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灾民堆里捡了个弟弟,后来,他穿着龙袍杀我全家,杀我爱的人,让我毫不知情地当了他的侍妾。
我假意顺从,终于有了离开的机会,才发现前面是更为绝望的深渊。
傅言川是我从灾民堆里捡来的,隐去姓氏,自称为川。
那时他脸上脏兮兮的,裹着破衣烂衫和其他人一样拦在我马车前,却不伸手,只冷眼看着,傲然独立。
我一眼看出这少年邋遢外表下的贵气,特意让人把他喊了上来。
洗完澡换了干净衣衫,俨然一个唇红齿白的富家小少爷。
大抵是儿时饥一顿饱一顿,彼时傅言川年过十五,却比豆蔻的我还小半头。
我误以为是年岁的缘故,哄着他喊我姐姐。
「姐姐。」
傅言川从善如流,就这样跟我回了京城。
我是家中独女,难得遇到个俊俏又乖巧的少年,真心将他当成弟弟疼爱,吃穿用度皆与我无二。
爹娘也不介意,作为京中首富,多养一个孩子对他们来说和养一只猫狗无异。
傅言川不爱说话,性子闷闷的,惹得我总想逗他。
他定力好,怎么逗都面无表情。自顾自写字,看书,倒搞得像是我上赶着巴结似的。
一来二去,我就不乐意了。
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还给我脸色看,太过分了。
我同他抱怨,「你看小花,我一喊就过来,你倒好,喊数十声才应一句。」
傅言川冷然看我怀中的小花,「所以它只能当狗。」
「哈?」我眨眼,这话貌似没毛病,貌似又讽刺味十足。
总之不称我的心。
我千金小姐的娇脾气上来了,口不择言傲然对他,「你不也是本小姐捡回来养的狗。」
傅言川脸色唰地沉下来,瞪我的目光凌厉阴寒,似是在隐忍什么。
我被他这幅样子吓到,心虚地后退两步。
「难,难道不是吗?要不是我把你捡回来,你还和那帮难民一样在荒地里要饭呢!」
「是啊。」傅言川忽然笑了,笑里带着让我发寒的东西,「所以我将来,一定会好好答谢姐姐的。」
我硬着头皮嘴硬,「你知道就好。没事多向小花学学。本小姐是看你好看才捡你回来陪我玩,可不是把你供着当大爷的。」
小花听到它的名字,摇着尾巴欢叫,脑袋一个劲拱我,蹭的我心里软乎乎的,没由来的惧意都消散了,抱住它亲了一口。
「还是你乖,整天围着姐姐转。不像某个家伙,就知道给姐姐脸色看。」
傅言川拎着脖子把小花从我手里抓出去,眉眼带着寒意。
「姐姐希望我像这东西一样?」
小花吱哇乱叫,在他掌中挣扎,我急着要抱回来,傅言川手一松,直接把它扔在地上。
「你干嘛!」
小花挣扎了两下向外跑去,我心疼坏了,也顾不上责怪他,连忙追出去。
傅言川的声音从身后追来,「姐姐可别后悔。」
谁会后悔,真想现在就把他扔出去!
经此一事后傅言川态度松动,大抵是怕真被我扔出去吧,我找他时,他不再只是冷冷看一眼便继续自己的事。
这才对嘛。
我站在台阶上小大人般摸他脑袋,「乖,今天跟姐姐去个宴会,回来姐姐给你买糖葫芦。」
傅言川面无表情打掉我的手,「什么宴会?」
「春日宴啊,那些官家小姐平常都看不起我,我今天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傅言川直接拒绝,「不去。」
「凭什么?」我戳他脑袋,「我让你去你就去,你要听我的!」
傅言川挑眉,「听你的?」
「对啊。」我理直气壮地叉腰,「我养着你好不好!」
傅言川嗤笑,扭头走人,独留我在原地瞪眼。
我的小脾气又上来了,跺着脚去给爹爹告状,爹爹随手扔了张银票过来,我顿时眉开眼笑,喊了小花去街上给傅言川买糖葫芦。
不去就不去嘛,糖葫芦还是要买的。
哪想回来时后院乱糟糟的,几个家仆围着一个人打得起劲,我定睛看去,竟然是傅言川。
「你们干什么!」
我火大,上去踹开他们。
这帮下人胆子也忒大了,我的人都敢碰!
傅言川脏兮兮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带着伤。我连忙拿出绢帕想给他擦干净,被他推到地上,连带着晶莹的糖葫芦也染上了土。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挺有意思。」
我茫然看着他走掉,坐在地上鼓着腮帮子瞪打他的人。
那几个人低头,「小姐恕罪,是老爷说他不听您的话,让我们给他点教训。」
哎呀!
我没好气地抓起糖葫芦又摔到地上,我就是那么一说,爹爹这么认真干嘛。
傅言川对我又回到从前的状态,甚至更冷淡了。
我跟小花抱怨养他还不如再养条狗,一转头就看到傅言川站在身后。
「看什么看!」我没好气瞪他。
「姐姐觉得我是什么。」傅言川逼近我,「你养的宠物,嗯?」
我有些心虚,还是硬着头皮梗脖,「那不然呢?」
「好吧。」傅言川笑了,第一次笑的这么好看,「既然姐姐这么想,那我只好按你想的来了。」
我没弄懂他这话的意思,很快,傅言川就用行动给我解释了。
他突然变得异常乖巧,跟小花一样黏在我身边,一个劲哄我开心,但死活不陪我去宴会。
真搞不懂男孩子奇奇怪怪的害羞。
傅言川时常出去,一去数日,不知去干什么。
我同他打趣,「阿川莫不是有了心仪的姑娘?拿着姐姐的钱养别的妹妹,姐姐可是会伤心的。」
傅言川认真摇头,「没经过姐姐允许,我哪敢私会佳人。」
真乖。
我忍不住捏他的小脸,这家伙个子窜的真快,一转眼都赶上我了。
傅言川跟在我身边的第三年,我遇见了陆知礼。
说起来也并没有多浪漫,不过书生和千金小姐雨天借伞的老套情节,却在我心里扎了根。
我不敢同爹娘说,他们已经计划在及笄日为我选官家少爷了。
傅言川成了我唯一分享心事的人。
「阿川,我今天去还伞,手不小心碰到他,把他吓得脸红都了,急急后退,真是呆板的可爱。」
「阿川,他约我三月三去踏春哎,你说我穿这身好看吗?」
「阿川,你看,这是知礼做的风筝,丑死了!你干嘛,你不许碰!」
「阿川,快要端午了,我想给知礼绣个香囊,你们男孩子都喜欢什么样的花纹啊?」
「阿川,爹爹答应我了!他说如果阿礼考进一甲就允了我们!」
傅言川每次都冷脸应对,出去的越发频繁。
在陆知礼考中榜眼那日,他再也没有回来。
我和陆知礼订婚的第二日,圣上下旨将他外调两年,婚事也搁置下来。
两年足以改变很多事。
比如爹爹突然因莫须有的罪名入狱,京中首富一下成了阶下囚。
比如我为救爹爹的命,成了五皇子的侍妾。却也只是被关在后院,从来没有见过他。
比如我终于见到傅言川,却是在金銮殿上。
他发动兵变,夺了帝位。
养兵的钱,是从我们家抄走的。
罪证是他放的,抄家的是他的人。
也是他,用爹爹的性命要挟,让我背弃婚约。
原来他就是那个贱婢所出的五皇子。
他居高临下看我跪在他脚边,又蹲下身捧住我的脸,语气温柔。
「姐姐,你知道吗?你每提一次陆知礼,我就想早一日坐上这个位置,好把他碎尸万段。」
我怔忪,茫然地问,「只是因为我吗,所以要这样对他,对我们家?」
傅言川冰凉的唇贴上我的额头,「姐姐心知肚明,何必说出口徒增自己伤心呢。」
我推开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忍住眼泪,一开口声音却哽咽地不行,「我不会进宫的,阿川……放过我吧。」
傅言川眉目间有些无奈的意味,「姐姐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不会强迫你。」
他起身,吩咐人送我回五皇子府,又把我关在院里。
傅言川花了一月血洗朝堂,坐稳皇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陆知礼回京述职。
陆知礼日夜兼程赶回,听说先去了温府。
昔日辉煌的首富之家,蛛网都不知结了几层。
觐见那日,陆知礼殿前失仪,被当廷杖责三十。
因为看到了新帝怀中的我。
我麻木地被傅言川箍在怀里,看着陆知礼受刑,一板一板打下去,我的心也变得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