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间月同是沦落风尘，但她看不起我。
只因为她卖艺不卖身，是个清倌。
而我，和她相反，
靠出卖自己，在这世道偷生。
我刚送走床上的客人，就看见林间月站在角落，看我的眼神鄙夷又愤怒。
「林莺，你在这里倒是如鱼得水！」
我轻轻一笑，平静地看着她。
她对我阴阳怪气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就习惯了。
「又不是人人都能做你林间月。若人人像你，这烟花巷还开不开了？」
「你……没骨气！」
林间月见不得我嬉皮笑脸、自甘堕落的样子，一甩衣袖，回房去了，巨大的摔门声似乎都透着怒气。
我见怪不怪，轻笑出声，还能耍耍嘴皮子，这日子过得也不算太差。
「怎么，间月还是恼你？」
白羡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我身后问我。
「要是她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这档子事，你还哪里需要来我这消磨光阴呢？」
白羡游心悦林间月，林间月却最厌恶白羡游这等嫖客。
得不到林间月这个清冷美人，白羡游便把目光调转到我身上。
我是个很好的替代品，有林间月七成相似的美貌，却不似明月孤高。
白羡游一把捉住我的腰，抱着我进了房间。
我被白羡游压在门上，目光灼灼地盯着。
「就算她现在改变心意，也得靠后站了，你现在才是我的第一选择。」
「讨厌。」
我知道白羡游是哄我的，不过，他肯虚情假意哄我高兴，我自然也能陪着他逢场作戏。
世人眼里我是卑贱的妓子，除了迎合客人，哪里能真的耍上小性子呢？
来这里的人，是为了千金一掷，寻欢作乐。
若要咄咄逼人，问爱不爱我这种蠢话，他们家中的夫人自然乐意效劳，何苦来这里体验呢？
醉玉坊里，仅有林间月是独一份儿。
她可以坐在高高的楼阁之上，弹着自己中意的曲调，睥睨众生。
如娘说：「你们两姐妹真是配合好默契！一个高高天上月；一个娇俏林间鸟；一个供众人仰望，高不可攀；一个身段柔软，红尘翻滚。这一个个客人都被你们姐妹俩弄得心痒难耐，流连忘返！」
但是这样的伎俩糊弄不了多久。
风尘女子，有心人想要拉你共沉沦，还要挑日子吗？
白羡游就曾把手伸向了林间月。
他是江城有权有势的纨绔子弟，大多数人惹不得，自然如娘也惹不起。
就算如娘想留着这棵摇钱树，但白羡游财大气粗，权势滔天，哪里容得了我们犟。
可林间月扬言誓死不从。
如娘为了奉承白羡游，便在林间月的茶水里下了令其昏睡的药。
当白羡游终于发泄完，心满意足地喟叹出声：「小妖精，平日里瞧着高不可攀，没想到，床上这么会勾人！」
在这种地方，要想日子好过些，如何能不学着取悦男人呢？
但是林间月不会，是我替了她。
此刻她正躺在床底下，我猜她应该是醒了。
我和白羡游的污言秽语，她应该都听见了。
不知道她是会从床底下爬出来，义正词严地指责我们无耻，还是当一只鸵鸟，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我偷龙转凤的操作，没有得到她的感激，反而受到她的辱骂：「你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完全无药可救！是个男人你就得贴上去，发浪、发骚吗？」
我不怒反笑：「你是怪我抢了你的客人吗？你若是想，白公子应该乐意再来一次。」
「你……你厚颜无耻！」
我嗤笑一声，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我厚颜无耻？那你醒了为什么不从床底爬出来呢？」
她看不起我自甘堕落，我也看不起她得了便宜还不卖乖，当了缩头乌龟反倒指责上帮了她的人。
林间月又一次被我气得躲在房内摔东西。
唉，日子无趣得很，只能靠着和林间月拌嘴打发时间。
我没能瞒过白羡游。
一转身，我就看见了白羡游，正一脸愠怒地盯着我。
「怎么，就这么上赶着想让爷宠你吗？」
白羡游拉着我进了屋，手上动作开始不规矩起来。
他也许根本没想着生气，甚至为我争着伺候他的举动而沾沾自喜。
毕竟，我与林间月可是有七分相像。
而我在床上的身段，他也深有体会。
就这样我攀上了白羡游，日子也好过了些。
终于我不用再去接其他的客人，只用一心伺候好他就行。
不过，白羡游倒不是真的迷恋上我了，他不过是拿我做林间月的替代品。
他打算慢慢来，他要的是林间月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他一个公子哥儿，有的是时间。
可是，林间月的时间不多了，在这里待得越久，越危险。
本来白羡游兴许是能带她脱离苦海的主，可是她瞧不上。
她浑然不觉青楼暗处那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都在妄图将她从高阁一把扯落，跌入脏污的泥塘。
不过既然她嫌弃这根能救命的枝条，不打算要，那我就毫不犹豫抓住它。
就算白羡游不是良人，也没关系，至少现在能让我好过一些。
思及此处，我在白羡游身下更加卖劲了。
白羡游很是受用，最后心满意足地把我圈进他怀里。
很温暖，我的心底居然生出一丝依赖。
「林莺，你若不出身风尘该多好！」
我原也不是生来就在这种地方的。
三年前，我和林间月还是父母疼爱的千金小姐。
却遭人牵连，害得父母惨死，我和林间月也因此流离失所。
结果遇人不淑，被恶人拐进了这醉玉坊，就再也出不去了。
不管多久，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害我们家破人亡的人，这个仇一定要报。
谁知还没等我找到他，他自己送上门了。
苏长清站在醉玉坊的门口，玉树临风，瞬间便被女人们围住。
但他并不看她们，只四下环顾这里。
然后他对上了我的视线。
「林莺。」只消一眼，他就准确无误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他撇开身边的女人，直奔着二楼走廊上的我而来。
他在我跟前站定，又叫我的名字：「林莺。」
我看不懂他的情绪，似乎想笑，但又忧伤。
是想笑我现在身陷青楼，还是忧伤我还好好活着？
我知道他不是为我而来。
「林莺，月儿呢？」
他抓住我的肩膀，焦急地问。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抓着我的肩膀越发用力，「对不起！」
我现在看不懂他，过去也不曾读懂过。
「林莺，等我一年，我一定上门提亲，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娶你过门。」
那时苏长清是如此许诺我。
来年春，他果真来了，还给足了排面，热热闹闹的。
我很高兴，林间月也很高兴，我以为她是为我高兴。
苏长清来了半晌，阿娘便来寻我们了。
她抓着林间月的手，问：「月儿，你可愿嫁于苏家小子，苏长清？如今他可出息了，大大小小快十来间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红红火火……」
我无法相信耳朵听到的，阿娘为什么问林间月愿不愿嫁苏长清？
他明明是上门求娶我的呀！
我还未开口问，就见林间月羞红了脸，低头不语，但肯定地点了头。
我顾不得礼义廉耻，一股脑儿往前厅冲去。
我要当面向苏长清问清楚，他不是来商议我和他的亲事吗？
林间月，又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跟我说：「对不起，林莺。」
现在，我们因为他，流落青楼，他来找林间月却对我说「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怎么够呢？
他先背弃和我的誓言，求娶他人，又把灾祸带来林家，害死爹娘和林家上下数十条人命，现在害得我和林间月颠沛流离，沦落风尘……
这一句对不起，不够！
「林莺。」
白羡游去而复返，他的眼神在我和苏长清之间来回看了一眼，然后宣示主权似的把我搂在了怀里。
「去找其他姑娘，她专属于我。」
此言一出，苏长清突然像疯了似的扑向白羡游。
不过白羡游可不是一个随便随便的人能得罪得起的主，醉玉坊的小厮拦住制止了他。
看着苏长清挨打，我依偎在白羡游身边，叫小厮把他拖出去。
却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冲了过来。
白羡游挨了两拳后，终于反应过来，全力反击。
一时间，醉玉坊更是喧闹，苏长清和白羡游打得不可开交。
白羡游现在是我的希望，我开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