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昶牵着一脸娇羞的宁清容到我面前，郑重又坚定：“心月，我不能和你成亲。”
我惊呆了。
本来还纠结怎么退婚，这下全解决了。
我偷偷掐了把腰，抹了一把眼泪：“苏昶，你别后悔！”
不待他反应，我提着裙角扭头就跑。过于激动，一脑门撞上了拐角的歪脖子树上，惊起寒鸦一片。
到了聚仙楼，让小二报了招牌菜，“全部上一份！”
宁清容的娘是我爹的小青梅。
年轻时嫌贫爱富抛弃了我爹，当然又做出一副母命难为的委屈，反倒让我爹愧疚了许多年。
她嫁过人，被休过；进过青楼，被赶过，或许业绩太差吧。
这是听我娘说的。
我娘是大晋的长公主，不过她与陛下没有血缘关系。
全因她年轻时骁勇善战，一箭射死大楚主帅，又一箭重伤大楚六皇子，凭借此丰功伟绩，被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看中，认了女儿，赐名苏繁星。
据我那做辅国将军的爹说，就是娘的英姿让他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他拜的不止一朵石榴裙。
否则哪儿来的宁清容？
好好的名字，糟蹋了。
据说当年我爹跪了一天，我娘也没松口让他的小青梅进门。但我爹不忍小心肝遭逢大难后无处容身，一米八的大男人玩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我娘嫌丢人，结结实实揍了我爹一顿，又一箭射在偏院的歪脖子树上：“让狐狸精安分点！”
我娘从不教我琴棋书画，一来她没兴趣，二来我没兴趣。
她教我功夫。
她认为男人不可靠，琴棋书画也是没多大屁用的。
男人变心了，你去弹个琴、画个画助兴吗？
哪有打一顿出气！
也就因为她独特的教导方式，我成了京城纨绔界的翘楚，贵女界的奇葩。
而宁清容则是完美遗传了她娘矫揉造作的风尘气。
我是嗤之以鼻的，但偏偏就有不长眼的男人喜欢。
比如苏昶，大晋的三皇子，慧王殿下。
以前觉得他文质彬彬、气宇轩昂，自从他被宁清容给勾搭上了，我就觉得赐这个“慧”字给他做封号的陛下瞎了。
当然，平心而论，我也瞎。
我喜欢他那皮囊，喜欢得不要不要的，死活要嫁给他。然而，成婚第六日他就把宁清容迎进了王府做了侧妃。
狗血吧？
我当时把他狠狠揍了一顿，死个人还要过头七呢，他就那么按捺不住？
宁清容哭哭啼啼，苏昶更是厌恶我，但他不敢去找陛下告状，只能一年如一日去我的院子恶心我。
三年后，事情迎来了转机。
苏昶成了太子。
他不恶心我了。
他要杀我。
那丧良心的玩意儿过河拆桥，为了让他的狐狸精坐上太子妃之位，竟在我的饭菜里下毒。
如他所愿，我死了。
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了。
我以为死后能回到穿越前的世界，但阎王说我这一世过得太憋屈，他又退了我。
一刹那我懂了什么是人憎鬼厌。
我重生了。
我的秘密没人知晓，我却知道宁清容的秘密。
她是穿越的。
因为她推我下河时踩到了自己的裙角，在河里扑腾几下后沉了下去。再被捞上来时，拨开一头水草，喊了声“我靠！”
再之后，京城诗会上一鸣惊人，把九年义务教育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家伙，唐诗宋词，凡是语文卷上出现过的，她几乎都会背，美其名曰“妙手偶尔”。
我呸，不要脸！
但我爹认为给他长了脸，还说咱们宁家终于出了一个才女。
我娘嗤之以鼻，她对我说：“就你爹那目不识丁的大老粗，别说祖坟冒青烟了，就算是着火了都生不出才女，更何况还是和朱莹儿那人尽可夫的小贱人。宁清容若真是才女，只能说不是你爹的种！”
话忒刻薄了，但给了我哥灵感。
他派人去查了朱莹儿的底细。
查了仨月，最后不了了之。
“私生活太乱了，根本无从下手。”
只有我爹憨憨似的，一口一个“我的莹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我催眠。
“妹妹，即便殿下喜欢的是我，你也不用借酒消愁啊！”这娇娇柔柔的声音阴魂不散，打扰了我的雅兴。
“你来干什么？”我问宁清容。
“来安慰你。”
“收到了，滚吧。”
她以为我心内不忿，嫉妒她得到苏昶的欢心，眼角的笑意更浓了。
伸出她白皙柔软的手拍拍我的肩：“你放心，我知道你喜欢殿下，我会让他把你纳进王府......宁心月，痛，你快给我松手！”
宁清容漂亮的小脸扭曲了。
我把她的胳膊扭曲了。
“你信不信我告诉殿下！”她恶狠狠地威胁我。
“你爱告诉谁告诉谁，你还没做王妃，消停点。嫡庶有别，我是嫡女，你是小娘养的，我是你的主子，你是我的奴婢，我教训个嘴贱的奴婢天公地道！”
穿越的又怎么样，会吟诗作对又怎么样，能动手就别瞎比比。
此时此刻我明白了我娘的良苦用心。
宁清容的哀嚎实在聒噪，我松了手，朝小二道：“把这些菜给我打包送到辅国将军府！”
勤俭简约，不能浪费，很多人作妖就是由于吃得太饱了。
我猜宁清容会去找我爹告状，果不其然，打包的菜才刚铺开，他就来了。
怒气冲冲，身后跟着那悲痛欲绝的母女俩。
仿佛被暴风雨蹂躏过的小野花。
“心月，你欺负你姐姐？”
宁清容捂着胳膊哭得梨花带雨，边哭边轻扯我爹的衣袖：“算了爹爹，妹妹是主，我是奴，她教训我天公地道。”
我心想，你要真往心里去才好。
“混账，什么主仆？你们是姐妹！”
我还在想如何应对小绿茶，我娘不动声色将一个冒着油光的肘子夹到我碗里：“心月，食不言，寝不语。”
这是我娘说得最文绉绉的一句话。
我不言了，专心啃肘子。
我娘也不言。
她默默从墙上取了弓箭，又是一箭，稳稳插在院中一棵老梧桐上。
还带下了宁清容发上的一朵珠花。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猪肘子是，箭术也是。
宁清容不哭了，她娘也止住了眼泪。
我爹拂袖走了。
岁月静好，一切刚刚好，只是这肘子貌似太油了。
晚上，苏昶来了。不知怎地，我想到了那只肘子。
“参见殿下。”我礼数周全地给他行了个礼，余光瞄他，在憋着气。
气死你才好！
他想拽我，瞥见我娘深深的目光，气短了：“姑姑，侄儿有话与心月讲。”
我娘很不喜欢她这个便宜侄子，说他桃花眼，不安分，上辈子就劝我离他远点，可我色迷心窍、死不悔改。
“就在这儿讲吧。”
“这儿不方便......”
“那就别讲了。”
我很佩服我娘，就这样把肘子的屁话堵了回去。
但可能宁清容在他面前哭得厉害，他沉默许久，还是鼓足勇气：“姑姑，侄儿要娶清容！”
我娘下意识看向我，没哭没闹没要上吊，摸了摸我的额头，正常。
一秒转笑，那笑容发自内心：“阿昶，这是好事，明日宫宴你就求陛下赐婚吧。”
苏昶没想到她如此和颜悦色，感激涕零。
之后欲言又止。
“但我负了心月。”不管真情还是假意，苏昶眼中像是有些负疚，“心月，你要是不介意，你与清容就一起入府。”
我眉头一挑，真当自己是颗大头菜！
“不了，我好歹是个郡主，不至于与旁的女子共侍一夫。”
我的反应让我娘大喜过望，她女儿什么时候这么硬气了？
就该这么硬气！
她激动地搓着我的脸表达她的欣慰，只是这舞刀弄枪的手上很多茧子，刮得我生疼。
“你......不愿意？”苏昶怀疑听错了，缠了他那么久，就这么放弃了？
“当然不愿意。”
“可你不嫁的话本王怎么娶清容？”狗男人的心思藏不住了。
我明白了，朱莹儿只是个外室，只不过我娘慈悲让她住在内室，陛下是决计不会让她的女儿进王府的，更别说正妃了，难怪他急！
我没理他，他望向我娘。
我娘只是深深地望了眼院中的那棵老梧桐。
轻启朱唇：“人，要知足。”
我看见苏昶的身形僵了一下，带着不甘心走了，去了偏院。
一盏茶后，一个黑影从我的墙头翻下。
动作潇洒，只是崴了脚。
好狼狈！
是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