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啊，你要记住，这世上除了父母以外，任何人都不要相信。’红姨说这话时，脸上都是绝望。
当晚，红姨服毒自杀，喝光整整一瓶农药。
1.
2003年夏天，九岁的我在买辣条的路上被小伙伴叫住：
‘张宝，你咋还在这，咋还不去看热闹？‘
‘啥热闹？‘
‘这你都不知道？冯老秃子要娶媳妇了！‘
冯老秃子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老光棍。
他住在一个黑黢黢的小土房子里，有一次他叫我进去，里面的味道差点没把我给熏昏过去。
老丑穷脏，别说村里的大姑娘了，就是被烧伤了脸的周寡妇都看不上他。
他能娶上媳妇？
我顾不上惦记辣条，急忙跟上小伙伴的脚步：
‘好，我也跟你一起去！‘
冯老秃子的家不远，就在村子西边。
我到的时候，冯老秃子的小土房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大人小孩，男女老少，总之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仗着身材小，我很快就挤到了院子里面，趴在窗户外面的塑料布往屋里看。
冯老秃子家穷就是因为他懒，别人家入冬都是把纸贴在窗户框和玻璃的接缝处，用来挡住冷风，他却只扯了一大张塑料布，在外面直接把窗户包上。
这样方便快速，不必一张一张的去贴玻璃的缝隙，可是也有不好的地方，便是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屋子里总是暗沉沉的。
这会儿已经入了夏，天气闷热，可冯老秃子家里的塑料布还没有扯下来，扯下来，冬天还得再订上去，冯老秃子懒得折腾。
大张的塑料布已经被风吹的发白，仿佛用力一撮就会碎。
我趴在这模糊不清的塑料布上，一眼就看到了炕上坐着的女人。
可真好看啊！
年岁较小的我不懂得华丽的词汇，只知道冯老秃子的媳妇，比电视里面的明星还要漂亮！
她坐在炕上，捂着脸直哭，冯老秃子则站在地上，跟着她的脸左右转悠，胡子拉碴的脸恨不得直接扎到她身上。
女人扭着脸躲冯老秃子的时候，脸就漏了出来。
这一下，就引起了一小片哗然。
‘冯老秃子这是在哪淘换的媳妇，这也忒俊了！‘
‘我滴妈，冯秃子能娶上这媳妇，老冯家这是祖坟冒烟了吧！‘
大家伙一下子就炸了，乱哄哄的各种声音几乎能把冯老秃子家的小破院给掀开。
屋里的女人像是被吓到了，身体不住的发抖，抬手就把冯老秃子给推翻。
冯老秃子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没摔倒。
他脸上一怒，下意识就抬起巴掌，可看着女人漂亮的脸，又迟迟没能打下来。
最后，干脆举着锄头跑出来，冲我们嚷嚷：‘滚，都滚出去！‘
‘老子媳妇要是被吓跑了，我要你们赔！‘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
我被冯老秃子癫狂的样子吓到，缩了缩脖子，也慌慌张张的跑了。
他那么漂亮的媳妇我可找不来，真惹了祸，我妈不得骂死我！
反正冯老秃子的媳妇我都已经看到了，比那些看不见的人强多了。
我兴冲冲的跑回家，立刻就把看到的一切全都嚷嚷了出来。
‘妈，你知道吗，冯老秃子找到的媳妇可好看了！‘
‘啥？冯秃子找媳妇了？可别扒瞎了！‘
我妈和我的反应一样，同样的难以置信。
‘我没扒瞎，我刚从他家回来，那个女的就坐在他家炕上，别人也都说俊呢！‘
‘真的？‘
见我说的真真的，我妈拧了拧眉毛，却是一脸的惋惜。
‘这是谁家的闺女，她爸妈咋能舍得啊，冯秃子那人根本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人，嫁过来可不是把人给耽误了吗。‘
我妈说的那些我不懂，只是歪着脑袋想了想，告诉她：‘她不是咱们村的。‘
村里的大姑娘我都认识，可没有那么好看的。
我脑袋里灵光一闪：
‘妈，你说是不是她被媒婆给骗了，电视里不是总那么演吗，媒婆总是撒谎去骗好人家的闺女，可坏了。‘
‘你这孩子竟能瞎说，现在又不是大地主的时候，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
‘快去写作业，少操心有的没的。‘
我妈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我的奇思妙想，忙着去做饭了。
我乖乖打开作业本，心里却盘算着，明天一定要再去一趟冯老秃子家。
问问他的漂亮媳妇，究竟是不是被坏媒婆给骗来的。
事情发展远比我想象的要快。
没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冯老秃子就来我家了。
他美滋滋的拿着一块红布，要我妈给他做一套结婚穿的喜服。
我妈一听就懵了。
她年轻的时候学过裁剪，平日也会接一些做衣裳的活计，但因为农忙没太多时间，所以大多都是老人要穿的装老衣裳，也就是俗称的寿衣。
装老衣裳都是提前定做，不急着穿，所以坐起来也不耽误农活。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来请我妈做喜服。
我妈听了直摆手。
‘这我不行，我做的慢，耽误你们结婚就完了，你还是去镇上租一套吧。‘
‘大妹子，你就别推脱了，我妈说就要你做，你做的好。‘
冯老秃子他爹走的时候，穿的就是我妈做的装老衣裳，量身定做，既合身又肃穆。
当时冯老秃子他妈冯老娘就说，我妈的手艺好，等以后她儿子娶媳妇，就让我妈做婚服。
本想着当时只是一句玩笑话，谁能想到，冯老秃子还真有娶媳妇的这天！
‘大妹子，你就做吧，我妈说了不着急，你啥时候做好了，我咋时候办婚事。‘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再说什么都显得矫情。
我妈只得接过红布，应了下来。
‘行，那我尽快赶，争取这周给你做出来。‘
做一套衣服钱虽然不多，可在农村也算是一笔收入。
我妈当场找出了尺，先给冯老秃子量了尺寸，本想叫冯老秃子把他媳妇也叫来，可才刚开口，冯老秃子就面露难色。
‘她……她怕生，不敢出门……‘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干脆夺过我妈手里的尺，直接说道：
‘你这玩意咋量，还是我量好了给你送过来吧。‘
‘你？‘
我妈顿了顿，无奈叹气。
‘你个大老爷们哪懂这个，要是量错了那一身衣服都毁了，算了，我跟你过去一趟吧。‘
冯老秃子原本还有些抗拒，可一听到若是出错衣服都会毁了，只好同意。
我妈独自去冯老秃子家里，给他媳妇量尺寸。
我在家看完了两集电视剧，我妈才回来。
半大的我那时看不懂妈妈脸上的神色，只是一进门，就听见我妈对我爸低低的说：‘冯秃子家的那个新媳妇，好像不对劲。‘
‘咋？‘
我妈把手上的工具放好，像是在犹豫，然后才道：
‘刚刚我给那闺女量尺寸的时候，她小声跟我说让我救救她。‘
‘是吧！‘
我蹭的一下窜了起来，骄傲的拍着胸口。
‘你看，我就说她是被坏媒婆给骗来的吧！妈你这回是不是信了！‘
我妈没好气的给我个白眼。
她没过多的搭理我，而是脸色沉重的继续对我爸说着：
‘我就说冯秃子那人不能有人愿意跟他，这闺女八成就是被骗来的，不行咱们报警吧。‘
‘报警，报什么警？你有啥证据就报警，到时候警察一去，发现人家啥事没有，你那就是报假警，是犯法的知道吗！‘
我爸说的煞有其事。
我妈一听也犹豫了。
报假警是一方面，要是真闹错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那以后还怎么和冯秃子家来往了。
‘别人家的事你少跟着操心，把人家让你做的衣服做好了，还能挣点钱给孩子买点猪肉吃。‘
我爸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大堆。
最终还是没有让我妈去报警。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