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我弟只考了350分。
我熬夜绞尽脑汁给他挑了几所口碑不错的职业学院。
他却瞒着我偷偷报了所中外联办的贵族大学。
通知书下来,全家都劝我供我弟上大学。
我奶说:「你可是在大城市打工的,几十万的学费攒攒不就出来了?」
我呵呵一笑。
这个ATM机再当下去就不礼貌了。
我弟的通知书下来了。
上边的名字是某某某中外合资大专。
我爹和我奶都很高兴,他们说我弟出息了,考的大学都这么高大上。
只有我看着官网上19万的学费,感觉大脑一片眩晕。
19万,这对于一个年收入不到十万的家庭来说,不亚于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抱着搜集好的资料找到我弟,打算和他好好谈谈。
刚一推开房门,我就听到了一阵疯狂敲击键盘的噼啪声。
「杀啊!快杀!」
我弟涨红着脸疯狂的谩骂着屏幕上的角色。
我强忍着刺耳的噪音,耐心的同他商量:「乘风,这个学今年就不上了。我们复读一年好不好?」
拍打键盘的声音短暂的停滞了片刻。
王乘风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到了我的脸上,忽的癫狂的一把将身前的键盘摔倒了地上。
「你什么意思?!不想让我读书是吧?!」
键盘摔落的声音惊醒了我爸和我奶。
两人急急匆匆的赶来,待看到屋内一片混乱的场景。
我奶赶忙颤颤巍巍的冲上去哄她的孙子,而紧随其后的我爸则是扬手狠狠的就给了我一耳光。
「妈的,个赔钱货想让老子的儿子辍学?!」
我的耳朵被扇的嗡嗡作响,觉得眼前的场景太过荒谬。
「我弟报考的学校是一所中外合办的双语贵族学校,一年学费19万。」
我咽下了口中的血沫,努力的向他们解释。
「我的意思是,这个学费实在是太高了。如果弟弟实在想学的话,我们不如复读......」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弟忽的哇的一声哭开了。
「不行!我就要上这个学校!这个学校中外合办,大二还可以出国!你们要是不让我上这个学的话,我就死给你们看!!!」
他在那儿闹得要死要活。
我奶本来还被19万的数字唬了一下,可是一听到她的宝贝孙子要去死,这下整个人魂都丢了。
「哎哟哟,我的乖孙儿,这咋能不让你去上学?!」
我奶心疼的在房间里打转:「不就是19万吗?你姐以前可是在大城市工作的,咋能出不起这个钱?」
「是啊!你姐有大能耐!养她这么大,拿点钱供你弟读书怎么了?!」我爸也在一旁粗声粗气的帮腔。
眼看着全家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脸上被巴掌扇过的地方还火辣辣的刺痛着,我心底有些发寒。
这真的是我最亲爱的家人吗?这么多年我为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原来在他们看起来只是理所应当的吗?
我沉默的看着面前荒诞的一切,忽然不想再忍下去了。
「王乘风。」
众目睽睽之下,我抽出笔筒里的小刀递给他。
「死吧,姐姐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王乘风在屋外哭的鬼哭狼嚎。
其间不乏夹杂着我奶的咒骂声和我爸恶狠狠踹门的碰撞声。
我静静地在房间里等待了半个小时,直等到我弟的哭声渐止都没有听到救护车到来的声音。
果然,我弟根本就不想去死。
他在我家作威作福的当了这么多年土皇帝,哪里舍得去死?
我低头看向我摊开的手掌。
那双手蜡黄粗糙,指尖上还带着一层因常年劳作留下的厚重老茧。
自从我妈因难产去世后,全家的重担就都落到了我的身上。
平日里我不光要买菜做饭,浆洗衣物。
甚至弟弟的学业问题也要我一手操持,一旦下滑我便会被我奶痛骂一番。
可饶是如此,家里的好东西从来都不会有我的那一份。
每每看着我奶疼惜的给我弟买各种珍奇古怪的小玩意的时候,我的心里偶尔也会升起阵阵的委屈。
那时我总会告诉自己,弟弟年纪小,让让他也是应该的。等我大学毕业了,我一定好好的补偿自己。
但我没想到,我压根就没有机会上学。
「一个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早点结婚嫁人才是正事!」
「这是什么破学校?一年学费还要4000?算了吧,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出去赚点钱补贴家用,我看你二姨家女儿那个工厂就不错......」
我跪在地上求了我奶三天三夜。
最终却还是被我爸无情的关进了那个狭小的杂物间里。
等我出来的时候,报道时间早就过了。
可是......凭什么啊?明明我也是我爸的孩子啊!
十九万的学费他们都愿意给王乘风出,为什么在我身上连四千块都不愿意花呢?
难道我的人生,就只能浪费在这样的家庭里吗?
我仰头擦了擦红肿的眼角,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俯下身捡起滑落在床缝中的手机。
轻轻滑动屏幕,我的目光定在了联系人里的一个蓝色天空头像上。
头像的主人是我兼职时认识的学长陆文舟。他和我一个学校,只不过比我高上一届。彼时我们两志趣相投,互相之间也有一些朦胧的好感。
高考结束后他向我表白,可我碍于复杂的家庭条件拒绝了他。这事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
我在名片界面上迟疑了很久,终于狠下心点开了聊天框:
「文舟哥,你家的铺子还在吗?」
那边的消息回复的很快,似乎一直就在等待着我的这条消息。
「盼盼?真的是你吗?」
对面的聊天框响起了正在输入的字眼。
「我家的铺子还在,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去把钥匙送给你。」
他没有问我前因后果,只是轻描淡写的问我什么时候需要。
一个尚且陌生的人都能如此待我,为何我的家人对我却无半点怜惜?
「明天可以吗?」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颤着手在聊天框里打字:「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早上我们在老石桥头见。」
我等了片刻,直到看到对面发来一个承诺般的「好」字,心头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王乘风的鼾声在隔壁轰隆作响。
我小心翼翼的拽着行李箱推开了大门,看着屋外乍亮的天光,心底泛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原来,放弃过往竟会如此轻松。
我和陆文舟顺利的见了面。
他还是老样子,剑眉星目高大帅气。时光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反而为他增添了几丝男人的成熟稳重。
在他面前,我不由得升起了几分自卑。
可他就像没发现一样,细心的为我介绍着店铺的情况。
那是一间五十平米左右的早点铺子,因为层高5米,前任租客将上下分割开来,做了个简单的生活区。虽然这样以来整个店铺变得低矮狭小,但是好歹有个地方可以睡觉了。
我对这个铺子很满意,当场就和陆文舟签下了租房协议。
拿到钥匙后我心情大好,和陆文舟挥手道别后就预备重新整理一下店铺。
刚收拾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
「死丫头!大早上的跑哪儿去了?饭也不做家里也不收拾,你要死啊你!」
我奶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咆哮。
「对啊,我要死了。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我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冷笑一声,继续进行手上的工作。
我奶快要气疯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妈去的早,你做姐姐的多担待一下怎么了?」
「您也知道我只是他的姐姐啊?」我的脸冷了下来,一字一句的告诉她:「王乘风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我作为姐姐这十八年已经仁至义尽了。从今天起,您就当她姐已经死了。有任何问题建议去找他活着的爸爸和奶奶。」
在我奶的一片鬼哭狼嚎中,我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后来的几天,我奶和我爸威逼利诱的轮番给我打电话。
我走后,他们终于发现没了我生活根本转不动。
可是那又怎样?现在的我一心只想多赚点钱去见识见识祖国的大好河山。
我把手机卡给注销了,世界终于没有了漫天飞舞的骚扰电话。
我开始把全部的心思投入到我盘下来的这个小小摊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