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嫁那天,累倒了八个抬花轿的壮汉。
我从花轿下来的那一瞬间,所有亲戚的瞳孔都出现地震。
我走向大堂的每一步路都在刷新他们对肥胖的认识。
但是没有人敢对我指指点点,甚至他们连话都不敢说。
因为我爹是金陵的五品盐政大人,而我的夫家是秦淮河边上卖盐的老王家,一群在我爹手底下讨生活的人。
只有我那怨种相公敢口出狂言:“让我娶这么一只猪精,不如杀了我好了!”
我当场哈哈一笑:“你可别瞎赌咒发誓了。你要死了外面会传我克夫,对我名声有损。来人,按住他!”
谈笑间,剧烈挣扎的王佑昌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按着和我拜了堂。
老王家的人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仿佛今天这是在办哀悼会。
三拜结束,王佑昌被扭送到新房中。
房门落了三道锁,他跑不掉,差点气疯。
他指着我骂道:“吴婉言,你这么缺男人吗?”
我笑笑:“你可别把我当成什么强抢民男的妖精了。既然我们已经拜过天地,不如就凑合过吧。”
“凑合?我劝你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幻想。我是不会和你共同生活,更不必说生儿育女!”
王家世代经商,家中极其富裕。而王佑昌年轻英俊,虽然商户的身份无法让他娶上什么名门贵女,但是一般人家的女孩想挑什么样的没有?
但是——
我莞尔一笑,将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堆:“你以为你有别的选择?”
我,五品盐政家的千金,并非从小就胖得这么惊人。
两年前我还算窈窕,并且青春年少,称得上是人间富贵花。
那会我正在议亲。对方是县令嫡次子苏彦。我爹是盐政,他爹是县令,我们两家门当户对,我两也是青梅竹马长大,因此双方父母都觉得我们是良配。
可是我却突然中毒。昏迷了几天,几个大夫接替着替我催吐、针灸、喂药,这才把我从鬼门关捞回来。
在我养病的时候,我原本的良配苏彦却火速成了亲——对方是本地书塾先生的女儿叶秋心,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
她成亲后假惺惺地来求我原谅:“姐姐你别怪我。婚姻之事我怎么做得了主,我也是被爹爹逼着嫁的,呜呜呜……”
我笑着给了她一巴掌。
她跑回去跟苏彦哭。苏彦气得上门找我理论。
“当初决定要娶秋心的人是我,你若有气对我撒便是,何必如此欺负她?她同你亲如姐妹,你怎么忍心?”
我真是听不得这种傻逼言论,一听就想怼人。
“现在反倒是我心狠手辣了?她抢人未婚夫婿的时候怎么没人说她阴险毒辣?”我冷冷一笑,“我病了两个月。而你们成亲一个月,可是我却听说……她现在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一开始听到他两成亲我还有些失落,但是明白其中各处关节后,我恨不得给这两人锁死——
老天爷,信女愿一生吃素,只求这两人天长地久蝇营狗苟。
苏彦有些心虚:“你可不要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八个月后自有分晓。”
我让他们苟合的事情弄得满城皆知,让他们丢尽面子。
上天也照顾我,叶秋心的孩子比预定时间早产一个多月。
这下子时间就差得多了。孩子落地后大家看苏彦的头上多少都冒着点绿光。
苏彦对叶秋心也没了当初的热情。
叶秋心对我的恨却重了几分。
“吴婉言,你别高兴的太早!”
我笑了笑。
但我其实早就笑不出来。
中毒后的我虽然活过来,可是中毒的后遗症使得我的身体便开始不停地膨胀、变胖。
大夫们说我能活着已不易,便让我看开点,保持平静淡然。
因为我一旦情绪激动便会胃口大开。
如果我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那么我会一直胖下去,直到将自己活活胖死。
婚后第一天,我要给公婆奉茶。
我刚接过茶,两人齐刷刷地朝我跪下,眼泪汪汪地抱着我的腿哭:“你就放过佑昌吧!”
我掸开他们,端着茶往正位上一坐,摆出一副大佬姿态:“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何来放过?”
我婆婆说:“王家就佑昌这么个儿子,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家绝后!”
我说:“我也不是不能生,怎么就让你们绝后了?”
折腾了一夜的王佑昌这时终于从新房爬到大堂来:“我抵死不从,你别想侮辱我!”
我哈哈一笑。
这家人果然很有趣。
我放下茶盏,淡淡的说:“放心吧。我也不是什么恶霸。”
我与他们约法三章。
一、吴家保证王家在金陵的贩盐资格
二、每月的初一、十五王佑昌必须陪我回娘家,而且要假装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三、三年后若无感情无子嗣,两人自愿合离
写了契,签了字,按了手印。
王佑昌抹了一把辛酸泪,抱着自己的爹娘:“我这是为了家族把自己给卖了哇!爹你可得记得告请族长将我的伟大事迹写在族谱中!”
小王和老王哭成一团。
三天后我归宁,王佑昌将自己好好地打扮了一番,风流潇洒气派昂扬的样子倒是挺心旷神怡。
他甚至众目睽睽之下牵着我下马车。
对比新婚之夜他用头撞门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我嘲讽他:“我竟不知你如此会逢迎,难不成受刺激过头了?”
他拍拍衣服上的褶皱,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笑容,对我含情脉脉道:
“为生活低头,不寒碜。”随后他又补充一句:“不要因为我英俊多金就迷恋上我。”
我嘴角憋笑憋得快要麻了。
我爹娘见我两成双入对地来拜见他们,脸上竟也挂起了慈祥微笑。
临别时我爹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王佑昌的肩膀。
他们如此欣慰,将来我两期满合离,他们又该会有多难过?
苏彦和叶秋心第二个孩子满月,下了帖子请王佑昌和我赴宴。
虽说明知是鸿门宴,可是想着可以当面怼人,即使有些风险,又有何妨?
赴宴前,我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怼到墙角:“要有多恩爱就有多恩爱,酸死她,嫉妒死她,懂了没?”
王佑昌一脸小鸡仔的无辜样:“我糊弄你爹娘尚可,在外人面前秀恩爱,这我不太会。”
我伸出两根胖胖的手指:“减你两个月刑期。”
他眼睛一亮:“什么意思?”
“约定的时间提前两个月。”
他脸色一变,清了清嗓子:“我的好娘子,但凭吩咐!”
我放下他,打个响指:“通透!”
于是我两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开开心心地喝人家喜酒去了。
叶秋心见我和王佑昌如胶似漆,惊讶地眼睛闪了又闪,对我们偷偷瞟了又瞟。
仆人引着我们到席面上落座。
我的椅子是张坏的,一坐下去“吱呀”一声歪向一边,正好扑到了王佑昌的怀里。
王佑昌凭着吃奶的力气勉强将我接住——但只坚持了须臾,我们两个便都摔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等着嘲笑我,就看是谁先起个头。
王佑昌反应极快,笑得又苏又柔:“夫人怎如此不小心?”
我也是个擅长阴阳怪气的,立刻调整姿势扑在王佑昌怀里嘤嘤哭道:“这满屋子人的椅子都没问题,就我的有问题!若不是我和苏家夫妇是青梅竹马,还以为他们故意要让我难看呢!”
王佑昌轻轻扶我起来,拍着我的肩膀低声安慰:“他们肯定不是故意的。苏县令一贯勤俭爱民,家中物件都是旧物,难免有些破损,不像咱们商贾人家,家里都是黄花梨木的。”
说完,让随从将准备的礼物放在桌上。
一个大金项圈,和一个大金牛,在黑夜里熠熠闪光。
“这是我给小侄子准备的见面礼,一点薄礼,还请笑纳。今晚我夫人受了惊吓,我要先带她回去修养,告辞了。”
这人比我还损。
回去的马车上,我说:“今天闹了他们孩子的满月宴,叶秋心估计要更恨我了。”
王佑昌抖着腿唱着曲儿:“你真不幸,和这种人青梅竹马。”
我说:“你个二货给我仇人送那么多黄金。”
“哦,那是鎏金的。没几个钱。”
因为有了减刑的前例,王佑昌对叶秋心作妖充满了期待。
可惜越是期待什么,就越不容易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