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最近很奇怪。
乡下的奶说最近要常住家里。
她还提了一麻袋冒着腥气的不知名玩意儿。
而自从我奶来了后。
我妈脸上疙瘩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
她的眼睛泛着绿光。
「儿子,我很快就会有儿子了。」
二胎政策开放了,我以为我很快会多个弟弟。
毕竟我奶特想抱个孙子。
但凭心而论,我奶其实对我不差。
她只是想让我爸有个后,但从未亏待过我。
小的时候,我和爸妈回乡下过年。
堂哥们都不想跟我玩,他们说我是扫把星。
就是因为要了我,所以我妈才不能生儿子。
那时候,计划生育抓的严,我爸是公职人员,要是再生,他会丢掉工作。
堂哥们把泥巴往我干净的新衣服身上扔,大人们热热闹闹的在里说话,他们在就外面揪我辫子,对我扮鬼脸围绕着我说我是扫把星。
堂哥们不加掩饰的恶意逼的我嗷嗷大哭。
我奶就是这个时候冲出来的。
她像脚踏祥云的奥特曼,在我眼中发着光。
棍子在她手上舞的虎虎生风,堂哥们被他打的屁滚尿流。
我奶怜爱的抱着我。
「咱们囡囡才不是扫把星,囡囡是奶奶的心肝大宝贝。」
她虽爱我,可这并不影响她想让我妈再生个儿子。
高中放月假,我在家里看见了乡下的奶。
她背了一大麻袋的东西。
我没放在心上。
她经常背一些地里的农作物送到家里。
可当我靠近麻袋时,我鼻孔里涌入的不是玉米棒的甜味儿,也不是红薯带着泥土的清香,而是一股,冒着腥气的刺鼻味。
乡下那片鱼塘被大伯承包了?
我奶这是背了一麻袋的鱼来?
我正想凑近仔细看看时,我奶惊叫将我拉离那麻袋。
「我的乖囡囡哦,那里脏,你别挨着那里,读书读累了吧,奶给你熬了鸡汤。」
这一点好奇心很快被我奶打断,我不再关注那未知的东西,转而屁颠屁颠跟我奶去厨房盛鸡汤来。
晚上,我爸回家,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二胎开放,我却迟迟没有弟弟的原因。
因为我妈受孕困难。
我爸早就带了我妈去医院,医生说她需要调理。
奶奶却说医院都是骗钱的。
「珍儿屁股大,一看就好生养,而且当初怀囡囡的时候,多顺利,一看就是那医生想骗钱。」
他们聊天的时候,我忍不住插嘴。
「奶,现在医疗发达,早就不是以前乡下只知道抹草木灰的那些庸医了。」
我奶嘴里还在嘟囔,她不以为然,仍觉得那些人都是江湖骗子。
但第二天爸爸还是带妈妈去了市里最好的医院,去了一个很有名望的老中医那。
他们提回来大包小包的中药,屋子里逐渐充满了苦味。
「菩萨保佑我张家早日抱上孙子。」
奶奶正对着菩萨拜个不停,看到中药后眼睛一亮。
她虽不相信,但心里仍抱着一丝希望。
她三步并作二步,夺过爸爸手中的药,跑去厨房煎药去了。
药很苦,妈妈皱起了眉。
但她一口气全喝了下去,一滴未剩。
我妈其实很怕苦,她从来不吃苦瓜,还老是骗我说她不怕苦。
可我知道,她怕,没有人会想吃苦。
我赶紧将兜里的糖递了过去,看见她将糖塞进嘴里,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她欣慰的摸摸我的头。
药煎了一副又一副,可妈妈的肚子就是不见动静,妈妈和奶奶肉眼可见的急躁起来。
「妈,你别太焦虑了,心情也会影响受孕的。」
我看着妈妈明明每天进补却日渐消瘦的脸,鼻子一酸。
她勉强笑了笑,整个人凹陷在椅子里,只有小小的一点。
我心里有点难过,以往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会去与隔壁县交界处的集市玩,爸爸最喜欢这个集市谢奶奶擀的饺子皮,每年妈妈都会特意带我去买上两斤。
我把脸埋进妈妈怀里,心里向上天祈祷,让我的妈妈快点怀孕吧。
最好是个男孩,我心里默念。
我是家里的独女,自私的我也想完全占有爸妈的爱。
可我更心疼妈妈。
我奶疼我,是因为我是我爸唯一的孩子。
而我爸,是他最有出息的儿子,是她在乡下挺起脊梁的骄傲。
奶奶是一个苦命人,在小姑刚出生不久时,丈夫不幸逝世了,那时大伯10岁,爸爸4岁。
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还是个逃难来的外地人。
受的苦可想而知。
好在村长是个有文化的好人,在村长的有意维护下,奶奶保住了差点被抢夺的的田地,在艰苦的岁月里含辛茹苦的养大了孩子。
爸爸逐渐展露出惊人的学习天赋,老师说他是天生的学习料子,奖状一张又一张的用米糊在墙上。
我奶穷,她供不起我爸,姥爷一家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们看中了父亲的潜力。
我爸曾和我说过,我妈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经常走三十里的路,去我爸读高中的地方给他送自己卖的菜钱。
我虽没经历过情爱,可也向往爸妈这样的感情。
在爸爸最苦最难的时候,是妈妈用她瘦弱的身躯为爸爸拼出了一片天,他们之间早已不再是单纯的爱人,更是互相扶持的亲人。
虽然我妈一家可以说是我爸的贵人。
可我妈刚开始却遭受了不少非议。
因为她没有给我爸家生下儿子。
那个时候,生儿子就是顶大的事,你再有本事,没有儿子就是绝了后。
我奶觉得脸上无光,连带着对我妈也下起脸子来。
我长大后才好了一点。
我在那个落后的乡下也经常受到村民们不加掩饰的凝视,像看猴一样。
「这就是让爱国绝了后的那丫头啊。」
「长的确实比村里的好看一点,但总归是要嫁出去的,真不知道为了个丫头片子不生儿子有什么用。」
「要我说,要是是我,知道是个女孩我就去打掉,一个女人哪能不生儿子。」
她们没有文化,她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个落后的村子里。
她们不知道女人最大的价值其实不是生育。
可她们愚昧的思想还是强烈冲击了我的内心。
我不明白,村里和县里,相距不过百公里。
可人和人的思想,怎么就差的那么大。
我真的很想转变她们的思想。
这两天屋子的味怪怪的,我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若有若无的腥味,在屋子里乱转。
妈妈正在喝药,我凑近她的药闻了闻,感觉她喝的药味道和以前不一样。
「妈,你换药了吗?」我疑惑。
妈妈有一瞬间的惊慌,她飞快的把药喝进肚子里,抹了抹嘴强装镇定道:「没有啊。」
我越发狐疑,但又说不出哪奇怪。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屋子里的腥味愈发浓烈。
像死了半个月的鱼,令人作呕。
我想起了奶刚来时提的那一麻袋的东西,难道是鱼没处理好发臭了?
「奶,你提的那一麻袋东西呢?我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是不是你带的鱼发臭了啊,这屋子里老是腥腥的。」
我奶神情有点不自然。
「那一袋鱼我拿去给你妈送人情去了,你们年轻人啊,鼻子格外灵些,可能是刚下大雨泥土的腥气吧。」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想不出我也就没想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一天开始,我妈脸上开始长疙瘩,那种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充满黄色脓水的疙瘩。
我急坏了,这一看就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可无论我怎么说,我妈都不肯跟我去医院,我奶在旁边帮腔。
「囡囡,你年轻你不知道,有些体质差的人喝多了中药就是这样。」
真的是这样吗?我总感觉我奶和我妈在密谋着什么。
待我爸晚上回来,他看见了妈妈脸上的大疙瘩,我奶还是拿出那一套说辞。
我爸沉默不语,犀利的眼睛看着我奶。
「你没给珍儿吃什么乡下带来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吧。」
付费截断
我奶还没说什么,我妈就特大声的说。
「怎么会!」
她察觉到自己声音太大,放柔声音。
「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我和我爸半信半疑,但都不再提这事,只说一定要带我妈去医院瞅瞅。
半夜,我尿急,急哄哄的准备冲进厕所,余光却在厨房看见了人影。
我心悬到了嗓子眼。
我一动不动,正巧一束月光落在那人影的脸上,照亮了她黑中泛白的头发和沟壑的脸。
我心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