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国以胖为美,偏我弱柳扶风,是出了名的丑郡主,二十二岁尚未出阁。
上将军得胜归来,请旨与我成亲。
我连夜进宫,却是为了求我的竹马皇上尽快将我嫁过去。
天还未亮,御书房里掌着火烛,皇上正在拾笔作画,几年不见,他已然两鬓生白。
我在门口凝视他良久,吩咐太监关上宫门,缓步上前。
「好不容易有个瞎眼的,皇兄怎么还不下旨?难不成是舍不得我?」
沐子楚听到声音猛地抬头,手中的笔断成两截,快做好的山水画黑了一片,声音却带着惊喜。
「卿卿!」旋即又蒙上了一层冷意。「他是皇后的弟弟!你难道不明白他为何求亲?」
我强颜欢笑,拿出一块凤型兵符呈上御桌。
「我手里还有五万凤鸣军呢,你不要我,自然有人惦记。」
他颓然坐下靠着椅背,看着兵符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陈子衿每战皆身先士卒斩首过百,是个杀人如麻的屠夫!朕不能让你身陷险境,朕欠你的够多了…」
恍惚间我竟觉得,他对我还是有几分情谊的?眼里一阵酸楚,我急忙转过身去。
「皇兄可还有办法对付他?」
他沉默了。
「尽快下旨吧。晚了,我可就后悔了!」
我甘愿飞蛾扑火,九死一生,不止因为和他青梅竹马的感情。
我家世代忠良,被赐皇姓封了藩王,护国卫君,是我的使命。
大婚当天,举国欢庆,京城处处点缀红装。
上轿前,皇上的近身太监送来了一枚玉佩。
我坐在轿中,紧紧捏着同心玉佩,指节发白。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
我从小养在宫里,和沐子楚青梅竹马。后来他失势幽禁冷宫。我陪了他数个春秋,用家中势力庇护他,我的身子坏了,如何也胖不起来,是替他挡毒所致。
他十六岁时与皇后一见倾心,借皇后之势扳倒太子登基称帝。
帝后伉俪情深,选秀都按着皇后肥美壮硕的标准,京城臣民争相效仿。
我成了不合审美的丑女,独自返回封地。
他来信说,陈皇后势力庞大,更有掌握龙骧军的胞弟,已有谋反之意,不能贸然迎我入宫。
晚上我凤冠霞帔,侯在婚房…
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掀起了我的盖头。
「郡主怎么哭了?」
我匆忙擦掉眼泪,看向我素未谋面的夫君,他身形高大远超常人,却生得面如冠玉,俊朗不凡,与屠夫之名并不匹配。
「我恨嫁已久,得遇良人,自然是喜极而泣。」
他伸手过来要替我拭去泪水。
我本能地躲闪。
「听闻是郡主进宫劝陛下应了婚事,可是悔了?」
我急忙握上了他的手,扶到脸上细细婆娑,做出温情脉脉的姿态。
「我只是不习惯和男人亲近。以后你是我的夫君,我会尽快适应。」
他牵着我走到桌前,喝下合卺酒后,冷峭的脸上有了几分喜色。
「人人都说郡主形销骨立,没半分女人样。在我看来却是窈窕婀娜,仙子下凡。能娶到郡主,是我陈子衿一生之幸。」
他笑得温柔说得真诚。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各怀鬼胎,但他的演技比我高明很多。
「夫君恍若天人。是卿卿见过最有眼光的男人!」
「最有眼光的?」
「最好看的。」
说到这我想起了沐子楚,他也生得漂亮,第一面就让我着了迷。
「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陈子衿替我取下首饰,褪去礼服只余里衣,一只手便轻松地抱起我走向床榻。
我双手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将我放在榻上俯身贴近,漆黑的眸子闪着亮光。
「你很怕我?」
「不,不怕…」
他拉过喜被替我盖好。
到桌前吹熄了一盏火烛,从怀里取出一本书坐下。
「郡主今日辛苦,早些歇息。」
我松了一口气,却也莫名地恼怒。
大婚之日,他不愿意圆房,定然也是嫌弃我的!
我半阖着眼睛偷偷观察他。
烛光下他身形修长,认真读书的样子更加赏心悦目。
他是岐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将军,用兵如神,军功累累,打得四邻皆惧,想不到竟是喜欢读书的。
三更巡夜声响。
他过来俯身吻上了我的眼睛…
我捏紧了床单,睁开眼看着他…
阵阵热息扑面,我不由得浑身发热,乱了呼吸。
夜色里的他眉眼冷峭,我正犹豫是不是应该环上他的脖子…
他伸手取过枕头被褥退了一步,铺在地上卧下。
「为夫可以等夫人适应。」
次日醒来时,床前放着叠放整齐的被褥。
下人进来伺候梳洗后,出门第一次看到将军府内院…
我愣在门口。
并非这里多么金碧辉煌,只是这院落布置,竟与我郡主府一模一样,连所种的花木品种都一般无二。
早饭时,饭菜也全是我爱吃的,口味十分正宗。
他竟然将我调查得一清二楚?定是早有防备!这人太过深沉可怕。
我放下筷子,问过旁边的侍婢他的去向。
「上将军有军务在身,要郡主在府中好好歇息,若想出府游玩,派人去军营通知一声,他会回来陪您。」
我的任务,搜罗皇后党羽名单,最重要的,若有机会,除去这位无双上将!
趁着他不在,我带着陪嫁丫鬟假意游玩,转到了书房。
命小环守在门口。
书房案上常看的书籍,除了一本兵法,竟然全是医书?莫非他有什么隐疾?所以昨夜…
我匆忙四处翻看,查找有没有可疑的往来信件。
屋外传来了一声怒斥!
「懂不懂规矩,上将军的书房也敢乱闯。让开!」
小环拦在门口。
「郡主在替将军整理书房!」
我急忙恢复原状,推门走了出去。
一个妇人带着两名侍婢,见到我行了个不规矩的礼,语气也十分强硬。
「夫人不晓得为人妇的规矩吗?这书房岂是能随便出入的。」
「本郡主在自家府中行走!还需要跟你禀报一声?」
「不敢!老身是上将军和皇后娘娘的奶娘,伺候将军二十四年!总管将军府一切事务。」
呵!原来是关系户,要给我来个下马威!
「总管?本郡主向来是使唤人的,不想出阁第一日,倒多了个主子?那总管大人可得派人把我看好了,我就喜欢四处走动!」
我狠狠剜了她一眼,带着小环离去。
还未走远,身后就传出了议论声。
「上将军不过是觉得家世登对才娶了回来,一副痨病鬼模样!神气什么?」
「上将军待管家都礼数有加,她竟如此无状,如何配得上将军!」
我停下脚步,今天不给她们点颜色看看,以后都得骑我头上。
「小环,给我掌她们的嘴!」
小环是沐子楚精心挑选赏赐给我的丫鬟,武艺高强人狠话不多。她当即上前擒住一个婢子,落下了耳光!
「反了!来人!快来人!抓住这个疯丫头。」
一队侍卫冲进来围向了小环!
场面瞬间混乱。
我冲进圈子护在小环身前。
「放肆!要不要将本郡主一并拿下?」
「放肆!」
又一声传来,声如洪钟…震得檐上白雪都落下不少,震住了所有人。
侍卫们纷纷退后行礼。
陈子衿不知何时来了院中,一身黑袍怀中还不合时宜地抱着一只白兔!
总管立刻上前禀报。
「将军!夫人擅闯书房行迹鬼祟。老身前来阻挡…谁曾想这区区的陪嫁丫鬟敢动手打人!」
我红着眼眶看向陈子衿。
「府中若有何禁忌,将军可提前告知。卿卿不习惯被奴才使唤!」
陈子衿黑着脸缓步上前,小环这个死丫头识不来个眉眼高低,还拿着人不肯放手,我匆忙瞪了她一眼。
「把这两个冲撞郡主的丫鬟拖下去,当庭杖毙!叫所有下人看着!」
两个婢子跪地求饶…
「将军饶命,奴婢在府中伺候多年向无错处!」
他面色平淡置若罔闻,杀人对他来说是常事,侍卫将人拖了下去。
「奶娘年事已高,子衿已经给你备好了宅子和金银回家享福。」
老妇震惊的望了他一眼没有多嘴,也退了下去。
陈子衿看向我,步步逼近。
「如此处置,郡主可满意?」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
他轻舒长臂揽住了我的腰。
「郡主喜欢兔子,为夫今日练兵,正好捕了一只。」
我木然地点点头,接过兔子。
「这里是郡主的家,郡主以后便自己操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