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救我身患白血病的哥哥。
我妈不惜和他前夫借种生下了我。
配型成功后。
我便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人。
像个透明人一样穿梭在几个家庭,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
直到哥哥旧病复发需要换肾,他们才再一次想起了我。
十八岁生日那天。
我家餐桌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个写着我名字的蛋糕。
四寸大小,除了人名外唯一的装饰是一根竹签粗细的蜡烛。
我刚进门,我妈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我落座。
继父叼着烟将蜡烛点燃,催促道:「行了,快坐下许个愿吧。」
我不明所以的被摆了个双手合十的姿势。
还没闭眼,面前的蜡烛就已经被我妈一口吹熄。
「恭喜婷婷十八岁生日快乐!」
蜡烛熄灭,我妈拉着继父一起生硬的拍了拍手。
我看着蜡烛熄灭后升起的青烟,冷冷开口:「说吧,这次又想要我做什么?」
我是我妈为了救我白血病的哥哥向前夫借种生下的孩子。
从小到大,我妈对我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次都是想从我身上搜刮血肉,去供养她时不时便会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儿子。
这次,想来也不会例外。
果不其然,在我直白的问出那句话后,我妈僵在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婷婷啊,你知道的,你哥哥他上个星期又住院了……」
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我妈无比详细的向我阐述了我哥当下的病情。
可我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我茫然的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角,眼前忽然浮现出我这十八年的人生。
从我记事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是个多余的人。
我妈忙着在医院和单位两头奔波。
我爸新娶了老婆,又生了一个儿子,继母压根容不下我。
我哥是继父带大的,他爱我妈,所以把他视为亲生。
但是他恨我。
在我贡献出脐带血后他就迫不及待的想掐死我。
因为只要我活一天,他就是街坊邻居眼中的活王八。
童年时,我辗转生活在以外婆家为主的几个亲戚家里。
像个没人想要的破皮球,更像个烫手的烂山芋。
只有哥哥住院时他们才会想起我。
带我吃一顿平时吃不到的洋快餐,给我买一到两件新衣服。
然后把我带到医院,用老长的针头刺进我的血管,用锋利的手术刀划开我的皮肉。
在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后,我就又变成了人人嫌弃的破皮球,烂山芋。
在我看来我妈对我哥病情的叙述,更像是对我的宣判。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是为了救哥哥才出生的孩子。
与其拐弯抹角的告诉我哥哥正在经历什么。
倒不如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她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所以妈明天就去帮你办理休学,你哥的换肾手术不能再拖了。」
我妈的话音落了。
像是审判席上法官重重落下的法槌。
她宣判了。
她想要我的一颗肾脏。
饶是经历了这么多次,在听到这两个字后我的心仍然不由自主的颤了又颤。
肾脏,是人体中最重要的器官之一。
它和血液不同,是不能再生的人体组织。
失去肾脏的我将不再完整。
一颗肾脏,极有可能会断送我的一生。
「妈,您是说要我给哥哥捐肾么?」我红着眼圈,颤声问道。
「怎么?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么?」我妈似乎没有看出我的眼泪,语气里满满的理所应当。
「妈,我还有两个星期就要高考了,如果我现在就休学……」
我妈没有给我把话说完的机会,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恶毒的女儿?你哥哥都快死了,你脑子里竟然还想着你的高考?」
「妈,那您知道如果我失去了一颗肾脏,将来会怎么样么?」
我顶着迅速肿起的侧脸,不甘心的继续追问?
「人有两颗肾,捐一颗你又不会死,矫情什么?」我妈语气愈冷,仿佛对面的我是个无理取闹的叛逆少女。
「我是不会死,可是有了我这颗肾哥哥真的会好起来么?」
“啪”的一声,我妈又朝我狠狠甩了一记巴掌。
两记巴掌叠加,我左耳有一瞬间失聪,口腔里一片腥甜。
「该死的贱丫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
我咽下口中的腥甜,沉默的闭了闭眼,缓缓开口道:「不愿意。」
「方婷婷你!」
似乎是被我气急,我妈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好了,就知道这白眼狼永远养不熟的。」继父抽完了最后一口香烟,温柔的拍了拍我妈的肩膀。
「放心吧,我有办法让她同意的。」
说完,他慢悠悠的起身解下了腰间宽厚的皮带。
继父的皮带。
一直是我童年时期挥之不去的噩梦。
从小到大,只要我做出任何他认为是忤逆的事情,他就会对着我抽出这条皮带。
不抽到我遍体鳞伤,磕头求饶他绝对不会停手。
比如没有按时为他端上早饭的时候。
比如没有在第一时间把他的皮鞋放回鞋架的时候。
比如在他叫我野种我没有答应的时候。
我妈和继父是彼此的初恋。
因为某些原因导致分手,又在我妈离婚后再续前缘。
继父一直对哥哥视如己出。
如果不是因为哥哥突然患病,他和妈妈一定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一家四口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
他没有办法怨恨从小带大的孩子,也不忍心责怪深爱的女人,所以他只能恨我。
也许是出于一辈子没有给我继父生下孩子的愧疚,我妈让我随了继父的姓氏。
也一直默许继父对我的暴力。
有时我身上的伤痕被外人发现,她还会帮着继父一起遮掩。
以维护继父这个大学教授在外人面前的高大形象。
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个慈爱又大度的继父。
而我却是个离经叛道,让他无比寒心的养女。
没有人知道,在我月经初潮的那个晚上。
他曾经用这条皮带把我逼到墙角,让我替我妈给他生个孩子。
我摇头不肯。
他便扒光了我的衣服,让我嘴里叼着卫生巾,站在浴室的莲蓬头下淋冷水。
任由鲜血不断在我的双腿之间涌流,直到我崩溃的跪在地上向他磕头。
承诺我成年之后一定会替我妈给他生下一个儿子。
在我成人的这个晚上。
继父的那条皮带,到底还是因为抽我抽得太狠而彻底断裂。
他扔了皮带,温声开口,语气里充满了学者的斯文:「明天,愿意跟你妈妈去医院了么?」
我被打得瘫软在地,抬眉看着我妈。
用几乎绝望的口吻问道:「妈,如果下次哥哥需要一颗心脏呢?」
「如果我死了,你们还会再生下一个孩子供养哥哥么?」
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
继父卷起袖子,将桌上的蛋糕狠狠碾碎在了我的脸上。
「回答我,你愿意明天和你妈妈一起去医院么?」
心脏收缩着剧痛,我平静又机械的点了点头。
「我能先去洗个澡么?」
此时此刻,粘腻的奶油糊了我满脸,我什么都看不清了,满嘴都是廉价的糖精味。
我想,这应该是蛋糕店里最便宜的那款吧。
看啊。
哪怕是想要换走我维持生命的东西,成本也必须压缩到最低再低。
「去吧,洗完了澡早点睡,明天和妈妈一起去医院。」
见到我点头后,我妈一如既往的无视了我满身的伤痕,欣慰的靠在了继父怀中。
浴室里。
热水浇在我伤痕遍布的背上,血痂混合着打破的油皮一齐被冲洗下来,在我的脚边汇聚。
像极了十三岁那年,那些止不住的污血在我身下氤氲回荡,形成让人恐惧的漩涡。
身为子女,对生身父母总是抱着一片赤诚。
今天之前,我也曾在无数寒心和失望中燃起希望。
我期待我的母亲是爱我的,也期待着她有一天能放下执念。
但今天之后,希望幻灭,心如死灰。
我的妈妈,从来没有拿我当做子女。
我只是他们为哥哥准备的移动器官库。
为了哥哥随时牺牲,就是我生来的使命。
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空无一人。
我妈和继父已经回房睡了,留下的只有凌乱的餐桌和满地的奶油。
我拖着一身剧痛,沉默的收拾着客厅里的狼藉。
我习惯了。
这十八年来。
无论我住在哪个家庭里,都要主动承担所有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