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慌乱,看起来比我还糟糕。“别……别冲动,黎黎,下来,一切都会好的。”
“你是谁?为什么那么担心我!为什么?”
他有一瞬间怔愣。
还未等他回答,我便从楼顶一跃而下,从此解脱……
我从出生起就是个瘟种,诞生时克死母亲,三岁父亲在工地因意外被钢铁插中,抢救无效。
后寄养在姑姑家里,给他们洗衣做饭。姑姑当时怀有五个月生孕,她是个温柔的女人,经常拉着我,叫我陪宝宝聊天,给宝宝讲童话故事,还让我给宝宝取名字。
我当时并不识字,只是摸着姑姑的肚子,说:“宝宝,宝宝。”
姑姑就此定下了宝宝的小名。
就在八个月之际,姑姑早产了,大出血,一尸两命。
当姑父听到这个消息时,膝盖一软,直接晕倒在走廊。
被抢救过来后,我被领着去医院看他,他看起来并不好,躺在病床上双眼放空,好似一个活死人。
我被吓得直接哭出来,三岁半的我并不懂死亡概念。所以我小声呜咽,嘴里念着最亲近的人:“姑姑,姑姑呢,姑姑……”
姑父躺了三天后,把我领回家,他决定养着我。
他于我不仅有养育之恩,姑父不是我的父亲,我却把他当成父亲。
耳边骤然响起一阵铃声,我不禁感叹,连死了在地府也无法安宁。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没有吊死鬼,没有白无常,没有孟婆,这里不是阴曹地府。相反,这里蓝天白云,翠绿的枝叶在树上缓缓摇摆,耳边是风吹过的声音,阳光照在我脸上。
这里是天堂吧。
心想着,我坐起身来,还没确定处境,嘴边一阵抽痛,我抬起手欲摸,便接着看见手上有红色的血,手臂布满伤疤。
这么回事?我不是跳楼了吗?难不成没死?
可是这点伤不像是从5楼上跳下来的。
我站起来,身上实实在在的疼,无一处完好。
我环顾四周,这个场景我分外熟悉,是我高一高二上的学校。
那段时间是我的噩梦,我永远都无法忘记。
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为什么!
我不是在做梦,我是真的回到了我的高中时期,那段最苦的日子。
我不愿相信,难道还要我再经历一次霸凌吗?
我知道自己无力反抗,或者说,我是个懦弱的人,我不敢反抗,我恐惧,我害怕,我宁愿重新去死。
方才听到的铃响是上课铃,所有学生都在上课,我一路畅通无阻走到楼顶,没遇见任何一个教师。
我再次升起死的念头,从姑父去世后,我便再也没有生的欲望。
我站在楼顶,又是想了又想,可被风刺疼的手臂把我拉回现实。是啊,一切都会好的,可我等不到以后。从楼顶跳下并不疼,不是吗?已经跳过一次了。
“别冲动!黎黎,别冲动!快过来很危险!”
我一听到这个声音就觉着熟悉,回过头,果不其然又是单梧。
“怎么又是你?”这次我的语气不似上次激动。
单梧听见我的话,直接哑了,迟迟没有回话。
他没有重生,也就是说,在此之前我们没有交集,他对于我的“又”字感到疑问。
我承认重生前一刻,站在楼顶上,听到他的话时,我的心情是有些奔溃的。天使总是在人濒临死亡时才会出现,他劝你想开,他劝你冷静,他说以后会幸福,可是他在你被欺凌时没有出现,被辱骂时也没有出现,他未经历你的一切,他未站出来保护你,所以他认为你会坦然面对未来。
然而,天使在这个时候出现第二次了。
单梧,我的同班同学,我们从未有过交集,他总是独来独往,没有参与过我的人生。
却在这时,再次向我抛出生的希望。
我不解,或许,没有那么简单,或许,他早就注意到我了。
单梧,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
“……黎黎,不值得,不要因为他们放弃自己宝贵的生命,我们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该放弃自己,要死的是他们,一直都不是你!”半晌后他乍然开口。
我一直没回话,只是深深地盯着他看。
他见到有所松动,再次说道:“黎黎,下来,好吗!”
他的话音刚落,我便佯装要跳下去,他顿时急忙朝我这边扑过来。我站定了,他也停下来,我看见单梧急得眼眶泛红。
“你很在意我?我们明明没有说过话,今天是第一次。”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与你说,你下来。”他笑得及其温柔,眼泪却奔涌而出。
以我为筹码告诉我,关于我的事情。
我被打动,这世上还有人在意我,让我更想知道的,是他何时把我放在心中的。
他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喜欢一个这样的我。
我从围墙上跳到天台,他立即走过来,我能明显感觉,他松了一口气。
怕我站不稳,他想搀住我,看见我手臂上的伤,伸出来半截的手又伸回去。
“告诉我。”我开门见山。
“你保证不再寻死。”他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好。”
他转身让我一起下楼,我跟在他后边,脑袋里满是疑问,结合上辈子的。
“你怎么刚刚好在我要跳楼的时候出现,你是不是跟踪我?”
“你好像很在意我,如果你跟踪我,又没有保护我,那是有什么目的。”
“单梧,我知道你,平日里也孤零零的,也从不主动说话,今天是你说过最多话的一次吧?我是有什么魅力让你对我那么上心?”
“他们都说我是瘟种,我也确实是瘟种,克死了那么多人,你还敢接近我?”
单梧终于停下脚步,他背对着我,我看见他低下头,肩膀抽动。
“你怎么又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单梧用手擦了擦眼泪,转身面对我。
“我喜欢你,我没有保护好你。”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我实在不知所措,我撇头不去看他。
“现在说这些,我可不答应。”
我们心照不宣,不再讲话。
我们两个没去上课,不多会,班主任就找来了。
我俩被请家长,我想起姑父,平静的心加速跳动,姑父,姑父是不是还在?我可以再次见到他了!
我太激动了,以至于在办公室门口来回走动,想让心情平静下来,班主任来了,我就和单梧一起站定。
“你别怕,姑父不会骂你的。”
单梧倚靠着墙壁,温和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
“我不怕。”
“你身上的伤,还有发生的一切……”
“别告诉他……别告诉他。”
单梧不解,但他忍着不问,因为他知道我不会说。我不再走动,而是和他一样倚靠着墙壁,之间间隔一米。
“你的外套,能借给我吗?我下次买一件还你。”
身上的伤,我不想让姑父知道。
“不借。”
单梧果断拒绝我,是我没想到的,我以为他喜欢我,就会答应我的请求。我有些生气,姑父看到我的伤,一定会询问,可我也不好回答,没证据的事情。
“为什么不报复她们?”单梧开口问我,语气有些严肃。
我沉默了,为什么不报复她们……
“没有证据,我也想结束这一切。”我叹了一口气,死过一回,变得有些释怀。
“所以结束的方法就是自杀?太愚蠢了!”
“你说得对,我太愚蠢了。”
不知不觉,我俩讨论起这件事情,现在的状态比之前的死气沉沉好很多。甚至说,自从姑父死后,我的生活就暗淡无光,这是第一次,我感到轻松。
最后,单梧拗不过我,只好将外套脱给我。
姑父被带来后,我激动得直落泪,扑进他的怀里,感受到他温暖的温度,而不是冰冷僵硬的尸体。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姑父,瞬间不知所措,以为我受了什么委屈,轻轻拍着我的背,温柔的安慰我。或许是我的错觉,或许是被眼泪糊住视线,我仿佛看见单梧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眼角又泛红,他怎么那么爱哭啊。
我们两人各被各家长带回家,一路上我和姑父沉默寡言,偶尔响起我抽噎的声音。
姑父最终没有问我,我也没有说出我为什么逃课。
过了一个晚上,姑父对我的态度变了,他变得格外热情,还说些奇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