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记忆以来。
继母就对我一直很溺爱,对妹妹却很严苛。
她会在我闯下大祸时,在父亲面前替我遮掩;
给妹妹请名师,教礼仪,学女红,学中馈。
她告诉我,我是安平县主,以后嫁的人家会是汴京城里最有权势的人家,不用学那些没用的东西。
但背地里却和妹妹说,“你要再努力些,这样你父亲才会高看你一眼,像你阿姐那般,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我幼时,也曾被汴京人戏称才女。
也没那么不堪吧?
我的整个幼年时期。
几乎都与女红,策论,兵书度过。
后来,阿娘带着还未出世的弟弟故去后就变了。
刚走进学堂,许多人识出我。
“她不是东望侯府的嫡女姜月影吗?有人还说她是才女呢。”
“小小年纪便能解出望月楼头彩的谜底,确实是位才女。”
我和新同窗简单打过招呼后。
走到姜月淮隔壁的位置坐下,小声对她说,“我许多都不会,你多指点指点我。”
我后面的一位姑娘搭话,“你们认识啊?”
我弯了弯眼睛,“我和阿淮是姊妹。”
“东望侯府不是只有你一位嫡女吗?难不成是从旁支过继……”
姜月淮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连忙打断那人的话,“姜月淮是我继母的女儿。”
阿娘故去一年后,父亲便续弦了阿娘的妹妹,我的姨母为自己的妻子,我的继母。
父亲说旁的人也不相熟,唯恐别人攀附了他的权势,还不如便宜了自家人。
他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姨母变成继母后,或许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不是亲上加亲了吗?
从小到大,在外人眼里,东望侯府只有一个嫡女,便是我。
继母会漫不经心地提起姜月淮行为举止当是世家闺秀典范。
会提起她的身份是我的嫡妹。
姜月淮是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而我在宗族长老乃至外人面前只是一个拥有有名无实县主名头,漂亮的废物。
没人喜欢我。
甚至会有旁支亲戚来我家府里替姜月淮打抱不平。
在父亲的寿宴上拉着继母的手,一副好姐妹的表情,“你对自己姐姐的孩子千般好,对自己的亲骨肉却万般苛待。
你可莫要偏心了。依我看,老了老了,也只有亲骨肉待你好。”
这时,继母会笑着打圆场,“两个女儿我都靠得住。”
姜月淮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可怜见的。
每日要学习读书,要学女红,只是为了能觅得好的良缘,未来好让夫家看得起。
不过,在夫子当堂斥责我的字不堪入目,而姜月淮的字清秀娟丽后。
她眼里的得意快藏不住了。
下学回到府中后,她把写的字帖往继母手里一递,“阿娘,夫子说我的字又进步了,还夸我的字清秀娟丽。”
继母接过字帖,笑容欣慰,“不错,你还需勤勉,不可怠慢,要戒骄戒躁。”
姜月淮撇了我一眼,“大姐这次也被夫子夸了,夸她行文浪荡不羁。”
继母诧异地抬眸看着我。
姜月淮将我下学后揉搓成纸团的字帖慢慢摊开,递给了继母,笑的很是得意,“不过,有些不堪入目罢。”
继母看到字帖上像狂草一样的字时,表情渐渐舒缓,“字写的不好也无碍,左右你阿姐都是县主,旁人说不得一句的。”
姜月淮脸上的笑意僵住,眼眶泛红,“若是女儿的字这样,阿娘你早就打我手板,让我跪在祠堂抄佛经了,您怎么如此偏爱阿姐啊……”
“闭嘴!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姜月淮眼里的泪水像珍珠一般掉落了下来,她未向继母行礼,直接离开了继母的院子,不顾下人探寻的眼神,直接奔回了自己的屋子。
继母长叹一口气,“你妹妹就是小孩心性,莫与她计较。”
“来人,传膳吧。”
用膳时,继母不断的往我碗里夹菜。
“阿影,你是安平县主,女红,读书这些完全不会也没有关系的。”
“要是学堂里待着无聊,母亲求你父亲,让你回老家游玩几日。”
继母对待我和姜月淮的态度当真不一样,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很是焦躁不安。
夜里,我睡不着,看见姜月淮的屋子也亮着灯。
光影折射在屋子上格外醒目。
有两人在屋子里秉烛夜谈。
门虚掩着,她们说话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阿娘,你太偏心了,凭什么对姜月影那般好?从来都不责罚她。”
“她不就是小的时候得过太后娘娘的赏吗?”
“她如今不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若你现在带我面见太后娘娘……”
“你当真以为我在偏心她吗?”继母打断她的话,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难不成你看不到你父亲,如今眼里都是你吗?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姜月怀抽泣道,“那她可以斗蛐蛐,可以不顾学业,可以什么都不学。为何我不可?”
“那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只会让你父亲厌恶。”继母冷笑了几声。
姜月淮不说话了。
继母拿着绣帕温柔地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淮儿,你记住,你才是娘亲的心头肉。
是我东望侯府最尊贵的嫡女。
来日,要是出了什么事,也是你那阿姐来顶替。
她那蠢货,给你提鞋都不配。”
姜月淮听见继母骂我蠢货,终于笑了。
“阿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您教的东西,我定是父亲心里眼里最爱的女儿。姜月影定会被我踩在脚下。”
继母点头,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此刻的我,僵着身子站在门外,密密麻麻的疼痛感蛰在心口。
府里的所有下人都以为,继母偏疼我。
阿娘故去后,新衣裳,新发饰,从上到下都是继母给我挑最好的。
我挑剩下的才会送去二妹妹房中。
我得到的总是最好的。
她会在我苦于专研书法,女红时,劝我,若不喜欢可以不学。
反正父亲也因为阿娘厌我,我就索性不学了。
我装作男子的模样混出府外斗蛐蛐,父亲得知后气我想要打我手板,或者跪祠堂。
她总是帮我遮掩。
我一直以为她是除了阿娘,待我最好之人。
原来,她是想把我养废。
把我养成脑袋空空,胸无点墨的蠢货。
可是她忘了,为何我能在幼年时便能被太后娘娘夸赞并得安平县主称号。
我,从来不是一个蠢货。
第二日,讲策论的夫子要求我们对而今需在宗族立太子之事论一论。
学堂上男女同坐,中间隔着一道屏障。
男子本就对朝堂之事很是敏感,他们纷纷说出自己的见解。
激烈之处,姜月淮也不免分说几句。
夫子点头之余,眼神也不忘落在我身上,他摸着胡子,“安平县主,众人都说了,唯独你还未开口呢。”
我沉吟片刻,“女儿家只要顾好小家,朝堂之事乃是男子该考虑的。”
屏障另一边有一名男子大笑,“说是如此,可现下是在学堂。
早就听闻安平县主有才女称号,我们倒也想见识一番啊。”
随意妄论朝政一事,若被有心人传到了圣上耳里,必然会惹得圣上不快的。
我计上心来,一字一句的说,“大丈夫应忠君爱国,立谁为太子,想必圣上早已有决断。吵的天翻地覆,不如踏踏实实为百姓做事,为圣上做事。”
此话一出,一室默然。
而后,便是那名男子恭维之话,“不亏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安平县主,才华斐然,见地不凡啊。”
就连夫子都夸我,虽是一介女子,却看透了事情的本质。
姜月淮本想看我出丑,这会儿却浑身僵硬,微眯着眼睛看向我,目光探究,“你怎么突然这般厉害。”
我弯了弯唇,“就随便看看,策论好像也不难。”
姜月淮冷哼一声,“策论又不是会说些好话恭维圣上就行的。”
回到府中,姜月淮便将今日所发生之事悉数告知了继母。
“你怎么突然想起看策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