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总能感觉出宿舍多了一个人。
但宿舍很小。
我转了一圈,除了四张床铺,和一个狭窄逼人的阳台,明明什么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晚上。
我深夜醒来时,余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床旁边的玻璃挡板。
看见没有完全被拉上的蓝色窗帘后,有一张惨白的脸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叫宋清骁,是S大医学院今年的新生。
我以省第一的优异成绩进入这所闻名学府时,我没想到会发生以下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我来自医生世家,爷爷和爸爸都是国内顶尖的医学泰斗。
自打我出生以来,他们就给我制订了严苛的学习计划,每天凌晨睡觉对我来说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好在我稍微继承了一点他们的基因,也有惊无险的经过了高考。
成绩出来那一天,不苟言笑的爸爸第一次夸了我,沉毅寡言的爷爷也送了我一只昂贵钢笔。
填志愿的事我并没有参与,因为我知道爷爷和爸爸早就替我做好了打算。
但我知道,我去的只会是S大的医学部。
2.
九月中旬,S大开学了。
那时盛夏刚过,空气中尚且还存在一些燥热的气息。
但随着航班的起飞,那些烦人的蝉鸣也消失了踪迹。
我向下望时,只看到连绵的群山和辽阔的疆土。
这里和我隽秀精致的故乡不同,它有着独特的豪迈与崎岖。
我独自拿着沉重的行李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我家在南方,但S大在北方。
刚开始我害怕会不会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但显然是我多心了,暖气的存在真是我作为一个南方人之前从来不曾体会到的快乐。
我们这个年纪,总是和同龄人有着数不清的话题,尤其是对我们这些第一次离开父母身边去上学的人来说,参与话题有时候并不只是感兴趣,而是不想那么孤单。
我很快就和我的舍友熟悉了起来。
我们住在五楼,和我住在一个寝室的,有能歌善舞的小曲,霸道帅气的小薄,还有寡言少语的小徐。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上床下桌。
不知道是不是北方的标配,宿舍里没有独立的卫浴,要上厕所只能出门右转,在那里会有一个公用厕所。
不仅如此,我们也只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小到转个身就能撞到墙。
但毕竟住宿费很便宜,我们也没有计较那么多。
3.
有一天晚上,宿舍早早熄灯了。
但对我们这些对学校满怀新奇的人来说,这个时候睡觉还有些早。
我正打算再摸黑看一会剧,这时候我听见小曲压低声音对我们说:“你们有没有听过我们学校的鬼故事啊。”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毕竟十个高校九个都有秘闻。
而且不是学生抑郁跳楼,就是学校是建在坟场上的,再不济就是校园霸凌,有恃无恐。
但这些都是出于活人之口,而活着的人最会骗人,我对这些向来都是不怎么相信的。
但唯独今天,我有些难以抑制的好奇,或许因为我现在就身处这个学校里。
小薄很感兴趣,她放下手机,支起手撑起身来,稀奇道:“什么鬼故事?”
小曲故作神秘地看了缩在被子里的小徐一眼,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道:“你们可别不信,这是一个学姐和我说的。”
这时候天色已经一片漆黑,外面还在下着大雨,幽冷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层层叠叠的乌云覆盖,但小曲的声音却显得格外清晰。
我放下手机,慢慢地听小曲讲鬼故事。
“你们知道解剖学馆吧,就是咱们之前去上课的那一座楼,平日里看起来就旧旧的,和其他教学楼一点都不一样,外面的什么草啊花啊的也没人去修剪,平时路上也没什么人从那里走,看着就让人心悸。”
她讲到这,停了停。
“学期期末的时候,解剖不是要考试了嘛。但人体结构那么多重点,一节课显然是记不住的,但作为一个医学生,上课自然要从早上到晚,白天肯定没有时间去解剖楼复习功课。”
“所以,解剖楼在晚上是对学生开放的。”
小曲的情绪渲染的很好,小徐有些害怕,小声喃喃道:“可是晚上也不会有人敢去啊。”
小曲笑了笑。
“小徐,那是你胆小。你想想,比起挂科来说,大晚上去学习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去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而且又不是只有一个人。”
小曲笑话完小徐,又慢条斯理道。
“那天晚上,是一个小组一块去的,一个小组有十几个人,听学姐说,那天挺黑的,还格外冷,和今天天气差不多。”
小徐听着缩了缩。
“虽然解剖馆需要学生保持安静,但去的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且还是一群,自然没有带怕的。就算心里犯嘀咕,面上也不能显啊。谁愿意被别人看笑话呢?”
“每间解剖室都有六个解剖台,解剖台打开后,摇下就能看见被福尔马林泡过的尸体了。”
“除了尸体,还有离散的骨头,器官,肌肉,动脉静脉什么的。虽然上课的时候都看过,但大晚上心里还是有一些发毛。”
“按照惯例,他们先鞠躬致意,就开始对照着不同的组织器官回忆重点了。因为样本分散,一个实验台最多只围了两三个人,那个学姐就单独看了一个解剖台。”
“解剖台与解剖台之间靠得很近,几乎是一伸手就能碰到同学的地步,学姐就也没有很害怕。她看的正好是一具完整的尸身,肌肉血管也没有被平时上课破坏的很严重,基本上对照着书本都能找出相应的组织,她看的正认真,但看到尺骨和桡骨的时候,突然发现那具尸体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因为这些尸体作为教学样本已经持续很多年了,虽然每次下课前解剖教授都会安排学生仔细洒一遍福尔马林,但有些学生草草了事,所以尸体有些干瘪了。”
“学姐很生气,她觉得一定是有学生调皮,把纸条塞到那具大体老师手里的,但这怎么能开玩笑呢,再不知轻重,也应该尊重这些为医学事业献身的人。”
小徐被小曲突然升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把被子裹得更紧了,小薄也认真的看着小徐,眼里少有地留露出几分慎重的神色。
我听得心跳得快了些,张嘴问小曲“然后呢?”
小曲猛地回过头看我,我被她吓得后缩一下,手机险些掉到床下。
她睁大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娇美的脸庞在黑暗下显得格外狰狞。
“那张纸条被那只手攥得很紧,就好像不是别人放进去的,而是那具尸体自己本来就攥着的。但这怎么可能呢,且不说这具尸体被作为标本已经这么久了,她决定不可能是第一个发现的人,而且要是一开始就有那张纸条,处理尸体的人应该第一个就能看到。学姐废了好些功夫才把那张纸条从那只手里拿出来,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用血写的。”
小曲安静了下来,现在整个宿舍只能听见哗啦啦的大雨声。
大概是见她许久不说话,小徐弱弱的声音从被子里面传来。
“什么字啊。”
小曲幽幽地说。
“还我命来!”
昨晚我们被小曲的故事吓得睡不着觉。
我能听见小徐一直翻来覆去的声音,小薄的手机屏幕也几乎亮了一晚。
反倒是小曲睡得很熟,昨晚几乎没有醒来过。
第二天,小曲笑嘻嘻地向我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还被吓着呢,那就是一个鬼故事,听了就过嘛。况且,说不定那是学姐专门编出来骗我们这些新生的,原因我都猜到了,就是让我们一上解剖课就吓得屁股尿流,哇哇大叫。”
我其实并不害怕,但昨天小曲故事讲得让我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就好像我就是那个学姐一样,这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我问她:“那告诉你这个故事的学姐现在怎么样了?”
小曲毫不在意道:“还能怎样啊,大三出去实习了呗,实习都不用上课,想想就爽。”
我勉强笑了笑,但思绪还在昨天晚上那个故事里。
故事而已。
我暗暗对自己说道。
那都是假的。
我握了握贴近胸口的钢笔,总算有些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