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死了。
丧尸抓穿了我的手臂,我的理智也岌岌可危。
不是成为丧尸就是变成怪物。
我让我最爱的青梅竹马开枪杀了我。
然后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我快死了。
可我又出奇的冷静。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在签下自愿成为实验体的协议时。
即便与我所想的有所偏差,但是没关系。
我想死很久了。
我期盼很久的人类新未来也即将到来了。
我垂下眼眸,看怀中睁着一双大眼睛的婴儿。
这是一位母亲交由我和白昔照顾的孩子。
而那位母亲被感染成了丧尸,最终死在我的枪下。
我恨。
铺天盖地的黑暗扑面而来,到处是扭曲的血色,一声嗡鸣贯穿我的脑海,刺耳的尖叫声、哭喊声同时响起,让我几乎快要疯掉。
无数张沾满血污的脸聚集起来,在我的眼前不断闪过。
我的父亲母亲,白昔的父亲母亲,婴儿林下的母亲,001东北虎改造体……
死去了很多很多人。
现在终于要轮到我了。
缓了缓,勉强恢复了点清醒意识,才轻轻地对小林下笑了笑。
「下下,干妈要走了,干爸会照顾好你的。」
我用还是完好的右手轻轻触了触婴儿的脸颊,落下了淡淡的血印。
我怔愣了一下,才猛然想起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鲜血。
很脏。
我小心地取下脖颈上的绷带,用干净的内里给小林下擦掉血印。
脖子上带来剧烈疼痛的纹身重新暴露在清凉的空气里,我沉重不堪的躯体终于有了一种轻盈的感觉。
想飞。
我醒来时,脖颈上火辣辣的,有些难受。
但是终于有了种能控制住暴虐力量的感觉,没有了那种随时会失控的危机感。
我看向一边穿着白大褂的安博士。
「博士,有了这个是不是就不会失控了?」
安博士失笑,但说出来的却是沉重的叮嘱。
「林墨,抑制没有那么简单,到达后期,它只能起到警示作用。」
他看着我的眼睛里有浓浓的担忧。
「在所有的改造体中,你与注入的改造基因是最契合的,你是最完美的。」
我的手覆上脖颈上刚纹上的夜莺刺青,微微怔愣。
安博士还在说着。
「……但是你本身患有躁郁症,也是最危险的,很容易被“夜莺”夺去理智。」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
「纹身发出警告我再注意些就是了。」
「墨墨。」
白昔提着枪快步走来,但在认真打量我之后愣了一下,视线落在我的颈边。
「墨墨!我们去找博士——!」
我打断他的话,「没用了,我已经被感染了。」
我撩起一边残破的袖子,露出渗着黑血的左手臂断口。
我的手,被A级畸形物螳螂砍断,而后在近身丧尸母体时被严重感染。
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身为改造体的优势了。
「真好啊,我不仅可以成为怪物,也要变成丧尸了。」
我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绝望,可我还是笑。
很低。
「但我更想成为怪物,做你的夜莺。」
我望着他。
这个叫做白昔的人,他是我的青梅竹马。
也是我的未婚夫。
但这并非我的意愿,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想要的。
不过他着实是不错。
他有着十分出众的相貌和极好的教养,脸上总是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
而他那显赫的家世压了我的一头,是实实在在的贵公子。
高傲的温柔公子。
但谁都知道,他与我自小便一起长大,他这样一位天之骄子一直都很溺爱我这个喜怒无常的躁郁症患者。
他经常由着我胡闹。
他什么都好。
就是太喜欢约束着我的自由。
即便我胡作非为,他都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帮我收拾好烂摊子。
但我就是觉得,有他在我就没有自由,就连胡闹都是被他掌控在一定的范围内。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爱极了我,所以才一直护在我身边。
刚开始是因为母亲的叮嘱。
后来是因为他爱我。
想飞出笼子的我,最终还是在飞出后又落回了他的怀抱。
我想做他的夜莺。
林家虽然不是什么很有实力的家族,但是与白家一向关系较好,特别是在林家与白家娶进门的儿媳妇是一对很要好的朋友。
我母亲程乌衣与白昔的母亲唐约霜一起结婚,一起怀孕,就连我和白昔出生的时间都没有相差很多。
白昔只大了我两个小时。
闺蜜俩生了一男一女,想的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很爱她们的两个男人自然不会反对她们撮合我和白昔。
于是我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温柔的「哥哥」。
时常听我母亲提起,在我离开保温箱开始,白昔就经常被抱来放在我身边。
婴儿时代的白昔总是安静地攥着我的手,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闹腾爱哭的我,片刻不离。
等我们大了些,也时常待在一块,他的温柔在那时就已经显露出来了。
他包容我的喜怒无常,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我的性格。
也将身处扭曲黑暗中的我拉了出来。
我们上同一所幼儿园,去同一所小学、初中,考上了一样的高中和大学。
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周围人青春里的高中,是情愫初生的跌跌撞撞,在毕业聚餐上能提起他们曾经心动甚至在一起过的人,谈起他们走过的那些或坎坷或顺利的情路。
但在我的记忆中,全都只有白昔一人。
我只有与他一起学习,一起努力考上心仪学校的那些精彩而有意义的路。
我身边的同学朋友来来往往,也就只有他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填我要去的学校,学我喜欢吃的甜点,一直一直陪着我。
他很烦。
但我并不讨厌他。
我想倚着他。
于是我将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很暖。
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在我耳朵靠着的地方,隔着衣服和皮肉。
有些闹。
但我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以及安静。
好似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二人了,没有丧尸,没有畸形物,更没有无尽的死伤。
这也是我和白昔待在一起时为数不多的安静时刻。
我微仰起头,看他。
他正垂着眸看我,眼中是化不开的浓重哀伤。
他已经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总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了。
那个浑身上下都是浓浓书卷气的温柔男生。
但那个人,在畸形物和丧尸攻破大部分城市后,就那样跟着已经成了孤儿的我加入了民间志愿军,自愿陪着我进入实验计划中,成为「人类生存援助改造实验体」,也就是混合了「改造基因」的实验体。
变成了如今在我面前这个浴血的拥有强悍战斗力的军人。
他还有家的,本来 。
他也更适合辅助白伯伯进行援助物资生产及管理,而不是成为一个走在最前头冲锋陷阵的战士。
「林墨,我是你的未婚夫。」
无论是在训练场上,血盟研究所内,沦陷的城市战场之中,还是在面对来自丧尸母体的生命威胁时,他都这般说过,眼中炽热的情感几乎就要把我吞没。
「我只有你了,墨墨。」
唯一一次,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我,身后是他已经死去的父母。
早已被感染成丧尸的亲人。
他们在一分钟前,还是清醒的半丧尸状态
「昔昔,杀了我们。」
白伯伯和唐阿姨微笑着对白昔说。
他们只是在运送物资的车队里,也有军队在保护着,却是偏偏遇上了繁衍期的丧尸母体,在清醒状态下被咬伤感染成了丧尸。
所有人对于这灾祸的发生都无济于事。
白昔打出了那两颗子弹。
他们带着笑容倒下。
我知道,走到了这个地步,别无选择。
白昔只能在转身过来时,轻声地说——
他只有我了。
在那个沦陷的时代,很多人都在失去什么东西。
而活下来的我们要坚定地不回头,向前走。
直到为人类搏来新的希望。
我们才能抱头痛哭,致敬逝去的一切。
我们现在,都不能只为自己。
我也曾这般杀死了我变成丧尸的父母。
只是,他们早就失去了理智。
「墨墨小心些,又来了一波!」
我轻哼了一声,双手都牢牢握着匕首,在丧尸群中来去自如地收割,每一次都能敏捷地躲开丧尸袭来的爪子、张开的血盆大口。
怀中被大防弹衣裹着的小林下咯咯笑着,柔软的双手紧紧抓着将他固定在我身上的布条,灵动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