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婚那日,京城下了场大雪。
他跪在殿下,眉目清冷,说配不上我。
我点点头,「确实如此。」
转头看向臭名昭著的大奸臣,「准备一下,下月初三迎娶本宫。」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奸臣嘴角一勾,俯下身去,「臣,遵旨。」
我是大宋唯一的公主,受尽宠爱,刁蛮跋扈。
全京城的人都恨我。
不怪他们。
上辈子,我意图染指清冷自持,年少成名的太傅从砚,缠着皇兄赐婚。
从砚拒婚无果,被绑上花轿送进公主府。
隐忍三年,他反了。
一朝登基,满朝俯首。
把我囚于冷宫,纵容他的嫔妃欺侮至死。
惨死的消息传出后,姜行从边关赶回。
却落得个抱着我的尸体,万箭穿心于宫门的下场。
明知这是陷阱,但他还是来了。
重生回赐婚的宫宴,再次看到他们,心情很复杂。
还未理清头绪,从砚便撩起长袍跪了下去。
「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微臣自问实难相配。」
一时间,气氛凝固起来。
从砚此举,不仅拂了皇兄面子,更是让我下不来台。
我嗤笑一声,「确实如此。」
转头看向姜行,朗声道:
「准备一下,下月初三迎娶本宫。」
姜行一怔,随即勾起嘴角,俯身。
「臣,遵旨。」
众人哗然。
全然没注意,跪着的从砚微不可闻地皱起眉头。
世人皆知,我爱惨了从砚。
以至于过去一月之久,他们都没能接受我已经移情别恋的事实。
包括从砚。
他堵在长亭外,一身肃然正气,「殿下三思,姜大人并非良配。」
他不娶我,还不让我嫁别人,好没道理。
我看不惯他端方正直的样子,忍不住嘲讽道,「你们世人不都说他坏我刁,分明是绝配。」
从砚皱起眉,「殿下!慎言!」
他一身官服挺拔苍劲,从怀中掏出一卷纸,「姜行残害忠良,状告他的人如过江之鲫,殿下与他成婚只会壮其势力,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
我抬眼看他。
爱慕从砚三年,为讨他喜欢我做了许多事。
他喜欢名帖我把皇宫绝版藏书全送给他,他从马上摔下我为他奔波千里寻找神医,他喜甜我满天下给他找厨子做云片糕。
只为他能多与我说说话。
可他向来对我疏离。
他心系天下百姓,除了我。
我折下一只梅花,慵懒地躺在摇椅上,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太傅要是真舍不得天下百姓,不如以身救国,本宫勉强将你收了,你做大,他做小,他归你管如何?」
从砚的脸瞬间铁青,一副被折辱了的样子,咬牙切齿:「无可救药!」
转身,拂袖离去。
瘦削的背影挺得笔直,脚下带风,仿佛我是吃人的魔鬼。
我收起笑意,随手扔掉梅枝。
一转身,瞥见一身玄袍的姜行,阴恻恻望着我,「让我作小?」
「……」
我说我是开玩笑的你信不信?
他不紧不慢走近,我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后退一步,「你大,你大……」
他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 ?」
救命!
我在说什么?!
「 你、你要干嘛?」
姜行俯身拾起梅枝,握在手里摩挲,看不清神色。
「殿下似乎不一样了。」
彼时我一心扑在从砚身上,与姜行的接触实在不多。
只听闻他出身寒门,手段狠辣,上位颇快,朝中大臣对他颇有微词,但皇兄似乎对他很信任。
我仔细回忆着,从砚反的时候姜行在哪里来着…
边关!
是了。
外敌来犯,他领命打仗。
当初,只觉朝中无人能用,才派他去。
现在想来,很难不怀疑是调虎离山之计。
「殿下?」
姜行骤然响起的声音,将我拉回。
「可是反悔了?」
我回过神,「什……么?」
「婚约。」
原来他以为我还对从砚的念念不忘。
我摇头,「弃我去者不可追。」
上辈子,从砚夺我大宋江山,毒哑皇兄,害我性命。
这辈子我只想离他远远的。
他摘下一朵梅花,别在我发间,眸似点漆,直直望进我眼底:
「那就…」
「回头看看我。」
……
我有些恍惚。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现死后的场景。
姜行冲进冷宫一把抱住我的尸体,无声落泪。
嘴唇一张一翕,依稀在说着「……看我」
原来,他是说:
「回头看看我。」
东风飞雪,轻飘飘落在他肩头。
我心口微酸,「 姜行……」
「你是不是……」
心悦我?
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他堵回去,「 看我……」
「怎么把他踩下去。」他挑着眉,眼底肆意,仿佛刚刚那一丝认真从未出现过。
「……」
哦。
差点忘了两人是政敌。
但凡逮到机会都恨不得把对方踩到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
他停顿了下,似是刚反应过来,懒洋洋勾唇,「对了,殿下刚刚想问什么?」
我的脸瞬间一红,太阳穴突突跳。
奸臣!大奸臣!!!
我忍住想狠剜他一眼的冲动,扯了扯嘴角,「当然是想看看姜大人是不是跟我一条心了。」
「这就是殿下要嫁给我的原因?」
我连忙摆手,「不不不,主要还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闻言,姜行朗声笑起来,眉眼俊朗,轮廓分明。
姜行生得俊美,但他平时多森冷模样,鲜少有如此开怀的时候。
末了,他俯身告退。
只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
「那就要看殿下的表现了。」
上元节宫宴。
皇上下旨,婚期订在半年之后。
众人热议,举杯共贺。
本朝最讨人厌的两个人走到一起,真可喜可贺。
姜行坐在下方,举杯遥遥敬我,骨节分明的指节在酒杯上轻轻点敲。
薄唇微动,无声说了句「恭喜。」
我额角抽了下,转头就瞥见有丫鬟忙慌冲进殿来,跪倒在从砚桌前,语无伦次,不知说了什么。
从砚骤然起身,往殿外走去。
我杵着下巴,氤氲的酒气模糊了眼睛。
闭上眼,想起了上辈子没有参加的上元节宫宴。
被热议的人不是我,而是从砚的表妹。
迟迎迎。
我占有欲极强,因她爱慕从砚做了不少针对她的事。
甚至有人打着我的名义,算计她落水。
跳水救她的人,是户部侍郎之子陈毅之。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就此订下婚约,本以为是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七日之后,却传来迟迎迎自缢的消息。
她不知从哪里听闻陈毅之是我的人,故意设计她清白,为我铲除异己。
气急攻心之下,在大雪皑皑的冬夜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只有我心里清楚,我跟陈毅之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想来上辈子,正是从这时候起,我就走进了别人为我精心设计的局。
我虽跋扈,却从未害过人性命,现在又重活一遭,比任何人都懂得生命可贵。
更何况,这世间本就待女子苛刻。
尤其是……
失了清白的女子。
想到这,我闷下一口酒,招手让春喜近身,在耳边吩咐了几句。
她点头,悄然离席。
再抬眼,对上姜行深不可测的目光。
宫灯四起,觥筹交错。
我抬起酒杯,隔空回敬他。
几杯下肚,春喜去而复返,低声说事已办妥。
我点头,与皇兄告醉,往寝宫走去。
想来这时,寻人心切的从砚已经和假装路过荷花池的陈毅之遇到了。
春喜推开偏殿的门,迟迎迎已换好衣物,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她先是被人引出宴会,然后和丫鬟走散,正惊慌失措,就被人推进冰冷的池里。
千钧一发之际,被我派去的人救起,抄小道一路送进朝阳宫偏殿。
此刻看见我进来,她抿紧泛白的唇,声音颤抖,「是你害我!」
我嗤笑一声,「本宫若是想害你,还救你作甚?」
「谁知道!是不是你推我的……」许是自己都觉得说不通,她声音越来越弱。
若不是我让春喜找人拖住陈毅之,现在她都不知道在哪里哭了。
我懒得与她置喙,推门而出。
走出两步,又忍不住提醒道,「休整好就快点回去,莫让人起疑,名声是你的,要不要随你。」
说罢,留下几名宫人,便径直离开。
出了朝阳宫,姜行一身墨色立在墙角,几乎隐进夜里。
「殿下为何救她?」姜行开门见山,显然知晓我做了什么。
我两手一摊,「为了不让某些人如愿。」
姜行无声拉开嘴角,陡地冷笑:「殿下认为这是我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