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说我残忍中透着天真,我回忆半生,在得知欢宜香的真相之前,我的人生一帆风顺,家世,美貌,恩宠独占鳌头,别人耗费半生得来的,于我而言轻而易举。这就好像一场美梦,在破碎的那一刻,化成了冰刀向我袭来。我第一次承受不住选择了自杀,第二次,我要当皇贵妃。
第1章 重生
我大口呼吸着。
骨头被撞碎的痛感还挥之不去,连身体都跟着抖动。
“小主,陛下说……大将军的奏折中只汇报了接任日期而没有谢恩之语,罢免其杭州将军之职,贬为闲散章京,看守杭州东门庆春门。”
颂芝说话的声音不仅越来越弱,连腿都软了跪了下去,哀求地说:“小主,您心里不痛快就打奴婢骂奴婢吧,您别这样,奴婢害怕。”
我愣了好一会,眼睛向前一飘,看见了铜镜中失魂落魄的自己,像是一缕幽魂一样静坐着。
我反而笑了,不像幽魂才很奇怪,甄嬛的话字字诛心,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无颜面苟活,只能一死了之。
没想到,上天又给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颂芝,再说说最近都发生了什么。”
“小主。”颂芝一狠心,与其断断续续不断受伤,不如一次性都说出来:“大将军的爵位的爵位也一降再降,从一等公降为一等阿达哈哈番,今日得着消息,已经被革去全部官爵。”
我眼睛一闭,记得很清楚,今天是九月二十二日。
深秋的天空一片阴霾,今年霜也来得晚了,只留了几片枯叶供人聆听雨珠滴响的声音。
那些雨珠像是替我在落泪,也好,这样我就不用哭了。
“你给哥哥带口信,让他千万不要生出事端,尤其不要穿黄马褂守城门,这一点特别重要,求他看在兄妹情份上千万要听我的劝。”我严肃地说。
松芝连忙答应。
我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兄长这一次不要重蹈覆辙。我不需要他功成名就,我只要阿兄活着。
可我低估了兄长骄傲,他并没有听我劝。
仍就和上辈子一样,满朝文武群起攻之,得到了和他上辈子一样的结局。
但这一次他给我带了个口信,日后可明,久后自明,毋惧!
他太骄傲了,骄傲到了宁可赴死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可伴随着他的死,家族被抄,瞬间将我打入地狱。从此前朝再无支撑,只能独自在深宫里求活。
一夜之间,紫禁城铺天盖地的大雪袭来,红墙间白茫茫一片,冷风凝结在了肺部,眼眉睫毛间刷上的白霜几乎要将我冻结。
我也要像阿兄那样骄傲的赴死吗?
不,绝不,我不甘心。上辈子三言两语被甄嬛激得自杀,这辈子总要有个机会亲自问问陛下。
松芝看出了我的痛苦,迫切的想要哄我开心,用尖尖的嗓子说:“小主,肃喜都准备好了,晚上火一点碎玉轩着起来,肯定能烧红半边天。”
我后背一凉,“不要让他去点火,你现在就去制止他。”
如今重新活过来,冷静审视,这才发现纵火烧碎玉轩看似是解气之举,但结果却是甄嬛毫发无伤,我穷途末路,陛下……
说起这个可笑,陛下杀我兄长,断我子嗣,但他偏偏对我可有几分愧疚的,所以并未要了我的命。
可一旦我纵火杀人,事情闹大,皇帝最后还是会秉公处理。
他的愧疚是在我安分的基础上。
在这个时候放火烧碎玉轩不亚于自燓。
颂芝不能理解,愣住了,但她的好处就是忠心听话,“小主好好休息,奴婢这就去告诉他。”
我看着颂芝离去掀开门帘,冷风嗖的往里一刮,夹杂着风雪,冻得我浑身一哆嗦。
寒冬冷酷,没有花开,要先隐忍着,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
这一忍,就忍过了除夕。
我听见了悠扬的钟鼓声敲敲打打庆祝着新春的喜悦,却只能看着漫天飞雪,一降再降。
今年的风雪格外大,冷到了人骨缝里,坤宫这样大,内务府的炭火却给的少的可怜,我们正好搬进偏僻的小屋,祈祷能暖一点。然而劣质的黑炭呛人,烧的屋里面浓烟滚滚。
颂芝气急了:“哪有给小主烧这种炭的,体面一点的奴才屋里都不烧这种炭,内务府欺人太甚,奴婢去找他们理论。”
我拦住了她,把貂裘裹在了她身上,说:“先用这个暖一暖身子吧,内务府捧高踩地再正常不过,往后受气的地方更多。”
颂芝难过:“奴婢怎么样都行,就是小主受了委屈。”
我笑了,唏嘘地说:“不算委屈,一个答应住着这么大的翊坤宫,肯定有不少人羡慕。十几年的情分,换来了一个落了灰的翊坤宫,不错了。”
颂芝:“小主,陛下是记得与您之间的情谊的。”
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说:“这也多亏了哥哥,我这几个月夜里睡不着,辗转反侧,忽然想通了。只要哥哥在,我就是一个让陛下心怀芥蒂的臣子妹妹,如今却是一个让陛下心怀愧疚的女人,所以一切都没尘埃落定,咱们稍安勿躁,我从前就是耐心不好,如今有的是时间磨耐心了。”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五月份,满宫喜气洋洋,颂芝出去一打听得知是甄嬛怀孕了。
颂芝小心翼翼,怕我伤心。
我用手擦了擦脸,似乎有点湿,又似乎是一种错觉,冷静地说:“机会来了,陛下当父亲了,他会想起我们的那个孩子。”
颂芝问:“我们去求见陛下吗?”
我摇头,让她找出了为数不多的欢宜香,磨的粉碎掺进了一个颂芝做的香囊里,让她去交给苏培盛,用这个香囊和他换点银两。
颂芝道:“奴婢就说翊坤宫穷的快揭不开锅了。”
我被逗的一笑,心情都没那么沉重了。
这么多年我对苏培盛客客气气,逢年过节没少送礼,只看他肯不肯记挂着这一点旧情。
说来惭愧,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没有想帮我的,只有想杀我的。为今之计只能赌一把了。
颂芝捧着银子回来,我就知道这事成了。
翊坤宫的欢宜香在偏殿小房里浓浓的烧了起来。
再多一点吧,反正这些年早就伤了身子。
当天晚上,皇帝的仪仗停在了翊坤宫门前。
他来过很多次。只有这一次,我无比惊讶:“陛下。”
皇帝抿了抿唇,从那神情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怎么不住在正殿?”
我垂眸,两行清泪躺下:“冬日的炭火不够,屋子小一点容易烧的暖和,后来住习惯了就没搬。”
皇帝甩了甩他手上的佛串儿,“你从前没受过这种委屈,怨朕吗?”
我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臣妾为什么会怨陛下?臣妾从来没有怨过陛下,臣妾只会害怕。怕陛下生气,怕陛下难过,怕陛下再也不见臣妾了,更怕……不知道怕什么了,反正好害怕。”
皇帝的神情松动,叹息了一声:“别怕。”
他伸出了手。
我搭了上去。
一夜过后,我由答应成了年贵人。
我知道,整个六宫的人都要被惊动了。
皇后、齐妃、端妃、莞嫔、惠贵人、祺贵人、安贵人等等,她们大概想象不到,蛰伏了一个冬天的我还会露面,在他们的猜测里,我或许就应该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臭死在宫廷的某一角落。
她们大概还会震惊警惕,担心我重新窜回华贵妃的位置。
但我心里有数,皇帝不过是一时心软罢了,而他的心远比大家想的更加硬。
我用一个晚上卖力的伺候完陛下,就一直睁着眼睛没睡觉。
实话实说,我这人不算聪明,性格还有点急躁,是生生让经历打磨的冷静了不少。
在这种如履薄冰的情况下,别人想一遍的事情,我要想五遍,直到前前后后想了清楚明白,才敢心一沉,慢慢的睡得过去。
我没睡多长时间,就被颂芝一声一声的唤醒了。
颂芝满脸为难:“齐妃要见您,派了丫鬟叫您去长春宫。”
我没睡好觉,头疼的厉害,怒气蹭蹭的往上涨,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了,最沉不住气的还是她,热锅上的蛤蟆直跳脚。”
颂芝小心翼翼地问:“小主去见她吗?”
我翻了个身,盖好了被子,闷声说:“不见,把她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