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织女,但不是被王母娘娘救下的那一个。
她被我爹关起来,在破旧房子里日日接客。
我想放她走,却被我爹盯上。
「你的年纪也到了,你来代替你娘吧。」
1
娘亲被关在房里日日接客,我从四岁懂事起就知道。
她再次从破旧的房子里走出,见我呆呆愣愣站在原地,朝我招手。
「娘亲,疼吗?」
我走近扑到她的怀里,她的身上并不好闻,各种味道都有,可我不嫌弃,只贪恋这来之不易的拥抱。
她的泪水滴到我的脖颈,声音却透露着安慰:
「娘不疼,不疼。」
半晌,我离开怀抱,从怀中掏出已经有些嗖的馒头,揪下一块递到她嘴边。
她摇摇头,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吃了一口便再不张口。
今天是七月初七,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
凡人竟能与神仙有了纠葛,村中的人都去看热闹,而这天则是我和娘亲的欢愉,我可以和她在一起呆一晚上。
我娘也是织女,但她不够幸运。
另一个织女找到被偷走的彩衣,求王母娘娘做主勉强换得了短暂的安生,这才有了一年一度的鹊桥相见。
而我爹将娘的彩衣藏的格外深,谁也找不到。
没有彩衣,我娘就没办法回到天界,即使是王母娘娘再心善,人间的事情神仙也不能随意插手。
「娘,如果你的彩衣找到了,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里。」
此时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鹊儿们早已搭好了桥。
我看着空中的景象,不由得问出声。
「地上一年,天上一天。」
娘亲的声音很轻,我却明白她的意思。
所谓一年一次的乞巧节,天上的织女当真开心吗?
对于她来说,每天都要在鹊桥见到那个将她拉下尘埃的男人,她逃脱不了,也摆脱不了。
「可是……」
娘亲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只是抚摸着我的头。
我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清晨,我的头发被扯住,撕裂的疼痛让我惊醒。
「小杂种,别挡着老子做生意!」
2
我被重重甩在一旁,站在我面前的是我爹——方跃展。
他又带了生面孔来到家里。
我娘是仙女,所有人都想一亲芳泽。
方跃展娶了仙女后,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他心思活络,借用仙女的名头往家里揽客,美名其曰结交好友,实际上就是让我娘接客,自己好得银两。
方跃展扯着我娘头发将她扔入房中后,点头哈腰地向生面孔鞠躬,那人拿出银票递给他就走了进去。
方跃展将银票对着阳光看了半晌,看见我还在原地,拿出一文钱让我离开去买糖。
在他手伸过来的一瞬间,我咬住了他的手,鲜血很快涌出。
他惊叫一声,伸手扯我,但我死不松口,他便劈头盖脸往我脸上扇。
「别打她!」
我娘衣衫不整从屋里跑出来,又很快被屋里的男人拽了进去。
方跃展将我扔到地里,重重踹了几脚,又将我没有收下的一分钱扔到我身上。
「小杂种,我告诉你,要不是那女人没了你不能活早弄死你个丫头片子了,你要是再去找麻烦,我就弄死她!」
他丢下这句话,气冲冲走了。
我破旧的衣服因为刚才方跃展的撕扯又多了几个窟窿。
我挣扎着起身,却又被推倒。
「小杂种!爹是不是又给你钱了,把钱交出来。」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小胖墩,也是我的龙凤胎哥哥——方子恒。
我将砸在身上的一文钱握在手心,没理他。
方子恒看见我手里的动作,伸手就要跟我抢。
「你手里的是什么,拿出来!」
3
再次回到家已是深夜,我打开娘亲房间的门走进去。
她躺在床上,身上的衣衫已被撕破,青青紫紫的痕迹触目惊心。
今天的娘亲受的伤格外重。
她的神色恍惚,连我进来都没有察觉。
当我拿出帕子擦拭她的身体时,她才有了反应。
她坐起身,看见我脸颊红肿,衣服也被撕破,神色焦急道:
「跟谁打架了?」
「方子恒,不过我打赢了。」
我朝娘亲晃了晃手中的红糖,拈出一块放进她的嘴里。
「甜吗?」
「甜。」
她冲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晃了晃神。
娘亲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从前的娘亲,脸色阴郁,像个死人,根本就不搭理我,也不喜欢我。
直到我五岁那年,娘亲又一次接客后被我撞见,我死死咬住那个从娘房间里出来的同村男人不松口。
直到我的门牙都被敲碎,娘突然从床榻上起来将我夺过,抱着我不撒手,后来的她才逐渐开始理我。
「你出去吧,娘自己擦。」
我从娘的房中退了出来,突然听见墙角处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难道有贼人?」
我悄悄拿起放在一旁的铁锹,向墙角走去。
4
「这织女,恐怕活不了多久啊。」
正走着,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我心中一惊。
没有出声,我偷偷探出头。
只见方跃展和今天的那个生面孔面对面站着。
方跃展唯恐娘亲不能再给他赚钱,焦急道:
「张老爷,您说这可怎么整?」
那位张老爷却摸了摸胡须,老神在在。
「这第一呢,就是把当初的彩衣还给织女,她毕竟是神仙,现在没有了彩衣也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生个病自然是会死的。」
瞥见方跃展紧皱的眉头,张老爷眉头一挑:
「这第二种办法,就是一命换一命!只要是至亲换血,就可保织女平安啊。」
方跃展面露难色,连连摆手。
「张老爷,这首先第一种,织女的羽衣被我藏了起来,您也知道她得了羽衣我便再也制不住她,第二种我女儿,她现在才十二年纪还小……」
听到方跃展说到我年纪尚小时,我怔愣住。
「她再过几年也能接客,这一命换一命,属实是不划算。」
我很快冷了神色,无论是我还是我娘只不过是他敛财的物件罢了。
张老爷的眼珠子转得极快。
「那就第一种,我看今天织女还挺在乎那小丫头,何不用这小丫头制住她。」
二人很快达成了一致,我敛了眼底的神色,轻手轻脚将铁锹放回原位,回到自己房间。
娘,这次我一定要放你走。
5
第二天,方跃展鬼鬼祟祟出门,我偷偷跟上了他。
翻过好几座山,又越过好几条河。
当我再也走不动时,他才停下脚步。
他的面前是一座墓,墓碑上刻着织女的名字。
我躲在其他坟地的土堆后,百思不得其解,娘亲明明还没有死,怎么会被立了墓碑?
他将土刨开,足足挖了有半个时辰,一件色彩艳丽的彩衣才被挖了出来。
是彩衣!
是娘亲的彩衣!
我死死盯住方跃展手中的彩衣,他将彩衣藏的这么远,怪不得娘亲感应不到彩衣的位置。
也怪不得我翻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找到彩衣的下落。
我知晓现在不能轻举妄动,这次将娘亲治好后,他一定会再次把彩衣藏到这里,到时候我再来偷。
「方兄,别来无恙啊。」
一个矮小的男人向方跃展走近。
「牛郎,前两天鹊桥相会见到织女了?」
我眼睛睁大,眼前的这个矮小瘦弱的男人居然是牛郎!
「哼,我的织女逃跑,多亏我立下她的墓碑,有情有义引来万人歌颂,前几天七夕相会,她不情不愿但还是得见我。」
「而你唯恐你的织女逃跑,将彩衣放进我的地盘……」
牛郎点到即止,方跃展非常上道,将怀中的银票塞进牛郎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