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那天,出门没有遇见鬼,倒是在街上捡到了一个美少年。
没想到自他来之后,爹娘疼他如同亲儿子。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人真实的身份……
(一)
我如愿嫁给了16岁喜欢的人,可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太和五年,新皇登基,废旧礼,实新法,人道新皇仁厚,大赦天下,减税免征,深得民心。
静和宫里,龙凤烛,琉璃灯,红桃喜帕,一派喜庆。
灯影婆娑之间,一声皇后驾到,那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从凤辇走下来。点绛唇,芙蓉面,杨柳腰,身姿窈窕,由着嬷嬷搀着,缓步迈入正殿。
顿时鼓乐声响,若闹市般,在我耳旁炸开。
静和宫历来只有两任皇后住过,一是前朝秦太后,与当时的国君乃是结发夫妻,伉俪情深,恩爱有加。 而后者则是当今太后,美貌聪慧,深得圣宠,虽至晚年,荣宠不衰。
阿娘说,入主静和宫,是天大的恩赐。
寝宫里并不算寂静,时不时还能听到门口几个小宫女的声音,她们在议论我皇是如何如何宠爱这位皇后的,又说到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然而欢呼雀跃没有持续多久,小蛮站在我身边,暗自嘀咕,“皇上怎么还没有到?想来是耽搁了吧。”
我默默的开口:“他不会来了。”
一语出,四下惊慌,错愕,疑惑乃至吃惊。所有人都看向了我,我的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
怀中那块玉,碎了。
(二)
靠山过硬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父亲是当朝太傅,母亲出自名门世家,祖母是前朝长公主,家中姊妹不多,却个个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大姐早些年嫁予南安小郡王为妻,二姐又与丞相长子定了亲。兄长也只有一个,还是新科状元。
这样的背景,真真令人艳羡。
作为许家最小的女儿,虽比不上姊妹多才,但琴棋书画也算样样精通,故而上门求亲的人,从东市排到了西市。
只可惜,那不是我的人生,那是阿娘的人生。
我叫许祀,东山卖豆花家的女儿。东山盛产豆子,卖豆花的自然也不少。可若论起名声,谁人不知道我家。
阿娘是远近出了名的豆花西施,除却人长得美,豆花也做得好,起初是有些登徒子垂涎阿娘的美貌,故意上门滋事,幸而有阿爹在,日子才好过些。
阿爹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眉眼有几分俊俏,可那一身腱子肉,配上那张刀疤脸,真像是个阎王。
别看阿爹长得凶,对阿娘性子倒是软得紧,每每只听着阿娘哼一声,他便乖乖的溜回去。
阿娘是个极温柔的人,性子也好,但我偏偏却像了我阿爹,拾了个五大三粗的劲。
阿娘教我刺绣,阿爹却教我耍大刀。记得我六岁那年,半大的小娃娃,还没阿爹的大刀高,在院子里拖着那把大刀玩,把阿娘吓个半死。
阿娘恶狠狠地盯着阿爹好几眼,说道,“阿奴若是像你还怎么嫁得出去?”
阿爹被瞪得是哑口无言,只能呵呵傻笑。
果然我没长成阿娘想要的模样,倒是在阿爹的期待下,越走越远。
十年过去了,阿娘的话一语成谶,就在别家姑娘张罗着要出阁时,我还在院里耍大刀。
倒不是没人与我提亲,那村头杀猪的王生,村尾教书的李秀才,也都踏过我家门槛。
只不过阿爹嫌王生粗俗,嫌李秀才羸弱,都给人赶了回去。
李秀才好歹读了几年书,没说什么,离别时还彬彬有礼。那王生可就忍不了了,冲我家骂了好一阵,还是阿爹拿大刀跑出来赶他走的。
本以为阿娘会生阿爹的气,但阿娘却是温柔的对我说,“我们阿奴值得天下最好的儿郎。”
那时我忍不住泪奔,阿娘真是太给面子了,我这条件和阿爹那脾气,还最好的儿郎,能嫁出去我看都悬。
当然,阿娘是看不到这些的。
不过倒是让她说准了,后来我是遇到了天下最好的儿郎。
家中豆花卖的好,每日上门的也多,阿爹和阿娘时常抱怨说人手不够,故而托了好几个人去寻寻有没有帮工。
起初是来了几个人,都懒惰的要命,还有几个勤快的,竟是想来偷师的。
平白多几个竞争对手,阿爹阿娘心里也不是滋味。所以呀,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我时常在店里帮忙,但也不是经常在。
豆花是自家独家配方的,阿娘做豆花,阿爹负责磨豆子,我则负责上街采买豆子。
集市上的阿婆都与我相识,每每谈起我未婚配,就纷纷自告奋勇当起媒人。
可介绍的无非是上了年纪未娶的读书人,就是死了妻子的商户,最正儿八经的还是李秀才那户。
然而,李大娘却看不上我家。这街坊邻居都在议论,她丈夫是如何如何被阿娘的美貌勾了魂。
我向来是不喜欢听这些流言蜚语的,每每采买完豆子,便匆匆赶回家。
中元节那天,原以为生意会寡淡,没成想那日生意却爆火,昨夜备的豆子已经不够了。黄昏时分去清点豆子时,才发觉无豆可磨。
阿爹寻常是晚上磨豆,早晨才赶得上人出摊。
眼瞧着雁过西山,我暗下思量,告诉阿爹:“这时候林大娘应该还没收摊,我赶一赶,应当赶得上。”
“明日再去吧。今日中元节,快晚上了就不要出门吧。”
阿娘把我往身后拉,眉眼里尽是忧色。
我摆了摆手,朝阿娘一笑,“阿娘怎么也信这些?没事没事,我快去快回。”
阿娘最终还是拗不过我,只得嘱咐我,“早些回来吧,饭等会给你送到你房里去。”
临行前阿娘还拿了好几张符往我怀里塞。
阿娘是真真胆怯。
我匆匆赶往集市,幸而林大娘还没有收摊,剩下的豆子也都是些好的,我心满意足的回去,却不料天突降小雨,耽搁了些时辰。
快到家时,天已黑了,雨也停了,四周一片寂静。
我却听得一阵沙沙声,还有什么东西在抓地的声音。
“南无阿弥陀佛。”我心里默念着,脚步加快。
早知道就听阿娘的了,此刻的我脑子里乱成一团,可那声音像是长了脚,时不时在我耳旁缭绕。
“各路菩萨保佑呀,我还没有吃够阿娘做的饭菜呢。”还有醉仙楼的叫花鸡,玉食斋的桂花糕,王大叔卖的馄饨汤面,李奶奶的糯米丸子……
我碎碎念了好几遍,才发觉原来这世间还有如此之多让我留恋的,故此也下定决心,若是明日还能醒来,一定要再好好吃一顿!
幸而,我终是一路顺遂地回到了家,真真是给我惊出一身汗来。
不过想来也是,世间哪有鬼怪之说,不过是老道杜撰出来骗些避灾钱罢了。
可入了夜,正当我欲睡下时,却听到了一声拍打门窗的声音。
“救救我。”是一道虚弱无力的声音,气若游丝。
“南无阿弥陀佛。”我紧紧的握着手里的符。
真真是胡思乱想害人,我脑子里不断浮现话本上的鬼怪,他们不都是在半夜出现的吗?吃人的妖精,夺魂的鬼魅……
门外的声音紧了,一声声拍动着门窗。
我鼓起勇气问,“你……你是谁?”
“姑娘,救……救救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直到一声重物倒下的闷响响起,我才打开了门。
月色皎洁下,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年,卧倒在门槛上。
那天,我做了十六年来最大胆的决定。
我将他搬进了屋子,莫看他身量约八尺有余,但是真的轻,三下五下便把他扛了进去。
细细打量后,才发现那件红衣本是绛白的,却被血染透了,可惜了那上好的绸料。
我端了一盆清水洗去他面上的尘垢,果然没看走眼,是一个俊美的少年郎,剑眉星眼,明眸皓齿,眉骨上有一道浅浅的疤,不大,反倒添了几分英气。
那少年像是自知得救了一般,安心的躺着,呼吸逐渐均匀且平缓。
只不过就在我替他解开外衣时,他却眉头一皱,莫不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我松开手心里暗想,罪过罪过。
不过没多久,他便发出了“嘶”的一声,应该是伤口被扯到了。也是,我拿了些药,三下五除二剥开他的里衣,一道道刀剑伤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