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太子在我榻上喊出她的名字之时,我就知道我只是一个替身。
但那又如何呢——
我望着太子那张和他相似的脸,我又何尝不是把太子当做他的替身。
“等会儿见到太子的时候,你可要卖力点!”
一个穿着北戎服饰的老阿嬷瞪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登上了台。
薄纱,我扭动着自己纤细的腰肢,妖娆魅惑。
“这南明的德福帝姬还真是天姿国色,也不知道压在身下是怎样的销魂滋味。”
台下大臣带着淫邪的目光,他上下的审视我,仿佛已经被他凌辱了千万遍一样。
但我却镇定自若,甚至还能冲他笑。
原因无他,我自从来了这里,已经被这样的目光看了不下百次了。
这时候上首的太子则仰天大笑了起来,“李相你说的对,本宫今晚就宣这德福帝姬了!”
他看向我的眼里有凝视,有不屑,唯独没有任何情意,最多是望着我远远的想念另一个人。
我望着上首那张由于长年作战晒的有些黑黄刚毅的俊脸,想到了我们的初见。
年前北戎南下,攻入大都,国破城灭,一时间我从最尊贵的公主沦为北戎军的阶下囚。
北戎杀了我南明皇室所有的男人,俘虏了妃嫔和公主,并且用最屈辱的方式,赤裸的捆绑着我们,像牲畜一样的把我们拖来了北戎。
一路上不断的有妃子公主被凌辱致死,有些甚至还是年仅十岁的孩子。
我对我的那些庶妹们并无感情,但是看她们的死状凄凉,心里还是不免唏嘘。
到了北戎边境,我成了整个军营的女人,特别是军营的几个小兵长,长相丑陋,年过六旬,日日夜夜的鞭打我。
我原本娇嫩的躯体变得遍体鳞伤,正当我几欲悲愤到要自戕的时候,一道低沉的男声在我身边响起——
“你就是德福公主?”
我抬头寻找这道声音,却看见了那张我无比熟悉的脸。
“梁安!”
我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我知道他不是梁安,他是太子耶律齐,是威风凛凛的将军,是毁了我家国的罪魁祸首。
而不是那年海棠花旁清澈的少年郎。
“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粗暴的抬起了我的下巴,强迫我和他对视。
我毫不犹豫的点头,因为我知道跟着太子不会比在军营更加痛苦。
当晚他就带我入了他的营帐。
男女欢爱好像并没有和那些粗暴的士兵那般痛苦。
只是我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下,喊了我一声,芸儿。
我不是他的宋芸儿,他也不是我的梁安。
奔波千里我才和他到了东宫。
不过我甚至连个良妾都不是,而是婢妾。
一个下人,一个太子的暖床工具。
也是这时候我才知道,耶律齐有一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宋芸儿。
她在他们最相爱的那一年嫁给了北戎的老皇帝,成了耶律齐的庶母。
自那之后,一向不近女色的太子,就开始发疯的寻找宋芸儿的替代品。
他的东宫全部都是与宋芸儿面容相似的妾,太子没有太子妃,据说这个位置是留给他心目中那个永远不可能的人。
很多人都像她,但我最像她。
每当耶律齐的想她的时候,他总是会坐在屋檐上喝酒。
我望着他忧郁的神色,却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他冷清的样子,更像他了。
这时候耶律齐总会从屋檐上跳下来,挑起我的下巴,“本王就那么令人着迷?”
我总会讨好的冲他笑笑,说太子殿下丰神俊朗,自然令全天下的女子都心驰神往。
而他却说我这样不像宋芸儿,我应该维持着冷清的外表,高傲且矜持的说我对他的爱意。
还要有一丝少女般的娇羞。
可是太子殿下啊,你们北戎的铁骑踏破了我的国家,我凤凰落泥,朝不保夕,我何来公主的矜贵与骄傲啊。
他总会一遍一遍的让我模仿宋芸儿,学她喊他无垢,然后在床上惩罚我,问我为什么要背叛他。
我知道他说的不是我,而是那个成了他庶母的宋芸儿。
他不过是透过我看另一个人罢了。
我知他一点都不爱我。
正如他不可能让他心爱的宋芸儿展示她柔软的腰肢,对着他想要笼络的权臣献媚一样。
而我这个亡国公主,不洁之妇,于他而言自然如浮云一般。
不过让我有些意外的是,有一次他都把我送上了李丞相的床,事到临头却反悔把我带走,让本来站队他的丞相和他交恶。
我并没有自作多情的觉得耶律齐是因为爱上了我,他无非是不想看着我这张脸在其他男人身下承欢罢了。
毕竟他爱的宋芸儿是皇帝的宠妃,夜夜都压在他父亲的身下承宠。
整个北戎都知道我是耶律齐的玩物,是不如野鸡的落毛凤凰,世人谓我日日以泪洗面,觉得我迟早有一天会不堪受辱而自戕。
但没有人比我更想活着了,我身负血海深仇,国破家亡。
若给我机会,我南明皇族所受的屈辱,我一定要百倍报复!
若给我机会,手上的利刃一定会插进耶律齐的心口!
哪怕他有一张那样的脸。
那样和他相似的脸……
梁安是我的侍卫,也是国公府最受宠的小世子。
他十岁成诗,十三岁就拿下了秋闱的状元郎,世人谓他天资无双。
甘罗十二岁拜相,他十三岁亦可。
梁安必是国之股肱。
但梁安在春风得意高头大马之时,他却揭下了状元榜,跑到了我的公主府来。
“德福公主,我现在够格做你的侍卫吗?”
少年的眼里仿佛有着星光。
我一下就怔愣住了。
他从小就说要做我的侍卫,小时候的我用话刺他,说我要的是文能写锦绣文章,武能上马安天下的大丈夫——
而不是他一个毛头小子。
那会儿才七岁的梁安还不服气,“德福公主你等着!本世子一定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
我是跑出来见他的,头上的珠翠还在不停的晃动,因为跑步我的呼吸有些重。
“够格了。”
他分明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却为了我甘愿做公主府的侍卫。
只是我没想到,他这一当就是七年。
七年里他不问朝政,不娶娇妇,反而日日在我的公主府安心的当着侍卫。
世人都说这小世子为了公主都疯了,成了状元郎居然也不施展半点抱负。
甚至有时候我带着梁安和国公爷狭路相逢的时候,国公府总是一言难尽的看着这个儿子,然后跟我赔罪,“公主殿下,是犬子叨扰您了。”
而每每这时候,我和梁安都会相视一笑。
没人知道我这七年过得有多幸福。
我弹琴,他舞剑,我作画,他写诗,他说我是倾国倾城佳人色,世上无人可及。
在他心里我是那皎白的月光,是那心头血。
可他不知道那个站着海棠花旁舞剑的少年郎,亦是我的一生所求。
只是他却从不提娶我。
那天我喝了三坛桃花酒,双眼迷蒙的揪着他的衣襟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娶我?”
我花尽了我所有的勇气问出了这句话。
我知他爱我胜过一切,但他却宁愿陪伴在我的身边,把我生生的熬成了老女,也不愿意说他要娶我。
梁安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声音还有些沙哑,“公主,臣不能。”
我不知他为什么不能。
“你能。”
我含着泪,按着他的头咬上了他的唇。
不一会儿我就尝到了血腥的滋味。
那是他的血。
宿醉过后,头疼欲裂。
第二天看到梁安的时候我还有些羞涩,昨晚发生的事情我全都没有忘。
这时候梁安却抱住了我,告诉我北戎马上要攻入都城了,现在朝廷无人,他必须保住都城。
我心里一惊,竟觉得梁安一去便不复返了。
“清宁,我会让你永远都当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走了,温暖的怀抱消失的瞬间,我感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可是梁安,你的诺言并没有实现,我永远当不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了,我现在连个牲畜都不如。
我真后悔自己为何是个不谙世事的公主,我享尽了南明百姓供奉给我的一切,却没有保护他们分毫。
后来,国破城灭,帝王成囚,世间再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