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得了一种病。同类的肉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变成了无上珍馐美味。
严厉教导我不要丢失做人底线的父母,在我面前因为吃人过量,爆炸了。
我被当作高等食材圈禁饲养,定期被割肉。
不惜一切代价,我要把吃我的人挫骨扬灰。
我踏着早读铃走进教室,进门的一瞬间,原本乱成一锅粥的教室安静了,所有同学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的手被汗水浸湿,深吸一口气稳住略带颤抖的呼吸,走向位子坐下。余光中同桌仰着脸凑近我,表情沉醉地吸着我周围的空气。
我理解他的行为,在他眼中,我早已不是他的同桌,而是一道可以大快朵颐的美食。
某天我醒来后,发现所有人类得了一种病。
同类的肉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变成了无上珍馐美味。
默认一般,社会隐藏的秩序被改变了。
婴幼儿失踪率在最开始大大上升,之后又飞速下降,据尝过的老饕说,十五岁之后的人才开始好吃。
医院变成热闹的地方。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宛如生猪的人类挤满了每一个角落,一手攥钱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眼神呆滞犹如失去痛觉。
深夜的街道无人敢流窜停留。无所事事流浪的人都消失了,阴暗潮湿的角落是捕猎的最佳地点,警局里失踪人口的案件越积越多,新闻主持人却咧着嘴播报着:又是海清河晏,五谷丰登的一年。
人肉这道佳肴只出现在餐厅的隐藏菜单,人类们共同保守着这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我咽了咽口水,看了眼教室里众人垂涎三尺面带陶醉的恶心样子,垂眼拿出书准备早读。
爸妈说得对,不能变成被食欲掌控的怪物。
同桌几乎要趴到我的肩上了,略带腥气的呼吸扑在我的耳畔,我仿佛是被猛兽标记的猎物。我后背汗毛倒竖,他昨天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我们还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为何今天这么不加掩饰?
他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你还没吃过吧。”
我用书本隔开他的脸,用力把他按到桌子上,恐惧使我的手微微颤抖。他脸上的肉被挤在桌子上变了形,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我。
“没吃过的人散发的气味,更加纯粹和浓郁。这里的所有人中,就你闻上去——”
“最好吃啊……”
我的手被他的口水沾湿,连忙抽手抹到他的衣服上缩回座位里。
恰好一个陌生的老师走进来,她扶了扶眼镜说道:“孟老师他……出了点事,以后这节课我来带。”
同桌又控制不住地凑近我,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出了点事?我还是吃多了炸了吧。”
没错,同类而食是种病,一旦进食人肉超过一定的量,就会像不断膨胀的气球,炸成一簇血花。
但是人肉的成瘾性已经超越毒品,只要身边有同类,那扑鼻的香气就源源不断地牵动着食欲,让人无暇顾及同类而食的后果。
吃的越多,瘾越大。
放学的路上,身边结伴而行的同学讨论着要去哪一家餐厅,我孤零零一人低着头快步路过他们,还能感觉到他们在背后窥视我的目光。
“切,就她清高,说什么同类相食残忍,我看说不定人私底下吃了不知道多少呢,装什么装。”
“我看不一定,她身上的味道这么纯,还真不一定吃过。妈呀我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这味儿可比我前两天吃的香多了。”
“就为了显得自己道德多么高尚呗。她那是没吃过,吃过就知道,端上桌了不过就是道菜。再说了,都是那些人自愿提供肉的,他们也没少赚啊。”
我加快了脚步,余光看向地上的影子,那些人不自觉地凑成一堆跟在我的身后,隐约还能听见鼻翼煽动和吸口水的声音。
突然,“崩”一声巨响,我的耳朵被爆炸声震到失聪,剧烈的恐惧感一瞬间掌控了我的身体,让我肌肉僵硬动弹不得。
听觉是最先恢复的,在一阵尖锐的耳鸣中,我逐渐透过眼前滴落的红色液体,看到一众人上前哄抢散落一地的肉块。
温热的液体流过我的嘴角,我能闻到扑鼻的芬芳,大脑告诉我会这比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还要美味,唾液腺受到刺激分泌大量液体,几乎要流出我的口腔,我控制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滴嘴角的液体。
“呕——”
我趴到路边吐了出来。
入口的一刻,香气立即充盈了整个口腔,味蕾仿佛被激活一样,但当我意识到我控制不住地渴求更多的时候,我的胃部同一时间抽搐起来。呕吐物从我口中倾泻而出,却掩盖不过人血在我口中停留片刻的甘美。
太可怕了。
我害怕地浑身颤抖,一手捂着还在抽搐的胃,一手擦干嘴角的残留物,跌跌撞撞地路过一地哄抢的人,向家里跑去。
回家,和爸妈待在一起,我就安全了。
我一路跑到家门口,看到房门是开着的,是出差的爸妈回来了。
我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入,看到他们正在往冰箱里塞东西。
妈妈听到门口的声音,抬头望向我,接着迅速地将冰箱合上,笑着朝我说:“回来啦,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还受困于抽搐的胃部,只虚弱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走入了自己的房间,但是不管如何,刚刚激烈跳动的心脏在见到父母的一刻,总算是平复了下来。
我趴在床上,家给我了无尽的安全感,让我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我感受到有人在抚摸我的脸。应该是妈妈吧,只有她如此温柔。
当我醒来时,最后一丝阳光坠于高楼之下,只有天边火烧一般的晚霞预示着明天的好天气。屋内光线昏暗,我摸索着准备下床,却摸到枕边半干的痕迹。回想起睡梦中温柔的抚摸,我鼻尖发酸,垂下眼睛。
不知道这是泪水还是口水。
我感到一阵悲伤。想必在父母的眼中,我也是诱人的食物吧,就像现在的我隔着门都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的源源不断的香气。
我现在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没变成受食欲操纵的食人怪物,全靠父母的耳提面命。
我循着香味出了房门,屋内一片昏暗,只有厨房亮着灯,隐约传来啃食东西的声音。
香味逐渐清晰,我开始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种味道与平时我闻到的香味不同,更像是经过炙烤,加入调料后烹饪好的食物,这种香味的攻击力比活人强大百倍,我立即控制不住口水溢出口腔。
飞快地擦掉口水,我的心逐渐下沉,这个时间在家里传出这种气味,只可能是一个原因……
置身黑暗中循着光的方向,我尽量放轻脚步躲到了厨房门的后面,从门轴的缝隙中看过去,果然见爸妈正不顾形象一人拿着一条胳膊大快朵颐,他们的表情癫狂,双眼突出似要掉到眼眶之外,嘴里的还没咽下去就伸手抓起另一块肉往嘴里塞。桌上还放着一块不知道哪个部位的肉,在胡椒和孜然的衬托下泛着油光。
我惊恐地贴着墙,浑身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为防止自己尖叫出声,我只能紧紧咬住自己的胳膊,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我不明白,他们明明三令五申让我守住底线,怎么他们自己却臣服于欲望。一想到我的父母竟是吃人肉的怪物,我就感到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自己进入了野兽的巢穴。
也许是还在相信着亲情的力量,我抑制住逃跑的举动,缓缓走进厨房。
父母感知到我,慌张地停下往嘴里塞肉的动作,眼神里满是谎言被戳穿的无措和绝望,但他们仍旧无法控制般大肆咀嚼吞咽已经入口的美食,于是就形成了惊悚的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分裂的效果。
眼泪像失控一样,我抽泣着喊:“你们为什么……”话音未落,一股猛烈的冲击力将我撞出厨房。
我趴在地上,觉得自己掉入了真空,空气和声音都消失了,天地颠倒不知身在何处,仿佛魂魄离体了一般,眼前金光乱冒。
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我的意识回归,双臂颤抖着撑起了身子。
血,到处都是血和残肢,喷射到雪白的墙上,仿佛一副傲雪梅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