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皇帝费尽心思得到的江山,
此刻被我玩转在手掌心。
他心爱的女人和他最宠爱的皇子,
生死不过是在我的一念间。
我那些生不如死的经历,
我要统统还回去!
他死死地攥着我的袖摆,断断续续的声音近在耳畔,“你……你……”
他说不出来话,拉着我袖摆的手也渐渐无力。
我注视着这个的男人,缠绵病榻已经让他丧失帝王该有的气度了。
我笑了起来,轻柔地说:“陛下,不要着急,御医说您会好起来的。”
我伸手端起旁边案台上的药盏,“来,喝了药就好了。”
他死死地看着我,唇抿得紧紧的。我弯腰把褐色的药汁送到他唇边,恍若未闻地撬开他的牙关把药灌进去,他的神色渐渐地绝望。我柔声安慰他,“这是您每日都喝的药啊。就好了,陛下。”
一碗药渐渐地见了底,我端着手里的瓷碗注视着他,他的眼神渐渐涣散,抽搐地挣扎了两下,终于无声无息了。
他死了。
捏在手里的瓷碗触手冰凉一片,我怔然片刻,放下手里的碗,理了理裙裾,走到旁边,拿起准备好的诏书,推开殿门,淡淡地说:“陛下驾崩了。”静止了片刻,有痛哭声顺着风声传过来。
颜真在这些哭泣声中抬起头来看我,我把诏书递给身边的李总管,然后回望过去,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渐渐攒出了些许笑意来。
李总管读诏书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过来,“……传位二殿下谢尧……皇后顾氏可垂帘听政……颜相国并江侍郎二人辅佐朝政……大殿下谢氮及其生母傅氏赐地集……”
李总管的话音刚落,傅采薇从旁边闯进来,声嘶力竭,“不……陛下他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的……”有侍卫从她身后拉着她,她鬓发皆散,狠狠瞪着我,“一定是你动了手脚对不对?”
我笑了起来,“皇贵妃,即使是伤心过度,话也是不能乱说的。”侍卫很快过来把她拉了下去。
她嘶喊的声音渐渐远去,我拉过尧儿,他的神色懵懂。颜真眼神柔和地看着我们,然后俯身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带头给这些面面相觑的大臣们带来了指示,我只需要拉着尧儿面带微笑地接受他们的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想到了谢恒,他费尽心思得到的江山,此刻被我玩转在手掌心。他心爱的女人和他最宠爱的皇子,生死不过是在我的一念间。我那些生不如死的经历,我要统统还回去。
傅采薇在尧儿登基的前一日来找我,因为陛下的丧礼,我已经两日未曾合眼,她闯进来的时候,我正支着腮小憩。
我还没有动怒,她却以磅礴的怒意来质问我,“顾长歌,是你在遗诏上动了手!”她冷冷地笑起来,“你怀的那个尧儿不知道是谁的野种,陛下怎么可能……”
“啪……”
她捂着脸颊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望向我,“你竟然打我?”
“啪……”我又甩一巴掌过去,她的脸颊很快浮起指印。她蠕动着嘴唇,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哀家打你了吗?”
……
我看着殿里的侍从,淡淡地问:“你们看见哀家打傅贵妃了吗?”
“没有。”宫人一致地摇头,“奴婢们并没有看见。”
我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沉声问:“难道除了哀家之外,你们都瞎了吗?傅贵妃脸上的指印是她自己打上去的吗?”
宫人唯唯诺诺,我欺身上去,“哀家是打你了,你要如何?”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像是不认识我一样,面如死灰。
很快有宫人过来押着她离开,我望着她的背影,缓缓微笑,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了。
颜真没有让我失望,在尧儿登基的那一日,他亲自带来了傅采薇和谢氮的死讯给我。
“……回封的马车受惊,傅采薇她们连人带车坠入山崖,尸骨无存。”他从身后环住我的腰,语气喃喃,“傅采薇死了,你高不高兴?长歌?”
我向后靠在他的怀里,妆台上的铜镜里映出我们相拥的姿态。我可以看见自己冷然的表情,红色的唇一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我自然很高兴。”
他收紧手臂,“明日那些大臣们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怕是要闹翻了天。”
“随他们去。”我抚上他扣在我腰间的手,“有你在,他们也闹不出什么来。”顿了顿,我问他,“尧儿登基了,你开不开心?”
他低笑出声,下巴抵着我的发顶,笑得温情脉脉,狭长的眸子像是能透出水来,喟叹道:“我自然很开心。”
这样的场景让我恍惚了一下,我没有再说话。
傅采薇和谢氮的死亡给朝中带来了极大震撼,谏书如潮水般向我涌来,我并不惧怕这样的苛责,因为颜真会为我挡去所有的责难。况且,没有人会为了已经死去的人来得罪我。他们知道,他们应该怎样做,才能保全他们的家族长盛不衰。
这件事搁置了几天后,如我意料的那样沉浸下去。
尘埃落定,午后绿鸢细致地给我梳着头,梳着梳着手却微微顿了顿。
我向她伸出手,“拿来。”她犹豫了一下,把一根白发放到我手心。我细细地看了片刻,转头望向窗外,窗外的风光正好,一枝梨花探到窗前,我注视着含苞待放的梨花,轻轻喟叹一声。
我想起了自己的豆蔻年华,那时的我最大的梦想,不过是嫁一个琴瑟和鸣的郎君而已。
可后来我才明白,自己想要的,得自己去争取来才行。我要是不狠,如今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个人,恐怕就是我了。
晋和三十年,我爹做主把我嫁给谢恒。
这件事被我娘拦住了,“老爷,长歌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谢恒是二殿下,中宫和大殿下能让他活下去吗?中宫的为人你不知道?宫里死在她手上的宫女妃嫔还少吗?长歌嫁给二殿下,那就是她的眼中钉。你不心疼她,我却不能不为长歌的未来打算。”
我爹偏过了头,过了片刻才开口,语气无奈,“陛下恐大限将至,托我照顾二殿下,我不得不从啊!”
我娘怔然片刻,默然落泪,“世间这么多女子,为什么偏偏是长歌?!”
我那时心性未定,闻言并不觉得有什么,我甚至还偷偷地去瞧了瞧谢恒。
我趴在墙头上往他府里张望,在院子里一棵开得正好的梨树下面,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衣坐在下面,丰神俊朗。我丢了一颗石子过去,喊:“谢恒……”
他在纷飞的花瓣中迷茫地往这边望过来,一张脸生得很好看,湿漉漉的眸子像初生的小兽,干净澄澈而又透明,对我微微一笑。
我对他那张脸很是满意,所以我指着自己大声地对他说:“我叫顾长歌,是你以后的妻子,你要记得我。”
他不明所以地蹙起了眉,茫然地点了点头。
因为陛下病重,临去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谢桓的婚事,所以六月底的时候,我便嫁给了他。
陛下带病亲自主的婚,低头行礼的时候,透过盖底可以望见红色绣鞋上的鸳鸯,一针一缕都是我亲自绣上去的。那时候,满满溢在我心中的,是对未来的期待。
我想,谢恒他虽然贵为皇子,但中宫把持朝政,他肯定受了不少的苦,所以我要对他很好很好,让他不会再受任何的苦楚。
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待他好,从新婚那夜他掀开我的盖头后,喃喃地念出了我的名字开始。
新婚后他曾经送过我一盒胭脂,红色的锦缎盒面,上面绣着两只戏水的鸳鸯,饶是我脸皮再厚,也不禁轻轻地红了红,为了掩饰这种羞意,所以佯装嗔怪地问:“你送我胭脂干什么?”
他从我身后搂过来,下颚抵在我的发顶上,我和他一起看着倒映在铜镜里相依相偎的人影。他的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心微蹙,可漆黑的双眸里盈盈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
他的视线看着镜中的我,“赠卿胭脂扣,予我长相思。”他喟叹一声,“好不好呢,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