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双手狠狠推到飞速驶来的汽车前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相识相知十六年的竹马飞奔过来,没有管躺在路边、连呼痛都艰难的我,而是小心翼翼地搀起了手蹭破了皮的她。
他质问躺在病床上的我,为什么要针对她。
抬起手指触摸琴键,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这已是一件极其需要勇气的事了。
那次车祸,我断了一条胳膊。
骨头错位,牵连着弄伤了筋。
那是我用来弹琴的手啊,是长期以来被圈内赞誉为「天才右手」的手啊!
现在却连握住筷子都很艰难。
其实到如今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被乱翻动,加上救助不及时,才会如此严重。
没错,我相识十几年的竹马在车祸发生时,毫不犹豫地、堪称粗暴地将我扒到一边,好方便他把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宝贝女孩儿扶出来。
他带着擦破了皮的陈娇娇赶去医院,甚至没有留给我半个多余的眼神。
后来我疼昏了过去,怎么到的医院,也不清楚了。
休养了快四个月,我终于在医生的准许与建议下,来到琴房,开始更高难度的复健。
隔着玻璃,我看到隔壁琴房的许温平和陈娇娇亲昵地挨着,坐在一条琴凳上,琴键没摸几下,光顾着有来有回地打情骂俏。
「嗒——」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动着,违背我的意愿,重重敲在一个白色琴键上,引得对面的两人抬起了头。
许温平眉头紧锁,似乎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伤天害理的事情,硬邦邦地问责道:「你故意跟来这里的?娇娇被你害得还不够吗,有必要纠缠不休吗?」
我礼貌性地温柔一笑。
「你是在开玩笑吗?这琴房我需要特意跟着你们来?我不能想来就来吗?这琴房是你们开的?」
陈娇娇也跟着嗔怪起来,好似我很「不懂事」似的,嘟嘟囔囔地说:「那你也不能在这里制造杂音,影响别人练习啊,这琴房对顾客要求那么高,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放你进来。」
放?
放什么屁!
我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乔经理,过来一下。」
两分钟后,乔经理西装笔挺,面容冷峻,站在我身后,一板一眼地说:「这家琴房由我们姜小姐注资承办,一切解释权归她所有。」
随后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正经道:「也就是说,姜小姐是我们老板。」
陈娇娇的脸色霎时白了下去。
许温平甚是不满,竟然转身将雨中小白花似的陈娇娇半搂着护在怀里,出声教训我:「不就是仰仗家族的财力吗?有必要这样仗势欺人吗?」
仰仗?
我有些羞赧地抿着唇浅笑,似乎是被他骂得不好意思了,然而没让他得意几秒,便重新带着一脸微妙的笑意抬头,不疾不徐道:「许温平,你说陈娇娇知道你其实是腾跃集团的二公子吗?」
「上头有父亲和大哥撑着家业、只需要躺平等饭吃的贵公子,陈娇娇,你不是说过你最讨厌这样的人吗?」
陈娇娇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温平。
「你说你是需要打零工才有钱交学费的……你骗我!你是想看我笑话吗?」
她哭哭啼啼地跑开了。
许温平怒不可遏地质问我:「姜慧敏,你至于吗?你是看不惯我们关系好吗?你明知道她家庭不好很自卑,你还……」
「正因如此,你的欺骗行为才显得如此居心叵测。」我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发,「你仔细想想,她气的是我的话,还是你的做法?」
许温平半天捂不出一个屁来,憋屈地离开了。
我坐回琴凳上,心里边儿却远远不似外表那般平静自如。
这好歹是当初一起上幼儿园时,会互相分享糖果的人啊,现在就因为这种事情和我红了眼。
说来好笑,一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竟然隐瞒自己的财力和身份,跑去哄骗一个自尊心过剩的女生。
有自尊心是好事,人人都应该自尊自爱。
但是自尊心并不是她陈娇娇对任何人夹枪带棒的借口。她总认为任何条件比她好、能力比她强的人接近她,是一种侮辱,一种嘲弄。
我觉得这未免有点被害妄想了吧。
如果这么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家世,其实本质上,还是她自己看不上吧?更多的是她自己的心理问题。
可惜,许温平就喜欢这样「自强自立」的女生。
倒也不是想和她雌竞。
竞一个不分黑白的臭男人?爱谁谁吧。
但都舞到我头上来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敏敏,天呐,你怎么就来学校了?」
我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无奈地摆摆手,示意闺蜜按捺一下自己,别那么大声。
闺蜜赶紧捂住嘴,压低了声音凑过来。
「敏敏你的身体真的好到可以来上课了的地步吗?不要逞这种强啊。」
看到她乍乍呼呼的样子,我心软了一片。
「没那么夸张,不过是……断了手而已。」
「这还不夸张?!」
沈鑫月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嚷了起来。
「而且,你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出车祸?」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又重新汇集到此处,我心生一计,干脆利用此时的情境。
「你小点声,月月。」我微垂着眼睫,借由因为大病初愈而有些惨白的脸色,露出凄切可怜的模样,「我感觉,我是被人推了,但是,但是我又觉得陈同学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沈鑫月的表情难看起来。
「你就是那天被陈娇娇他们约出去才会出意外的!一定是他们做的手脚!」
「月月,别说了……」我有些怯懦地摇摇头,「之前,温平都生气了……」
满意地发现周围人的眼神骤然变化,我神色冷淡几分。
利用舆论,装乖买惨。熟悉吗,陈娇娇?