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隔壁村的刀疤脸刘三来了趟家里。
彼时我正静静坐在饭桌上,一盆刘三「孝敬」我爸妈的黄焖狗肉端了上来。
爸妈笑着哄我,夹了一筷子肉递到我嘴边:「她妹啊,你姐夫送来的,这狗肉老补了。」
可爸妈不知道,我才是姐姐。
(1)
上一世,我怀着八个月身孕被刘三家暴致死。
正是我那偏心双胞胎妹妹的父母,为了妹妹出国留学的钱,把我卖给了刘三当小媳妇。
到死,他们都没来看过我一眼。
可我重生了。
重生到了我妈跟我要钱的前一个晚上。
「赔钱货,就五万块钱,你多努力努力,你妹妹不就能去美国了?」
电话那头,我妈正咄咄逼人,要我拿出五万块钱支持我妹留学。
前世,我在流水线踩缝纫机,每个月累死累活也才五千块钱,四千五都打给了家里补贴家用。
却不知,爸妈已经将我背地里卖给了隔壁村的刘三。
刘三是劳改犯,脸上有道刀疤,阴着脸很是瘆人。
他打死了我,还杀了院子里的狗做黄焖狗肉孝敬他的「岳丈」。
我彼时是一缕鬼魂,站在家里桌子旁,看着爸妈和我妹抱着碗大快朵颐,吃得好不开心。
而刘三的眼珠子滴溜溜在妹妹身上转,哈喇子往碗里流。
「她妹啊,」他朝我妹谄媚一笑:「你姐不听话的时候被我教训,哭起来呜呜的,跟狗叫似的,我看这狗跟你姐一样不顺眼,一气之下做了这盆狗肉,你尝尝好吃不?」
我妹被饭噎了一口,转而又笑了:「姐夫,我姐她本来就是条狗。」
他们不知道。
妹妹艺考的五万块,要了我一条人命!
......
「你妹妹必须留学!明珠长得漂亮,将来肯定是要钓金龟婿的。」
「我和你爸还要留着钱养老,你在大城市打工,就五万块钱,你努力努力……」
越来越多记忆从大脑深处翻涌出来。
鬼魂视角的我,看见了太多。
有刘三拿着菜刀一刀一刀砍在狗身上,鲜血四溅的样子,也有他打我时浑圆胳膊上肥肉扇动的样子。
最后是他把我摁在水缸里,水花四溅,我和我妹方明珠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浮了起来。
我扶着缝纫机站起来,活动四肢,终于喜极而泣。
我确认自己重生了。
「妈,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
「女儿?」
电话那头,我妈冷冷嘲讽。
「是女儿就带五万块钱回家啊?」
以前,我只知道她偏心,自私,若非重生一世,我断不知她还丧尽天良。
见我迟迟没有回话,我妈小心翼翼地询问。
「这个寒假回家吗?」
她的话语里瞬间又充满了柔情,和方才张牙舞爪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那一双伥鬼父母,还有吸血鬼妹妹,上辈子吸干了我的血,剥了我的皮,还食了我的肉。
「我回来妈,要吃您包的饺子。」
「钱的事先凑两万可以吧?」
我甜甜地说道,缝纫机镜子上映出的笑脸却如同淬了毒。
这一次,我要让他们全下地狱。
(2)
当年高中毕业的我,考上了一本大学。
可爸妈却找人算命,说我读书会破坏家里财运,于是打定了主意,让方明珠代替我去上。
等我好不容易撬开窗跑出家门,方明珠已经赶上高铁去大学报道了。
我妈手里的棍子狠狠打在我背上,打得我皮开肉绽。
「赔钱货,在肚子里你就占你妹的营养!」
「占了明珠的,就要还回去,你懂不懂?」
那一年,十八岁的我提着包,背离了家。
走的那天,家里做了一顿饺子,他们一家三口温馨地围在饭桌上,而我像条狗被驱赶出了家门。
五万?怎么可能。
以我的能力,只能凑到两万。
寒假回家,我包里揣着两万块钱,特意没拉上拉链,露出了毛爷爷红彤彤的一角。
我妈见状赶紧端上饺子,冲我盈盈笑着:「蔷蔷回来了啊,在大城市还好吧!」
好?我过着五百一月的生活,在寸土寸金的一线,连饭都吃不饱,好在哪里呢?
是啊,可是方明珠想看四千块钱的演唱会撒撒娇就去了,想买个千把块钱的包刷我的卡就行了,现在她要留学,去美国,还要来吸我的血。
我夹起饺子送到嘴边,抬头看了看三人。
我妈媚笑着,我爸一脸不耐烦,方明珠则是在默默欣赏着我妈送的红手套。
鲜艳的红手套,像是一种炫耀。
我妈笑道:「多吃点,孩子。」
我皱了皱眉头,把饺子一吐。
饺子里,竟然爬出了条虫子。
我想起刘三打完我后留下的饭菜。
是从猪圈里随便舀来的一勺,沾着粪便和臭虫。
那些虫子蠕动着,恶心至极。
可我还是这样吃了四天,只为了能在他的魔爪里活下去。
「妈,这怎么吃啊。」
我忍不住作呕,放下筷子,悻悻道。
见我露出软弱,我爸和我妹坐在一旁早就等不耐烦了。
我妹叮叮当当拿勺子敲着碗,越敲越激烈。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妈挑眉垂眼,撇着嘴角道。
「妈,那你们吃吧。」
我环视了三人一眼,我爸黑着脸,我妹歪着嘴角开始不爽,而我妈的脸绿了一半。
放在从前,软弱胆小的方蔷可从不敢忤逆一句。
「方蔷,你爱吃不吃!」
方明珠跳起来,一把打翻了桌上的饺子。
我稳坐在凳子上,诚恳地向她点点头。
「妈,妹妹说得对,早知道您做得这么难吃,我也不必白跑一趟了。」
「你!」我爸一拍桌子作势要打我,我阴着脸的妈赶紧拦下了他。
「蔷蔷,你那包里妈妈数了,怎么只有一万块钱呀。我们不是说好,给明珠留学用,先带两万块回家的吗……」
我擦擦嘴,站起身来,假装关心问:「少了吗?」
我亲自点过后,大叫起来:「妈!怎么少了一万啊,是不是你们拿的,嗯?」
我拉了一把方明珠:「明珠,是不是你拿的?我好好放在这里,你怎么?」
方明珠哪里受过这种莫名其妙的诬陷,她怒目而视,狠狠推开了我。
我一屁股下去,正好被推倒在冰箱旁的鸡蛋筐上,坐碎了一排鸡蛋。
我爸一向省吃俭用到抠门,顿时惨叫出声:「别他妈坐我的蛋!」
「方蔷,你凭什么污蔑我?」
「污蔑?」我眨眼掉下一滴眼泪,露出小狗摇尾乞怜似的可怜表情:「明珠啊,阿姐推你进沼泽那件事,难道不是污蔑吗?」
方明珠的眼神躲闪,我掏出一张B超单,摆在了我爸妈面前。
(3)
当年,方明珠早恋,跟父母大吵后离家出走,无意中被我发现了这张B超单。
她假装闹自杀,拉着我的手哭求:「蔷蔷,你一定要在爸妈面前替我保守秘密啊,这说出去,我的一辈子可就毁了!」
她哭得可怜,我犯了心疼,于是帮她偷偷藏起了B超单,还跑到镇上水果店当搬手,每天打十二个小时工,攒够了打胎钱带她去省城做手术。
从省城回来的那天,她闹起公主脾气,非要吃水果店里的榴莲。
我没钱买,她便一气之下跑到了沼泽地。
养尊处优的她从小就是到镇里玩,即使生活在农村也从没下过地,在山里生存经验为零,所以误陷进了沼泽。
我知道,方明珠打小就当我是家里的出气包,也少不了平日里对我的算计和捉弄。
可就算她卑劣,我也从未想过要她去死。
我打着手电,满山遍野地找她,终于在下陷的沼泽中找到她的书包。
她拼了命挣扎,人生第一次喊了我一声「姐姐。」
为了这声姐姐,我找来枝条,一点一点把她从泥泞里往上拉。
拉断了木枝就再寻一根粗的,循环往复,我的手被粗糙的树皮磨得鲜血淋漓,可我没有放弃,终于,把她从沼泽地拖了上来。
回到家后,方明珠为了打破跟爸妈之间的僵局,竟然哇得一声大哭,说我将她推进了沼泽。
我举起鲜血淋漓微微颤抖的手给爸妈看,正要反驳,被我爸狠狠抽了一巴掌。
他向来不喜欢我,他认定我是个灾煞。
「你妹妹会害你?你不害我们就差不多了!」
我冷眼望去,我妈抱紧了小白兔似嗷嗷恸哭的我妹,而我爸挡在她们身前,同仇敌忾,居高临下地制裁着我。
我张了张嘴,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