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是天生的帝王，这也是我们十三年的因果。
昏暗发臭的地牢里，我望着破窗外的明月，想起儿时同他坐在月下的场景。
「我喜欢上了一个暗卫。」
我悄悄凑近翠翠的耳边嘀咕。她一双杏目瞪得老大。
「小姐，你别……别告诉我是那个谁吧。」
对，就是那个谁。
北魏世子身边的暗卫，宋时。
不过可惜啊，我跟北魏世子从小就不对付。一见面就掐架，拦都拦不住的那种。
想来见一次宋时，身上就青一块紫一块的。
「你说那个卫颜怎么成天那么贱啊，我去找宋时又不是找他。老找我打架真是……」我糟心地揉着裙摆，玉钗的流苏在轻轻晃荡。
翠翠：「这几天应该见不到他了，世子骨折了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
嘶，怎么心里突然有点羞愧呢。
他躺在床上大概……也许……是前几天我不小心伤了他。我明明是轻轻踹了一脚结果他就骨折了。
害得我被我爹揍了。
世子真是弱不经风，哪像宋时啊。宽肩窄腰，身长八尺。
那身材好得没话说，腰板挺得倍儿直。
唯一就是难琢磨的，就是那长相。宋时总是戴着獠牙面具，一身黑衣。
我还没见过他的样子。
而且他话还少，对我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可是我能怎么办，我更迷恋他了
「走，去看看卫颜腿好没。」我一脸歹意，心里的算盘打得闷响。
宋时，我来啦！
北魏世子爷府上那叫一个气派，恨不得大门口的门槛都用金子砌。
俗气！浪费！
「卫颜？卫世子？」我猫在木雕花纹的主卧门旁轻喊，但眼神在肆意乱窜。
宋时，宋时在哪？
「咳……」里面的男人轻咳了一声，声音那叫一个虚弱。
「哟，晚晚来看我了？」
卫颜撑起身子，头偏着往外瞧。
我对上他那双戏谑的桃花眼，就知道他这腿是装的。
「世子啊，这几天不见，身子是越来越虚了。」我勾起唇角，一脸笑意。
「你这小东西就没啥良心，我躺这三天了。你踹的还不来看我。」
「今天才来。」
这厮还委屈上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都被我爹揍成啥了，还不是拜你所赐。」我一屁股坐在他床上，猛然凑近他的脸。
四目相对，他好像悄悄咽了一口气。
心虚了吧，让你装。
「你……」我就故意贴近他，恶心他。
「快告诉我宋时在哪里！」
卫颜一愣，随即带笑的眉眼迅速垮了下来。
「合着来嚯嚯我的暗卫了。」
「不然呢，不然我是来看你的吗？」我起身跟他拉开一段距离。
见他没有回答我的意思，准备起身离开，我自己找去。
忽然，那双苍白明明无力的手却狠狠地攥住我的手腕。
「去哪？」卫颜耷拉着脸，死死盯着我。
「管得着吗你。」我懒得跟他废话，说完就使劲挣脱他的控制。
天旋地转，这货直接掀开被子下床逮我。
我被卫颜按在床上动弹不得，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冷冷地望着我。
「干嘛，腿好了，脑子又坏了是不是。」
我语气不善，也同样回瞪他。耷拉着臭脸给谁看呢，真是。
「沈晚，你的心呢。」
「我的心在我左胸膛，怎么了。」这世子又莫名其妙的发疯。
卫颜那张俊朗的脸顿时又黑了几度，只见他越贴越近。
我极力后仰，努力跟他拉开距离。
「干嘛，是不是又犯病了。」
结果他在距离我鼻尖只有一厘米的位置停了下来，脑袋凑近我的脖颈，一声极轻的叹息。连带着热气洒落下来。
他松开了手，我找准时机立马从床上窜了出去。
「卫颜今天犯病了。」我回去就跟翠翠抱怨。
她一脸纠结地看着我，几度张口又堪堪闭起。
「翠翠，你要有话就直说。」
这小姑娘跟我也有几年了，不说情同手足，也算得上半个姐妹。
「奴婢在想……这卫世子该不会是……」
我看她欲说还休的样子捉急。
「无妨，你直说。」
「他该不会是喜欢小姐你吧。」
空气都在这一刻凝固。
「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后我发出一声爆笑。
他喜欢我？他卫颜会喜欢我？我宁愿相信公猪会产仔，公鸡会下蛋。
六岁那年的冬至，我爹领着我去北魏王爷府上串门，那大雪下得比石头粒子还硬。
砸在脸上青疼，当时我就不乐意了。撅起小嘴就问我爹。
「爹爹，我们这么辛苦出门干嘛呀。」
我爹捋了捋胡子，笑得眼角皱纹都荡开了。
「晚晚，爹爹给你介绍个小伙伴。」
哦，原来就是专门跑去拜访北魏世子，害得我被冻得回家直接发了高烧。
许是从第一眼见他，就对卫颜有偏见吧。
不过也不能全赖我，他见我第一面说的那句话，到现在还刻在我脑海中。
「这是谁家的鼻涕虫。」
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偏偏每年冬至我爹都死拽住我去他府上拜访，这一来二去，已经差不多快十三年了。
「算了，不提他。」说起他就糟心。
如今已是深秋，后半夜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吹开了。
寒风凛冽，我躺在棉被里还打了个哆嗦。
不好意思把隔壁屋子的翠翠叫醒，我就自己裹着被子在黑夜里摸索下床。
烛火已经熄了，床离正对面的窗户还有些距离。
我一路磕磕绊绊，木凳被我碰得应声倒地。倒是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就在我扶起板凳时，忽然感觉身后一凉。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窗户外窜了进来，极轻的脚步声。
我的心脏骤然一停。
「谁！」
我死死揪着棉被，将脑袋缩进被里，只留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噗……」
似乎是什么东西呕吐的声音。
「沈晚……」
这声音！沙哑得像几百年没喝过水一般，不是宋时还能是谁。
「宋时？宋时，你在哪？」我撒手就把棉被扔了，在屋内着急忙慌地寻找他的身影。
「在你后面……你踩我脚了……」宋时喘着粗气，说话断断续续，似乎要昏晕过去。
「啊，抱歉。」我说脚下怎么软软的。
我有夜盲症，在夜里看不清东西。凭借肌肉记忆，找准蜡烛重新点燃它。
烛火霎时将屋内照得通亮，我回头瞅见宋时瘫坐在窗户边的角落里。
他依然戴着獠牙面具，一身黑色锦袍，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你怎么又受伤了？」我也不管自己只穿着白色亵衣，赤脚蹲在宋时面前。
他颤抖地伸出手，传来嘶哑的嗓音。
「麻烦扶我起来。」
我搀着他到旁边的竹椅坐下，随后打了盆清水，拿出干净的帕子放在桌台上。
「是不是卫颜又派你杀人了。」我拿小刀将他受伤的那块布衣裁去。
宋时微愣片刻，僵硬地摇了摇头。
「别装，肯定又是他派你去的。」
「你都伤成什么样了。」
「不是。」宋时哑着嗓子还要跟我狡辩。
「好好好，是你自己摔的，不是仇家弄的。」
我拿着帕子轻轻抿着他腰间的血迹，能感受他剧烈的颤抖。
「很疼吧，忍忍马上就好了。」我的眉头紧锁，他每颤一下，我的心也跟着一揪。
我与他初次见面也是这般，当时他也浑身淌血，狼狈地躺在我府上的后院。
那晚上可没把我吓死，差点就喊府上的侍卫来把他轰出去了。
结果他强撑着手臂，对我说他是北魏世子的暗卫，说完就昏厥过去了。
似乎每次见他，身上总是带伤的。
「不然，你别替卫颜卖命了。来我府上。」
我将他腰上的伤口清理干净后，拿出之前留存的草药敷在上面。
能明显感觉到他似乎生气了，连带着声音都清脆了不少。
「不可能。」
「我怕你哪天真……」我就此打住，没再说下去。
「我死了又如何？」
「我不过是个暗卫，命本身就不值钱。」宋时执意要跟我掰扯。
「我欠姑娘的人情，会还清。」
很好，救他两次都记在心里，就等着还了和我两清。
「诚心气我。」我垂眸不再多言，只是心里堵得难受。
「你看上我什么了。」
宋时带着的那獠牙面具歪着眼看我。
「我连面具都没取下来过，你就看上我了？」
我轻咬淡唇，指甲嵌入指腹。
「别咬自己。」
宋时伸手扒拉我的嘴唇，随后迅速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