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那张脸无人不爱，陛下宠极了贵妃。
即便因为贵妃那只雪白的猫，害死了边关无数的战士。
以及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我的未婚夫。
也没有一点责罚。
次年，我入宫成了贵妃宫里养猫的猫奴。
贵妃唤我把她的猫儿抱去。
我抚摸着怀里雪白柔软的毛皮，猫儿抬头看我，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我毫无表情的面容。
我顺从地在贵妃身边跪下，将手里的猫送上给贵妃抚摸。
贵妃的丹蔻指甲鲜红如血，抚摸过雪白的猫毛。
上官云的神色淡淡，多年养尊处优的脸上没什么喜色。
殿内的珠帘被人掀动，上官云看清来人后欣喜地起身，推开了身上的猫，扑进来人的怀里。
“陛下！”上官云娇笑着搂住赵怀意的腰，“臣妾等陛下许久了。”
“孤一下朝便过来了。”赵怀意搂住上官云的肩。
二人搂抱着走向寝殿，我默默地抱起落在地上的猫儿，退出殿外。
上官云和赵怀意一起长大，那时无人能想到不得宠的庶女和不得宠的皇子最终却掌握了这个国家最大的权力。
赵怀意很宠上官云。
他是不喜欢猫的，可上官云喜欢，他便纵容着上官云所有的喜爱。
寝殿里传来女人的声声娇嗔，和男人爽朗的笑。
殿外真冷，如今正是冬日，一到夜里冷得我抱紧了猫儿。
我站在殿门外，等着屋里的人有什么吩咐。
今夜的雪下的真大，叫我想起阿城的棺椁被送回顾府那日。
四年前的冬日，贵妃的猫丢了。
满宫的人急疯了，怕猫跑出宫去，贵妃日闭宫门，却也挡了所有入宫的法子。
那日边关急报，顾城千里借虎符，却因为一只猫被困宫门外。
猫找着了，边关却因为军情延误半日，死了两万人。
赵怀意自然是不会怪罪贵妃的，一道圣旨下去，顾城将军私自延误军情，赐凌迟。
阿城被送回顾府的那日，也是这样的大雪。
我跪倒在灵堂里，颤抖着掀开棺盖，看见我的未婚夫顾城躺在棺椁里，血肉模糊看不清样子。
顾家余下被判流放三千里，顾城父母年事已高，皆逝于流放途中。
我的父亲是顾城的教学先生，骤闻噩耗，急火攻心病倒，逝于第二年春日里。
我抱着猫儿的手紧了紧，猫儿抬头乖顺地叫了一声。
真是好冷啊。
陛下每日都和贵妃腻在一起。
众嫔妃起初是有所不满的，也有嫔妃仗着家世挑衅贵妃娘娘，可下场都不算好。
赵怀意对上官云的依恋几乎是病态的，无论是谁，只要对上官云不敬，削爵囚禁，贬为庶人，甚至于一条白绫。
而偏爱，总是让人会生出跋扈的底气的。
贵妃娘娘不算是个好相处的主子，贵妃宫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贵妃娘娘喜欢猫，却不大喜欢我。
应该说宫里凡是长得秀丽些的女人她都不喜欢。
贵妃决不允许陛下的目光落在别的女人身上。
“今夜陛下去了皇后那？”上官云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地下跪着的宫女颤抖着身子，我站在一旁抱着猫儿一言不发。
上官云冷哼了一声，那双凌厉危险的凤眼扫视殿内，红得滴血的嘴唇勾起了一丝轻笑，不顾繁重的宫装一脚踹在小宫女胸口。
小宫女吃痛，却不敢吭一声。
殿内好几个名贵盏子都被砸得粉碎，地上一片狼藉，却无人敢上前劝说一句。
贵妃看着殿内的一片死寂，嗤笑一声，走到我面前，抱走了我怀里的猫儿。
“琼华，你去把地上打扫干净了。”
2
我低声应了，就跪下捡起了碎片。
上官云喜欢叫我做这样的事，不为别的，其他宫女都是有体面的，我一个猫奴，是最没体面的那个。
地上的瓷器碎片很锋利，我小心翼翼的捡拾着。
门外传来陛下驾到的声音，我知道贵妃又一次赢了。
初一十五是陛下必须去皇后宫中的日子，只是无论陛下去与否，最终陛下都会来贵妃宫中。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地从殿中央挪开，那明黄色的衣角逐渐进入我的目光里，我眼疾手快地伸手把赵怀意面前快踩到的瓷片抓在手里。
可我抓的太紧，手心被划开了口子，鲜血滴落在地上，红得刺眼。
赵怀意顿了一下，停下了步伐，我能感觉到他低头审视我的目光。
只是他并未说什么，停顿片刻之后依旧笑着唤起云儿，将贵妃搂入怀中。
上官云得意笑着，走向内殿的时候却回头狠狠盯了我一眼，美人狠毒，有种别样的荒诞美感，嘴里吐出的字句却很冰冷。
“琼华，你去外头把雪扫了吧。”
赵怀意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回头。
我附身应下。
外头的雪没有停过，是以雪是扫不干净的。
贵妃是在惩罚我，罚赵怀意看我的那一眼。
我默默地扫着雪，手上的血沾着扫把，也冻成了冰，手几乎没了知觉。
天气越来越冷了。
我的手那日冻坏了，虽然包扎了，却半个月不见好转。
冬天围猎很少，外面送上猎到的一只母鹿，贵妃和陛下便要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烤鹿肉吃。
贵妃和陛下在众人簇拥下，裹着大氅，坐在亭中看宫人们烤鹿肉。
听闻近日边关情势并不好，今年又逢水灾，收成不多，江南都饿死了不少人。
我因手伤已多日没有带猫儿出门，今日亭中暖和，我把怀里猫儿放下地。
猫儿是最喜欢暖和的，一下地就窜到了火炉边上。
贵妃笑着看白猫雪白的毛皮，慵懒的爪子。
我手上的伤受了寒，愈发疼起来。
猫儿喜欢暖和，但却不知火的炙热，不过多久就要钻进火炉里。
贵妃娘娘惊呼一声，那猫儿的动作十分迅速，几乎没人能拦得住，已然半个身子蹿进火炉。
宫人们慌作一团。
直到我把猫儿从火里立刻捧出来。
我的手直接伸进了火炉，几乎一瞬间全是烧伤，猫儿却还好，只是燎了些白毛。
贵妃抱起猫儿，惊魂不定地安抚着。
我的手疼得打颤，我皱了皱眉。
赵怀意的眼中似乎有些笑意，盯着我的手看了许久。
“这样尽职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我附身叩首。
“琼华，奴婢名叫琼华。”
“琼华……”赵怀意轻笑，“这般好看的手，留疤了就不好了，去给她拿些金疮药来吧。”
一旁的宫人应声下去。
贵妃娘娘抚摸猫儿的手停了下来，一双凤眸仔细看着跪在地上的我。
许是安抚猫儿的手用力大了些，引得猫儿嘶了一声。
贵妃不喜欢我。
只是她这段时日没有空闲想到我。
朝堂上，许多大臣提醒陛下，国事为重，要多重视皇后娘娘。
赵怀意虽然心中不愿，但是还是要给大臣们面子，是以数日没有来贵妃宫中，日日宿在皇后宫里。
皇后是个温婉少言的女子，三朝元老的孙女，名副其实的名门贵女。
皇后从不主动争什么，她原也不需要争什么，身世上，贵妃娘娘永远是比不过皇后的。
陛下不喜欢皇后娘娘，也许也为了她的出生门第。
陛下没有尊贵的母妃，于是也总觉得皇后娘娘的淡然处之有些许嘲讽的意味。
贵妃终究是急了，我看出她的害怕，她怕陛下多日不见她，便淡了与她的情谊。
只是人急了，总是会犯错。
贵妃买通了陛下身边的小黄门，想要知道陛下的行踪，这事却被陛下发觉了。
3
这本是大忌，但听说陛下只是叹气，处死了小黄门，却未曾处罚贵妃。
我仔细养着伤。
贵妃近日在苦练舞技，也没了空闲逗猫。
我便把猫带去冷宫边的梧桐巷里，那边种着梧桐树，冬日里叶子全落完了，却正好给猫儿磨爪子。
我出神地抬头。
我不喜欢冬日，冬日总是没有生机的。
从前的顾府在京城北的簪缨巷，也是种满了梧桐树。
我及笄那年春日，及笄礼上我寻不到顾城，跑去簪缨巷里找顾城。
意气风发的少年坐在梧桐树上，把玩着梧桐叶，笑着看着我质问他为何不来我的及笄礼。
少年抓了抓衣袖，懒懒地开口说人太多。
我正是气头上，下一瞬却接住少年从树上扔下来的桃木簪。
“恭贺我们叶大小姐及笄。”
我看着手里刻得仔细的簪子，又气又笑。
“自己刻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