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讽我: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太子调侃:不过有几分像妤儿,床上功夫也还算有趣。
我不动声色,默默迎合一切。
不是因为我多爱他。
因为我心中的白月光啊,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魏将军。
季春时节,天仍有些寒凉,望京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昌平侯府门前的白灯笼被斜风吹得飘摇无所依。
我在瑞云堂外被风吹得脸痛、脚站得麻了时,沈老夫人才缓缓醒来,只是真假却无从知晓。
“二姑娘,老夫人醒了,正唤您进去。”青荷从屋里迎了上来。
青荷是昌平侯府的家生子,这么些年一直跟在沈老夫人身边伺候,便是昌平侯与我爹来了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我朝青荷颔首,莞尔一笑。
雀枝在屋外等我,我理了理裙裾,进了内屋。霎时由冷到暖,脸颊微微泛痒,但我不敢随意有所动作,沈老夫人并不喜欢我。
“这几日抄佛经应是让你心静下来了罢?希望你是真心的替她祈福。既承了她的好,便不要有其它心思了。这半岁你便好好准备罢。”沈老夫人在屏风后坐着,面色瞧不真切,话语中带着一点不快。
话中的“她”是沈家大姑娘,沈明妤。
但沈明妤死了。
她小时生过一场大病,落下了病根,但这些年珍贵药材像不要金银一样的补着她,本也没什么大碍。
谁知前些日子她却染了疫病,不过短短几日便病逝。
昌平侯府上下都将这一切归咎于我们大房,他们不论我们是否做过,不论我们有无此心,只因沈明妤死后,我就是唯一的沈府嫡女,会作为沈家女入宫为后,沈家大房是利益既得者。
我有千言万语,但我没法儿为自己辩解,沈老夫人不会听,没人信我。
话到了嘴边只能变成一句“孙女知道了。”
“你要永远记住你是沈家女,沈家待你不薄。没旁的事就回去罢。”沈老夫人话里话外都透着不耐烦,我向她福了福身,便出了瑞云堂。
沈老夫人并非我亲祖母,她是在老昌平侯夫人病逝后由妾扶正的,原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只不过家道中落了。
昌平侯与当今太后都是她的孩子,而我爹则是老昌平侯夫人所生。
当年原本应是我爹承了昌平侯的爵位,但沈老夫人步步紧逼,又加上有个在宫里做皇后的女儿,迫于无奈只能让二房袭了爵。
而我爹至今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兵部武选清吏司的郎中。
回到葳蕤苑时,魏巽的信正巧到了,我将信件拿在手中,迟迟不敢拆开,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雀枝浸了温热的脸帕与我敷脸,缓了脸颊被冷风吹得瘙痒发红的感觉。
我合眼躺在软榻上,眼前闪过的是魏巽出征前向我许下的诺,他说待他凯旋便来我家提亲。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捏紧了信件,心中烦闷不已。
将信件打开,是魏巽的平安信。他说若是战事顺利,他年底便能归京。
可我九月底便要及笄,只剩半年时间。
屋内烛火幽暗,我用烛火将信件烧毁,火焰在灰烬中明灭闪烁,我的心也似它一般明灭晃动。
“雀桃,你去门房那里注意着点,大爷回来了你便来告知我。”雀桃在帘外应了声。
大爷是我的父亲,沈承林。
父亲回府时已是翌日巳时,父亲的侍从柳安随着雀桃一同过来。
“姑娘,柳安说大爷唤您去他的书房。”雀桃挽起纱帘报着话儿,我心中惊了又惊,忐忑不安,但正好我也要去寻父亲。
雀枝与我同去。
但不知父亲寻我是为了什么,此事仍有转圜余地?还是......
雀枝与柳安在书房外候着。
“太后今儿个召了我去慈宁宫,与我提了那件事。”父亲瞧见是我来了,不待我向他请安,便说了这样一句。
我放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衣裳,心在嗓子眼处跳跃,面色难掩哀戚。我壮着胆子向他说出我的想法。
“父亲,沈家旁支也有姑娘。您知道的,我早已......”
却不待我说完,父亲便出言打断了我。
“知晏,你该是知道沈家是怎么成为如今的昌平侯府的,你也知道昌平侯府如今的境况。”
我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昌平侯府沈家原本只是个小门小户,只因沈宁入宫为后,沈家才步步高升而成为如今的昌平侯府。
但昌平侯府无人身居要职,沈宁需要沈家女为后,来维持昌平侯府的繁荣。
“旁支的姑娘并不会全为昌平侯府沈家着想。阿晏,一切要以沈家为重。以前的事就放下罢,过段时日太后便会召你入宫。”
身为沈家人,一切要以沈家为重。这是沈家人自小接受的教育。
当年沈家虽因为袭爵之事闹得一团糟,但最后父亲也是为了沈家而委曲求全。
沈明妤不愿入宫,但为了沈家,她自幼勤学苦练,只为能让自己配得上未来皇后的身份,好不叫教人落了话柄。
从前是她,如今是我。
可我并不想入宫,我心中有魏巽。
雀枝扶着我回了葳蕤苑后,我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蜷缩在榻上,呜咽出声。
沈明妤曾说羡慕我可以与我爱慕的少年郎一起相伴终生,而她只能为了沈家,入宫与不爱的人相守一生,还要装作大度管理后宫。
可世家女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地位,就要为家族奉献。
我恨我是世家女,我又无比庆幸我是世家女。
太后的召见是在一个月之后了。
初夏的天已微微有些热了起来,微风拂过带着一丝凉爽,风停时却又闷出些许薄汗。
我穿过层层宫门才到了慈宁宫外。
朱甍碧瓦,雕阑玉砌,寻常人家不可及,却困住了许许多多女子的一生。
“二姑娘,太后娘娘正等你哩。”
徐嬷嬷迎了上来,她是太后的奶嬷嬷,一直陪侍太后左右,便是圣上见了她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从前也只有沈知妤能时时入宫陪伴太后,我极少入宫,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我心里并没有底。
压下心中的慌乱,我微微福身“有劳徐嬷嬷。”
徐嬷嬷领着我入了慈宁宫,雀枝留在慈宁宫外等我。
“臣女恭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我低着头,目光看着地上。不知太后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让我起身。
这是在沈知妤逝世后,我第一次见到太后,兴许是伤悲,又或许是受俗事所累,她看起来不像从前那般丰神异彩,眉目间平添了几分愁容。
太后屏退了宫女太监,只留了徐嬷嬷在旁侍候。
“你都知道了罢?”我坐在太后下方的梨木椅上,她抬眼看向我。
父亲的话仍萦绕耳畔,我先是沈家女,再是沈知晏。
“臣女都知道。”
“你也知道沈家的处境,我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都是为了沈家。”
前朝虽一直未立皇后,但隐隐以太师元家嫡长女元溪为首,而元家也势在必得。
却因前朝空云大师一句“沈家女有凤命”,使得沈宁入宫为后。
而当今圣上李衍并非沈宁亲子,他是贵人所生,但贵人早逝,母家式微,便是宫婢太监们也可以随意欺辱。
后来沈宁亲子早夭,便将七岁的李衍养在膝下,但处于丧子之痛的沈宁对他也并不关心,致使两人关系疏远,只有母子之名。
如今沈家并无实权,家底微薄,只有我入宫,才能维系沈家的繁荣。
“该换掉的东西就换掉,该舍弃的事情也要舍弃,莫要因小失大。总不要让我唤人去给你收拾罢。”
太后虽是笑着说出这番话,但笑意不达眼底。
我只觉得像是被人一泼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干净。
她的敲打我都明白,她虽久居深宫,但宫外的事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若我不能与魏巽理清关系,她便要对魏巽下手。
魏巽是临远王魏宪的嫡次子,少年将军,为大都朝屡立战功,他也是我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若是太后想让他战死沙场,便是无从查起。
“臣女明白,您放心。”
我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强压在心底,但我要如何放得下魏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