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得到我的夫君,公主掳走了我的女儿阿眠。
再见阿眠,是在乱葬岗里,她小小的身躯已经不成人形。
后来,公主如愿,十里红妆嫁给了我夫君。
她成亲那日,轿撵与我女儿的棺木擦肩而过。
她自以为此生能与佳婿共白头,却不知夫君娶她,只是为了给女儿复仇。
阿眠死了。
城郊外的乱葬岗黑压压一片,乌云压山,万籁俱静,偶尔几声虫鸣。
夫君脸色惨白,胸前汗湿一片,黑色的泥土嵌进指甲里,他毫无知觉。
无人认领的尸体密密麻麻的摆了一地,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被翻起来又被放下。
不,是阿眠。
夜幕笼罩,远处惊雷,绵绵细雨。
夫君被绊倒,头埋在了土里,抬头的瞬间他愣住了。
阿眠的脸就在他眼前,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片惨白。
夫君一脸惊恐,一点一点地爬到她身侧,低声抽噎:“阿眠!”
他紧紧环抱住阿眠,犹如断羽的仙鹤痛苦地倒地悲鸣。
阿眠回家了,夫君抱着她的尸身,三天三夜不曾放下。
我拗不过他,只能看着他一点一点失去生机,一步一步陷入痛苦的深渊。
“阿眠爱干净,她定然不愿如此离开人世。”
夫君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焦距,他慢慢放下阿眠的手,那双手上是密密麻麻的伤口。
不止手上,阿眠的身上到处是淤青红肿,体无完肤。
布帛从手中掉落,我捡了好几次,总也拿不住。
我用力地掐着手背,这样似乎能冷静点。
我小心翼翼地擦着她的脸,她长得随她爹爹,六岁的年纪,便可窥见来日芳华。
火红色的新衣穿在她身上,可爱极了。
丞相府嫡女及笄礼上穿的就是这件衣服,阿眠说喜欢。
夫君便比着样子,一针一线的绣了出来,穿在阿眠身上很是合适。
今日是她的生辰,往后却皆是忌日。
夫君为阿眠休了一副棺木,上面雕刻了许多纸鸢,阿眠喜欢纸鸢。
送她走的那天,公主的轿撵出行,凤凤火火地与阿眠的棺木擦肩而过。
夫君似笑非笑地盯着公主的轿子:
“公主府的人,都该死。”
阿眠是被人从公主府里扔出来的。
公主确实该死。
第二日,夫君在灵隐寺后山弹琴,曲调婉转回肠,哀鸣如泣。
夫君擅乐,公主喜琴。
公主上香之时听到夫君弹琴,当即将他收入公主府,赏为上等琴师。
时逢公主府招收人手,我顺势成为公主的前院婢女。
外界传闻公主驸马锦瑟和鸣,相敬如宾。
入府三月,夫君便已窥见其中端倪。
公主成婚多年,一直无所出,欢好后必然面红耳赤争吵一番。
无需刻意窥探,我在前院也能听见公主摔落东西的声音和气急败坏的辱骂声。
“怪你无用!
“那老道的话未必可信,我天天枕着那小贱人的贴身衣物,肚子也不见有动静!”
各种东西破碎的声音混着公主的哭喊声,在夜色中像鬼一般。
许久之后,公主卧房里传来悠扬的琴声,是夫君最擅长的曲子。
夫君生得好看,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公主经常叹息:
“可惜了这张脸,竟是个下贱的乐师。”
我被叫到公主床榻前收拾凌乱的残物,夫君在她身下衣衫半退,目光却紧紧盯着地上红色的肚兜,冰冷如霜。
“不要分心。”
他不再看我,忙于另一片天地。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那块红色的肚兜,上面绣满了纸鸢。
我不动声色将它藏了起来,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那是阿眠的。
事后夫君问公主:“那块肚兜有何用?”
“死人的东西,晦气,不许再提。”
夫君废了好久的力气才将袖中收紧的手放开,眼中的冷意瞬间消逝,他笑着点头称是。
公主却突然脸色大变,一脚将夫君踹翻在地。
她一脸高高在上,让夫君滚出去:
“本公主做什么还要向你交代吗!”
公主好男色,京都稍有姿色的男子都收入了公主府。
而夫君,是京都曾经的第一美男。
因此,公主一次又一次地在深更半夜传唤夫君。
一来二去,公主便有了身孕。
公主的贴身侍女犯了错,被投了井。
公主恶名昭彰,无人敢近身伺候,我主动站了出来。
这几日,公主闻不得一点味道,吃不下任何东西,唯独喜酸。
我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公主却只当是吃了凉物,做了些热茶暖身子。
当晚公主再次找来夫君,红烛帐暖,夫君柔声道:
“公主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怪不得驸马惦记。”
驸马许久不曾回公主府,公主派出的人说驸马整日流连酒馆,喝得醉醺醺,不理世事。
又怎么会挂念她呢?
果然,听到这话,她随手拔下头上的簪子,一下刺进夫君的胸前。
她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
“你只是个乐师,竟敢嘲笑本公主?”
夫君忍着剧痛抱住她的腿,跪在她脚边:
“裴景不敢,驸马本就宠爱公主,人人皆知。只是驸马盼子之心,大家有目共睹。恰逢裴景祖上有一偏方,服之一月后必得子。”
公主似乎来了兴趣,脸上浮上温柔的笑:
“竟是本公主误会了你,裴郎,你且先起来。”
夫君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一颗黑色的药丸放置在他手心:
“公主,此物便是。”
公主叫来医官,检查后放心服下。
医官当然检查不出什么,因为那是阿眠生病时,夫君给她做的蜜饯,微甜。
她吃过后都会甜甜地看着夫君:
“爹爹,你对阿眠真好!”
一月后,公主果然诊出喜脉,驸马大喜,夜不离身照看。
公主赏了夫君无数金银珠宝,夫君摆摆手拒绝:
“这些都是裴景应当做的。”
公主广宴宾客,她要昭告天下,她怀孕了,她九公主不是生不出孩子!
那天,公主府里来了很多位高权重的人。
其中不乏看笑话的世家女子,往日里她们可没少受公主欺负,她们窃窃私语着:
“那九公主喜好男色,肚子里的说不准是谁的种呢!”
“说得也是,听闻九公主与那乐师夜夜笙歌……”
驸马站在他们身后气得发抖,这些事他不是不知情,可被人当面议论,醉酒失志,他红了眼。
手起刀落,那几个世家女的头颅滚到了宾客脚边。
夫君在奏乐席上看着那些头颅笑得愉悦。
驸马脸色阴沉,激动地捏住公主的双肩:
“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自然是你的。”
“你平日里做的那些事以为我都不知道吗,我再问你一遍,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驸马红了眼眶,掐上公主的脖子,那双手慢慢收紧,公主使劲地拍打他却无济于事,她的眼中是恐惧,临死前的恐惧。
眼看公主就要喘不过气,夫君一把推开驸马,将公主护进怀里:
“公主,你没事吧?”
公主还沉浸在刚刚的恐惧里,她猛烈地咳嗽。
驸马看了一眼情深意切的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提着剑就要砍上夫君。
夫君手中的碎石悄无声息的弹在驸马膝盖上,原本的剑指向了公主,公主刚平静的脸再次破碎。
眼看着剑就要没入她胸膛,夫君双手握住了刀尖,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惹眼极了。
公主不可置信:“你要杀我?”
驸马不知所措,本来还想解释什么,公主却一把夺过他的剑,毫不犹豫地插进他的心脏。
驸马死了,公主命人将他的尸身丢到乱葬岗。
“到底是低贱之人,只配呆在乱葬岗那种低贱的地方。”
夫君听到乱葬岗的时候脸色浮现愠怒,可他生生压住了怒火:“公主,莫要气坏了身子。”
“裴郎,你既愿舍命救我,为什么?。”
“裴景仰慕公主许久,不忍公主受伤……”
公主一脸满意,转身入宫。
都说公主爱惨了驸马,你看,她最爱的明明是她自己。
此事过后,公主向皇上请求赐婚,再娶驸马。
公主生母早些年为救皇上死于刺客剑下,她便认为夫君必定是爱惨了她,才愿舍身相救。
皇上心怀愧疚,对公主万般宠爱:
“乐师的名头说出去难听了些,便在翰林院给他谋个差事吧。”
自此,夫君正式进入朝堂,成为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