他,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所以,他要我蒙着眼,我就乖乖地蒙着眼。
甚至在他熟睡之时,我也没有对他撒谎,依旧用布条覆盖住眼睛,死死地闭着眼睛,不看他一下。
我是不是很傻?居然爱上了一个连脸都没看过的男人。
我叫十月,这个名字是我的情郎给我取的。因为我们相遇在十月。
我原本是一个烟花女子,在那江南繁华之地卖艺不卖身。
我遇到他那年,我被几个地痞缠着不放,是他救下我,并且给我赎了身,带我去了一片竹林里的小屋,给了我一个家。
我的情郎,便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客—明珠剑客。
他虽然给了我一个家,与我温存,但从不让我看见他的脸。
白天,他黑衣斗篷,斗笠上的黑布直直罩到腰间。
夜晚,他便让我用布条蒙住双眼。
甚至连交流,都用的纸笔。
我从未见过他的脸,也从未听过他的声音。
我记得那时,我也曾试图看一看他的真面目。
但手刚刚抬起,就会被他察觉。
每一次他都会制止我,他会不声不响地抓住我的手,轻轻摇头。
说实话,他那样子让我极为不理解。
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在我面前他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他是真的有把我当做心爱的女人吗?
次数多了,我便生气起来,可我不敢发脾气,只能撒娇似的抓着他的胳膊问他。
「我只是想看一看你长什么样子,莫非,你长得太丑了?怕我看见你的脸就会跑掉?」
明珠只是轻轻将我的手从他袖子上推落,拿起纸笔,一笔一画地写。
「你不懂,很多事情我不放心,你只有认不出我,才有生路可逃。」
对!我不懂!哪怕哪天你消失了我都找不到你!你这个骗子!
这些话我没说出来,只敢在心里想想。
我也怕他哪天突然消失不见,我没见过他的脸,没听过他的声音。
他消失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那段时间我找尽一切办法,想要记住他的特征,连走路的姿势,背影,他的剑,我都一遍又一遍刻画在眼睛里。
有一天清晨,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天我醒来,触摸不到旁边的温度,喊了两声之后,没得到回应地我一把将眼睛上的布条抓落。
房间里空空荡荡,仿佛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仔细搜寻了自己的记忆,我唯一有印象的,除了他的黑衣斗篷,就只有他胸膛上的一道刀疤了。
那道陈年刀疤从他的左胸贯穿到了右胸,从皮肤上凸起,将他胸前的皮肤分割成上下两段。
我用手摸上去,像是一条小小的山脉,是他行走江湖渡过艰险的勋章。
我都还没问他关于这条伤疤的故事,他就这样走了,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我翻起身,看到桌上有一张纸,纸上是明珠留下的冷冰冰的几行字。
「突然得知有仇家来寻,我要去那塞外江湖之地会上一会。若有江湖客找你询问我,定要说不认识我!不要找我,但要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
我放下字条,迷茫地看向窗外。
我别无他法,我只能选择相信他。
于是从那天起,我开始等明珠,我每天都站在小屋前的土路上眺望,我坚信明珠会回来。
不久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后来,我独自生下一个女儿,取名阿晚。
阿晚出生明珠没回,直到阿晚四岁明珠还是没回。
好在明珠给我留下不少钱银,我这些年过得也不算辛苦。钱银虽多,算了算,也够我们母女平稳渡过余生。
但我小时穷怕了,我总觉得钱银会有用完的一天,我还有阿晚,总不能又去干那卖唱的老勾当。
思来想去,我便在这竹林小屋里留下字条,将家里值钱之物一并收拢,带着阿晚去往塞外之地,妄图能寻找到明珠的一丝踪迹。
我初来到塞外,尚不知如何营生,辗转打听后得知,在关口之外不远处,有一家当铺,买卖最为兴隆,当铺掌柜唤作—阿福。
于是我当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盘下了一家铺子,做起了客栈生意。
一来二去之间,我与这阿福便也熟络起来。
当初我在打听这当铺的时候,就已闻听这当铺是个与其它当铺与众不同的地方,掌柜阿福的好收之品,不是金银古董,也不是珠宝细软,而是刀剑。
这些刀剑,跟随着主人经历了风雨荣辱,也许是因为手头周转不开,也许是因为主人丢掉了性命,总之,每一把刀剑的背后都有着一个故事。
也许,如果我能在这里找到明珠的剑,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我可以找到明珠?
所以,我第一次走进当铺的时候,除了当掉盘缠之外,我还向他问询了明珠宝剑。
那天,我将阿晚寄托给住宿处的大娘,抱着包裹走向当铺。
那天的塞外,天气异常晴朗,没有狂风暴作,黄沙漫天。
我第一次见到阿福,他不是我想象中的当铺老板那种肥头大耳的样子。
相反,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只是眼角眉梢带着生意人的精明,满眼堆笑。
他看见我,先是微微一愣,眼角迅速堆积起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继而那些情绪转瞬即逝,他隔着柜台那高高在上的小巧窗口,含笑问我。
「娘子要当东西吗?」
「掌柜的,您看看我这些珠宝细软,能值多少钱?」
他收下我的包裹,微微一笑,扒拉着算盘。
我正犹豫是否要询问剑的事。
似乎是堪破了我的心事,阿福头也不抬的问。
「娘子是否还有别的东西要当?」
算盘在他的手指尖噼啪作响,我硬着头皮,轻问道。
「掌柜的,你这里是否什么东西都能当?」
阿福停下打算盘的手,抬起头上下打量着我。
只见他摊开手,微微一笑,顺口溜似的说:「当然,金银珠宝、古董器皿、房契地契,衣物细软······只要你拿出来,我定会给你估个价格。」
我打断阿福:「我听说您这里也收刀剑?」
「刀剑!?」阿福一愣,两只剑眉蹙起,微微一愣神。
「娘子对刀剑也感兴趣吗?」他说完这句话,生意人的精明再次跃上眉梢,他看着我露出那招牌一样的微笑。
我点点头,说:「我想找一把剑。」
「娘子要寻何剑?」
「您可曾听说过明珠宝剑。」
思索片刻之后,阿福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他请我坐下,给我倒了一杯茶。
客气地问我:「敢问娘子,为何要寻那把明珠宝剑?」
我不想对外人道明太多,于是只说道:「不为何,只是想要罢了。」
阿福听罢,愣了片刻,又问:「那娘子可知道那把剑是谁的?」
这我不想隐瞒,江湖人谁不知明珠宝剑属于明珠,我抿了一口茶水,随口答道:「知道,明珠剑客。」
阿福击掌哈哈一笑,不可置信地问我。
「娘子又怎能确定,我这小小当铺能寻到那宝剑。」
「人在江湖,多是身不由己,也许有一天,他穷困潦倒,会将宝剑当出也不一定。」
我放下茶杯,露出苦笑,我当然知道将希望寄予在这,几乎等于大海捞针。
「也对,娘子真心一片,我替你寻便是。」阿福笑笑,沉默了半响,继续说道。
从那天起,阿福果然开始为我寻剑。
他每每找到一把明珠宝剑,便叫我来当铺收剑。
一开始,我还满怀希望,但我没想到的是,这明珠宝剑的仿冒品也太多了!
渐渐地,我便开始不耐烦起来,但凡假剑我都会摔给阿福。
每一次,我失望地把剑摔在阿福面前时,他都满眼疑虑。
终于,阿福再一次捧起我摔在他面前的剑时,心疼的吹吹上面的灰,忍不住问道:「十月,你说来听听。你如何判断这剑是真是假?」
我想都不想,直接负气地说:「我就是知道!」
我曾在明珠不注意时,不止一次捧起过那把剑。
那时,我只能拼命记住明珠周身的气息。包括他的剑,我把剑一点点抽出,能嗅到铁的气息,我知道,那是血的味道,是它无数次浴血奋战留下的不灭杀气。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我除了每天都去富贵当铺问一问明珠宝剑的下落之外,也在认真经营着我的客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